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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看着贾环的背影忍不住想，难怪老话说“物不平则鸣”，贾环小时候也就是个调皮些的小男孩，后来变成那种不堪的样子，到底是赵姨娘教坏了他？还是贾府中从主到仆的拜高踩低碾碎了他。 还有贾兰，作为贾珠唯一的遗腹子，他在贾府的存在感甚至不如宝玉身边的大丫鬟，明明那么好学的一个孩子。为了不比着宝玉，不得不装的资质平平。 这种病态的偏爱，不管是对宝玉还是对这些与他平辈的兄弟，都不是什么好事。老太太也是糊涂了…… 贾环和贾兰的事，迎春没道理去插手，对于自己的这个小弟弟，她倒是很愿意拉一把。 情分都是处出来的，对于男人来说，孩子是不知不觉就在下人们手里长大，还是在自己的期盼下，一点点成长起来。会造成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无论这孩子在贾赦面前表现的怎么样，让他有机会和贾赦多相处几次，才是正理！ 好容易送走这倒霉三兄弟，迎春这一天的日子才算结束了。傍晚回园子时，还和司棋边说边笑，就当是散步了。却不料路过沁芳亭时，远远地就见黛玉一个人坐在山石子上哭。 “姑娘，林姑娘这是怎么了？” “恐是受了什么委屈吧，你先绕走那边回去，我去瞧瞧她。有你在，她必不好意思说的！”司棋知道，迎春只要遇着黛玉的事，必定不会不管，于是也不劝她，自己绕路回去了。 迎春走近黛玉身边，看她呜呜咽咽哭的正伤心，怕猛然出声吓着她，所以有意放重了脚步，果然黛玉忙收住了眼泪往回一看，可不正是迎春。 “天色不早了，怎么还不回去？虽说如今天气回暖，傍晚到底是凉的，你偏又坐在这潮地里，作出病来可怎么处？”黛玉知道迎春一贯最重视自己的身体健康，听她这么说少不得拭干了眼泪站起来。 才要开口，又想到方才在怡红院吃的闭门羹，和自己客居亲戚家的苦楚来，眼泪又不由地簌簌而下。 “这是怎么了？不用说，必定是宝玉得罪了你，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咱们不受这样的气，走，我带你去与他分说！” “二姐姐——” “若是不想去，那可以和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吗？也省了我在这打哑谜！” “前儿宝玉带进几本书来看，就是你小时候在扬州私看的那种话本子，你还记得吗？今日恰好被我撞见了。 我见那书辞藻清丽非同俗流，一时就看住了。谁知宝玉竟然拿我做书中的混人取笑！ 我急了，就说要告诉舅舅舅母去，其实并未去告诉！可巧宝玉就被舅舅叫去了，方才我去瞧他，他竟不让丫头开门——”说完，又忍不住哽咽出声。 迎春听她问自己还记得以前看话本子被逼些心得的前尘糗事，本来尴尬得脚趾抓地，偏又看她哭的这样，只好上前劝到。 “那些杂书都是小时候的营生了，姑父不拦着咱们读，是想咱们也见见那市井俗话，大千世界。如今大了，有一等管窥蠡测的人，专说这样的书会移人性情，所以大家闺秀看不得的。世人偏还信他们的话，渐渐的，还成了例了。 如今咱们大了，这样的书倒真是不好再看。你若还想看，等过些年出了门，多少都看得，再没人说这些话！便是此时看了，言语间也要提防，千万别带出来，被有心人听见了，传出去又是一桩事故！” “呸，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我知道了，以后不看就是，可我再不为了这两本书难过的。” “我知道，可我也不信宝玉会将你关在门外，先不说你不会去告状，这点连我都能看出来，你们从小就样样在一处，他会看不出来？ 退一万步讲，便是你真去告诉了，也是他言语不防头在前，不说不来谢罪，怎么还把你关在门外呢？宝玉在姊妹们身上一向留心，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你若不信，我现在就陪你去问问他！若他果真这样吩咐了，那就更不值当你独个儿在这掉的一场眼泪！我就先大口啐他！” 说完拉着黛玉就想走，黛玉连忙反拉住她的手说：“好啦，我知道了，你怎么这般急性子，我一个客居之人，若认真在亲戚家淘起气来，可不没趣！” “你这可是没良心的话，老太太何等的疼你，舅母舅舅难道待你不好？你倒同我们生份上了，若是老太太知道你这么想着，逼自己吃下委屈，不定得多心疼呢！”嗯，老太太没话说，这舅舅舅母确实挺一般的，睁着眼说瞎话吧！ “是我想岔了，你说的对！我该仔细问一问，才不算委屈了他，也不薄待了自己！唉，今儿我也哭累了，倒不值当此时跑回去问这个。” “那感情好！今儿去我那坐坐吧，我让人去你那里传话，说我有好茶留住你了！咱们掬一把霞光作酒满饮，不负良辰好光景！” 黛玉终于捂嘴笑了，与迎春一起往缀锦楼走去。 沁芳桥事件过去许久，忽然有一天，黛玉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和宝玉总在一块儿的，怎么那天倒愿意为他分辨？”
