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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识字，不知礼倒罢了，宛如那不开智的山石草木，糊涂着就过了这一生。偏又生的这样灵秀，只好自苦罢！ “姑娘看什么呢，这样入神？林姑娘回去了？” “挑好了？你倒是利索！” “司棋收着那些都好，再看下去要花眼了。姑娘，二奶奶吩咐了，姑娘们如今不比小时候，出去做客大可以捡着自己喜欢的穿戴。姑娘穿艳色衣服更显娇美，舅太太看着也喜欢！” “知道了，多谢你们奶奶。”平儿传完话就告退了，今日走这一遭，恐怕最后这一句才是重点。迎春一听就明白了，这多半又是个相亲局！ 王子腾的夫人今年刚好五十岁整寿，她虽然膝下无儿无女，可真算得上是个好命的人，至少王夫人是这么想的。 王家祖上管过海船货运，是实打实的权贵之家。王子腾当年在金陵城中鲜衣怒马、文采风流，不知惹动了多少少女的心。时至今日，还在朝堂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王夫人每每想起来，心里都很不是滋味。自己的嫂子就是颜色好些，居然能找到哥哥这样的良人，哪怕她这么多年一无所出，该给她的风光体面也一样不少。 反观自己，女儿都当上皇妃了，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宜人，丈夫更是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以后的日子，只有一个宝玉还可指望！ 王夫人对嫂子的态度很微妙，讨好和不忿并存。所以这样的热闹，她其实很不愿意掺和，老太太一说不去，她就顺势躲了。只让宝玉去给她舅母贺寿，竺氏自己没有孩子，对这些小辈倒是真心喜爱。 被竺氏真心喜爱的小辈还有一个，就是眼下被她拉在手里不舍放开的冯紫英。 冯紫英的母亲和竺氏是堂姊妹，两人在闺中就极好。竺家家风严谨，女儿又长得秀美，所以嫁的都很不错，竺氏就是姊妹中最出挑的一个。 小竺氏一生只有冯紫英这么一个儿子，又是这么的有出息，心里自然把他看得极重。发狠要为他找一个最好的媳妇，奈何儿子不配合，这么大的年纪了，对于自己的婚事总是不松口，把小竺氏气哭了好几次。 要不是悄摸逼问过他房中的丫头，她都要怀疑自己儿子有龙阳之好了！ 逆子不体谅老母亲的心，小竺氏只好抓住一切机会让儿子出现在社交场合，巴望哪个姑娘能让他开窍。 王子腾夫人是很明白自己妹妹的心病的，虽然觉得好笑，但也体谅她不容易，所以此刻紧紧攥住冯紫英的手，交代他今日务必不能提前离席。 宴后还安排了好戏酒，在家人的陪同下，这些少男少女们隔着戏台子还能隐隐绰绰地互相看上一眼。这也是每次宴饮的保留节目了，各家夫人们都心照不宣。 迎春今日选了一套粉色的衣裙，整个人显得娇嫩可亲，很符合大多数夫人太太们的审美。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平时懒怠出门，凤姐的身份不够，好些席面都去不得。 王子腾要不是她二叔，今天这样的宴会，她也没资格参与。迎春等人就更不必说了，所以连探春都精心收拾了一番。 现在流行一种说法，将男女大防吹嘘到了极致。说是大家女子，就要养在深闺人不识，才是好教养。 有见识的，只说这就是个笑话，不知哪个闲汉穷酸臆想出来的噱头，真个“人不识”了，难道不用嫁人？其实越是讲究的人家，相看起来就越是仔细，大有人在儿女七八岁时就开始细细寻摸的。 所以这样的宴席，都是互相打量品评的好时机。迎春自然也打起了十分的精神，一边得体地应对，一边用眼神瞟着，上回看上的那胖夫人呢？她身份是尽够的，不知今日为何没能列席。 仔细找过几圈，发现胖夫人真的没来之后，迎春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夫人身上，遍地撒网嘛！ 像靠前排的那个美妇人就不用考虑，自己都快陪坐末席去了，那样的人家高攀不起。倒见她与湘云说了好几句话。 今日史湘云也和她叔母一起来了，小史侯家现在虽然不当实缺，可是圣上面前倒还有几分薄面。今日列席的又是正经的史侯夫人，所以位置比凤姐儿这个亲侄女要靠前的多。 只见那美妇人倒像是喜欢湘云爽利的性子，拉着她说了好几句话。这看着是要成？湘云算是红楼中订婚较早的姑娘了，她虽幼年丧父丧母，但到底是正儿八经的侯门嫡女，市场可比贾府三春好得多！ 迎春心里暗叹一口气，羡慕，但她不说……戏文过半，料定今日没什么收获了。 自己能看上的，要么门第太高人家看不上她。门第相当的，旁边早有人围着眉来眼去，凤姐儿的注意力只往上瞧，迎春总不能自己下场去挣存在感。 所以坐了些时候，她就告罪出来透透风。柳寒霜那里得抓紧了，看这情形，若没有天降的姻缘，还得靠他捞自己一把。 正想着天降姻缘呢，转过花墙就迎面遇上一个人，定睛一看——冯紫英！ 迎春真是想吐槽，她发誓，她绝对严格按照王府事先划定好的区域溜达，是冯紫英混到女眷这边来了！ 冯紫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很明白，莫说是姨母强留他，只要他自己不想，谁也阻不住他的脚步！可他偏偏在宝玉说他姊妹们都来了时再也迈不动脚。 凭他百步穿杨的眼神，老早就瞄到身着粉裙的她。这乖巧的样子，和当初抡起大棒时判若两人。 冯紫英嘴上和一众公子哥们调笑着，心思早分了七八分在迎春身上，看见她起身的那一瞬间，冯紫英真怕自己的心跳会吵到别人。 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甩开众人朝女眷这边来了。看到她因撞见自己而瞪圆的双眼，冯紫英被瞬间的满足感冲击得通体舒泰。 他此时忽然明确了一个念头，自己想要她！ 迎春看冯紫英死死盯住自己眼神，心想：这倒霉蛋不会看上我了吧？也不是不行，这人心眼多的跟筛子似的，护住自己应该不是难事，冲一把？ 心里这么想着，身体恭恭敬敬地蹲下行礼，口里选了个有内涵的称呼：“恩公……” 冯紫英的绮思被她这一句“恩公”拽回了现实，抖着嘴角对她说：“清虚观多谢相助，恩公二字，姑娘以后可以不必提了。” 迎春闻言微微一笑，也不接他的话茬，低垂这眼睛问道：“冯大爷可是迷路了，这边是女眷的地方。” “我知道，这便走了！”诶唷！迎春轻抬双眼，轻瞟了一下冯紫英，正对上他一双灼灼的眼睛。嗯，十有八九他是看上自己了！ 迎春脑子里飞快地分析利弊，冯紫英有本事又聪明，这样的人，对贾府颓败应该是有所察觉的。在这个前提下，如果他能正经求娶，倒是一个好归宿，说不准日后还可以借一借他的力。 迎春轻轻一鼓劲，让自己双颊飞上了些粉红，略带慌张地行礼道：“那么，告辞……”表情管理，迎春对着镜子没少研究，基本每晚都要进行练习优化，确保在任何时候都能完美无缺地展示演技，这不，用上了！ 迎春正准备事成退场，没想到冯紫英突然开口：“年节里听闻姑娘摔伤了，如今可大好了？” 诶呀，这下迎春的脸真红了！想来也是，张友士是冯紫英的先生，贾珍命人去冯府请大夫，冯紫英肯定知道啊！尴尬了！以往不知道他还有这个意思，若是知道，打死不能给张友士看病！ 偏此刻后悔无用，只能硬着头皮说：“大好了，多谢记挂……” “那治疗淤伤的药中，有一味是外番进贡的珍品，不止能治疗外伤，对内伤也有奇效。姑娘可随身携带，关键时候可以救命！” 迎春听见这话猛地一抬头，片刻又飞快低下。心想：这药竟然是他给的！这是真看上自己了啊，怎么不早说！想想自己在清虚观是怎么把他塞进祖师像里的，迎春脚趾扣地！ “原来这奇药是偏了公子的，多谢多谢，告辞告辞……”迎春胡言乱语地溜了。 “噗嗤，哈哈哈哈——”冯紫英等迎春走远，终于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做了好事不留名可不是他冯紫英的风格，他既打定了主意要她，就要她时时刻刻惦记自己对她的好！ “这个小狐狸，非得提溜住她的狐狸尾巴，才能不惺惺作态地膈应人！”冯紫英自小没少在女人堆里打转，自诩有些见识，可若不是先前就见过她唱念做打的本领，险些要被她温柔婉转的样子骗过去了。 偏想到她方才抬眼看自己的神情，又觉得一阵喉咙发紧，自嘲道：“我难道真吃她这一套不成？”说罢摇了摇头，自己回到席面上去了。 迎春自悔被冯紫英打了个措手不及，竟然失态了！这可是到嘴的熟鸭子啊，要是飞了得多可惜！还是平时功夫不到家，关键时刻掉链子了，往后还得加大练习的力度！ 迎春坐在马车里边复盘边懊恼，没留意到探春看自己时疑惑的眼神。也不知道冯紫英今日兴致大好，席面上长袖善舞，惹得一众官场同僚对他交口称赞不已！
第54章 欢喜 迎春因冯紫英而震荡的心思，回到贾府后散了七七八八。没影儿的事，不值当耗费心神，冯紫英本来也没在自己的备选名单中，一时想差了才觉得他样样都好。 岂不知这样样都好的，才是样样都不好。两人的地位差距太大，这中间若略有一点差池，自己都要担上好大的风险。如今只用看着以后，若他只是一时兴起，那倒要恨当日扔轻了，迎春边卸钗鬟边想到。 忽听得门帘子一动，荠荷快步走进来说：“姑娘，太太房里闹起来了，宝二爷烫伤了脸！” “怎么烫伤的？可严重吗？” “说是环三爷打翻了灯盏，滚烫的热油洒了宝二爷一脸，二奶奶只骂赵姨娘呢！” “环哥儿怎么会在太太屋子里？” “说是太太一时兴起，找他抄写《金刚经》奉诵——” 怕不是一时兴起吧，王夫人身上自有些高门嫡女的傲气，虽然赵姨娘生了一儿一女，也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过，更不用提为难。 探春是因为她自己争气，王夫人才看重她两分。对贾环那是理都不曾理的，真正做到了忽视才是最大的恶意！如今到趁着宝玉不在让他登堂入室的，必定有些故事。 迎春猜的没有错，王夫人近日风言风语地听闻，自己身边的彩云和贾环不清白，这可把王夫人气个半死。 大家子里，主母身边的丫头要是不过了明路指给哪个，那就会默认是给男主人留的，只看主子有没有那个意思罢了。贾环和彩云的事要是真的，那这笑话可就大了。 王氏那么爱面子的人，如何忍得！所以故意把贾环叫进屋子里抄经，自己往佛龛前一跪，斜眼看他们如何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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