第52章 谈话 听到黛玉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迎春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口。本想打个哈哈敷衍过去，可是转念一想：时人教导女子，多以含蓄庄重为要。所以哪怕是亲姊妹之间，也不会轻易提起这么敏感的话题。 自己一直对宝黛之间的关系存有隐忧，只是不好开口。谁料黛玉竟然愿意主动提及，何不借此机会，索性说个明白！于是斟酌着开口道： “你从上京就与宝玉在一块儿。这么些年，他对你怎么样，我全看在眼里。细致体贴之处自不必说，难得你们情志相投，言语合契。便是一时有了龃龉，他也愿意让着你，生怕你伤心。这份情意，是连我也自愧不如的！” 黛玉听见迎春提起往事似有动容，只是更加疑惑了：“那是因为他言语莽撞，不肯读书？” “少年人意气风发，言语之间的事其实不算什么。至于读书——老天生人，有车胤匡衡，也有陶潜阮籍，谁能将他们分出高下呢？ 老太太太太对宝玉寄予厚望，所以希望他能为官做宰，这是上进，与读书不一样。读书是为了治愚，能如海纳百川，壁立千仞，所以不俗！”说道此处，觉得还不能尽自己的意思，索性也不怕黛玉恼，越发直白了。 “宝玉的性子，恐怕不是那上进的人，老太太太太的指望多半是要落空的。只是古话说’不到黄河心不死’，这沉重的期待不会消弭，多半还要落在将来的宝二奶奶身上。 每每想到此处，我都要替那女子说一句可怜，婆母和夫君之间终究要失去一个！若是太太能放下执念容宝玉做一个富贵闲人，或许他会安稳一世，与妻子游戏山水，举案齐眉。 只是这偌大的家族，累世的荣耀以及宫中贵妃的殷殷期待，真的会容许他全身而退吗？当宝玉发现他的肩膀担不住这些事的时候，他又会怎么做呢？”他会想逃跑，他会想出家，迎春默默在心里补足。 但看到黛玉攥紧帕子的手和轻咬嘴唇的贝齿，迎春还是决定缓一缓再说，于是故作轻快道： “嗐，扯远了，那是未来的宝二奶奶要考虑的事。且说你与宝玉玩笑，我是不怕的，只担心他脂粉绫罗中养大的公子哥儿，从不知担当二字怎么写，让你受了委屈。 你若不信，只留神看着他身边这些亲近之人的结果！ 就如曾经的小秦相公，与宝玉何等亲密友爱，可是太太说一句不许，宝玉就真与他断了往来，是孝顺，却也让人寒心！只往后看吧，这样的事，还会层出不穷—— 不说别的，只看如今宝玉身边的丫鬟们，虽说没有什么大的不是，可大多被他娇纵的不成样子，连一屋子的老嬷嬷们都被压倒了。 太太最看不惯这样的丫头，若有朝一日点到了太太的眼，发狠要理论她们，你猜宝玉敢不敢站出来为她们说句话？”说是肯定不会说的，这话摆出来，就当埋颗钉子了…… 宝玉有没有出息，其实迎春并不在意。贾府是显见的要没落了，他日后若能安安稳稳地陪着黛玉吟风弄月，也不失为一段好姻缘。甚至比那些醉心功名，把妻子儿女当配件的庸碌大夫强得多。 但宝玉最让迎春看不上的，还是他毫无担当的性格底色。在最亲近的母亲手里，都保不下自己贴身丫鬟的人，如何能指望他去面对外界的风霜呢？ 人生百年，不可能真的事事顺心，他这样动辄撂挑子的脾性，若日后遇着一二不顺心的事，难道还要妻儿挡在他前头不成？ 黛玉有父亲留下的万贯家产，只要她喜欢，便是贾府败了个精光，她仍然能和宝玉做一对无忧无虑的神仙眷侣。 可这愿景的前提，得是宝玉能鼓足勇气，排除万难走到黛玉面前，坚定地选择她！而不是始终唯唯诺诺地躲在母亲身后做“妈宝男”！ 迎春今天把话都摊开说明白了，是希望黛玉能看清宝玉性格中的这些缺陷，以及这些缺陷将来可能会给他们婚姻带来的麻烦。 如果黛玉在看清宝玉身上所有的问题之后还是喜欢他，那迎春也愿意尊重她的选择，助她达成心愿…… 发烧了，脑子如同开裂的浆糊，暂时更这些……
第53章 吃席 迎黛二人的谈话被来找人的平儿打断了，原来隔日就是王子腾夫人的生日，凤姐儿着人来告诉她们姐妹，后日一齐收拾了去赴宴。 “林姑娘在这儿呢？可叫我好找，老太太传话说，姑娘若是精神好，也可以跟着你姊妹们一起去走走，都是一家子亲戚，无碍的”平儿笑着对黛玉说。 “老太太不去吗？” “老太太不自在呢，说是不去了，太太听说也不放心，只叫咱们奶奶带着宝玉和姊妹们去！” “若是这样，那我就更不必去了。在家陪着老太太倒好，二姐姐，烦你给那边的舅母带声好吧！”迎春知道黛玉素来很不耐烦这样的热闹，闻言也不劝她，笑着应了。 “就这件事？不拘哪个丫头跑一趟就是了，怎么你还自己走这一遭，最近得闲了？” “最近事少，托姑娘的福，趁传话的空当我也进来逛逛。再要给姑娘讨两个花样子，难为姑娘有这样的巧思，想出来的花样别处都没有，又活泼又有趣，大姐儿爱的什么似的……” “不值什么，闲时随手画的，倒是大姐儿如今也知道爱俏了？可知小孩子长得快。你找司棋去吧，花样子都是她收着呢！” “诶！”平儿答应着就要绕走后边儿屋子去找司棋，黛玉这时也站起身来说：“你们说话，我这就回去了……” “你又急什么，过会儿咱们一起吃饭不好？” “回去了——你放心，你说的，我都明白了……”黛玉说完这一句，就自己慢慢走了。迎春看着她纤弱的背影叹了口气，她这一生，看似衣食丰足，其实有太多的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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