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改到屈叶所写的第二项他大摇其头,看得出来这个考生根本没有军中的经验,不过看一看性别为女,县尉也就释然了。没有才正常。 这么一看,她这胡乱写的,其实还有几分灵气,全凭自己揣测,倒也说中了几点。 第三项没有标准答案,用的其实是秦军攻大梁的案例,但划去了火炮攻城的手段,让考生要么从魏国角度出发回答如何组织守城,要么从秦军角度回答如何攻城。 上面也给了参考答案,县尉当时一看,就觉得这题目要是大梁也拿到一样的,那才叫诛心呐。 竟然是用水攻,大梁城不得泡烂了! 这妇人竟也答上来了,不得了,县尉都答不上来,因为他是淮阴人,对遥远的大梁一点也不熟悉。虽然考题中给了大梁附近的地理形势,但他根本联系不起来,想不到引水灌城这一招上来。 兵法一科本来在淮阴报名的人就不多,这小妇人答成这样完全过关了。但让人为难的就在这了:她能做什么官吏啊? 以县为单位,参加考试的人数远不能与后世科举鼎盛时相比,其中还有不少水平实在堪忧,看一眼就直接刷掉的人,所以成绩出得很快。 屈叶中了,但一时没有官职,县里不知道怎么安排她,只好把她加试的文章与她这个考了兵法科的女子之事一起向上报去。 但无论如何,她可以赊帐了,也有人愿意借钱给她了,至少这次可以把良人救回来了。 屈叶就没觉得自己能做官,她松了口气,继续自己织布卖布照顾丈夫和孩子的生活。 嬴政还没有收到新收楚地的考试结果,此时他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因为陈苇的科研小组终于做出了能实用的蒸汽机! 括号,改进过程中有刘彻那边人员的功劳,算是双方合作,括号。 织室已经从长安县原来的位置搬到了郊外,这个地方以后会成为工业区,也会成为长安县的一部分,不过现在还稍稍有点荒凉。 织室也正式改名,现在叫“长安纺织厂”,嬴政对名字没有执念,织室既然不适合了,那就直接用后世习惯的方式来命名了。 韩非的身体不像李斯与张苍那么健壮,年纪大了有点多病,刚刚病愈,但他也来了。几位公子如今都是他的学生,于是同他走在一处,扶苏靠着老师,搀扶着他,边走边轻声道:“太医说先生还应该多休息几日再出门。” 韩非看向四周的机器,轻笑道:“这样的时刻,非不亲来,岂不是错过了。” 公子高扶住他另一侧胳膊,想起师长平日的教导,似懂非懂,与兄长扶苏对视,彼此点了点头,打算回去再讨论。 他们平时私下里就说过,韩子的学说似乎与完成《韩非子》时不太一样了,现在好像能看到儒家的影子,又好像跟墨家合流,但这话打死他们也不敢问韩非。 怕真被打死。 总而言之,韩子非常重视机器——这个词其实最早在《周易》中是用来描述天地运行的规律和机制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秦国渐渐用在了人工造物的机械用具上,扶苏他们年纪小,已经记不清了。 他们也不知道是韩子影响了父亲,还是父亲影响了韩子,像这样一台机器投入应用,竟然让韩子拖着病体来参观,让父亲带着朝臣来助兴。 纺织厂的厂房也是用新技术建造,没有木材,而是钢筋混凝土——嬴政觉得技术也是螺旋前进的,这跟他们现在的版筑法修城墙好像也差不多,只是换了材料。钢筋是平炉炼钢得到的优质钢材,非搅炼法所得难以控制碳含量的旧钢材可比。 这使得厂房建造不需要运送大量木材为梁了,建造过程不算快,因为建筑队在练手。嬴政打算等他们熟练之后再扩张,以后将天下的大山划出保护区不允许开采。 他不允许他的关中基业变成黄土裸露的地方。 包括他的宫殿,以后也都采用新法,少用巨木大梁,至于黄肠题凑这种葬仪也要禁用。 水土流失不仅会让关中失去沃土,也会让现在的大河变成“黄河”,让帝国的黄河中下游饱受其苦,花费不知多少财力和心力去维护。他既然知道了,当然要阻止这种事。 现在这座厂房宽大而又敞亮,放满了用蒸汽驱动的机器。 在生产效率上来说,其实现在的纺织厂并没有比原来先进多少,但它使纺织厂摆脱了水流的限制,不必局限在水边,也不必受枯水期的影响,才能更好的推于天下。 嬴政看了眼他的儿子们,看见他们若有所思,回去之后他会考他们。 而他的臣子们大部分的心思显然更单纯,明显是在琢磨怎么从中分润些财富,只有少数人脸色深沉,想到更广阔的远景。 他本就主导了天下的大变,也不怕再主导另一场风暴。 大秦本就是时代中的弄潮儿,不进则死,连退路也没有,他就是要在死地里争一线生机。 从纺织厂回去没多久,楚地取士所收到的上书被送了过来。 并不是全部,李斯和王绾带着人先过了一遍,把一些抱着侥幸胡言乱语的先筛下去了。长久来说,这个工作会在县一级就完成,但是现在新纳入统治的土地上,那些县吏大部份都是旧人,嬴政对他们完全不信任。 让他们筛选,会不会因贿、因恩、因仇、因人情,而故意筛去一些人,而将另一些人的文章送到他的案头呢?自认只有一点点强迫症和控制欲的嬴政不喜欢这个假设,所以宁愿全收过来,让有空的重臣替他筛一遍,然后他亲自看。 等到那些人都换过一遍,六国之地真正成为秦土,再建立一套新的制度去减轻中央朝廷的负担吧。 他看到了沛县的名单,不出意外有刘邦的名字。嬴政平静地放到一边,又继续看下去。加考的那一科很少能挑出真正可用的人才,偶尔挑出来的,一看名字都是熟人。 比如说范增。 嬴政看史书时比较能确定像项梁项羽张良这类人的立场,他们对秦自然是抱着一种你死我活的态度。也比较能确定刘邦、萧何、英布、韩信这些人的立场,他们应该不像前者,要么是在乱世中萌生了野心,要么仍是战国时“士”的心态,怀抱自己的才华,渴望择明主而从。 至于这个明主是秦是汉,是楚是齐,其实不重要。只要满足两个条件就行,第一,知我;第二,确实是明主。 他不太能判断立场的,就是范增这类人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作为楚人深恨秦国呢,还是在秦时不得志才会一把年纪了还对谋反这么上心。 现在好了,他知道了,大概就是第二个原因,因为他看到范增也参加了考试,并且信心十足的多考了一科,写了三页纸的文章。 说的是治理六国旧地的道理,现在看起来是有点陈腔滥调的,毕竟范增离咸阳太远,对秦国的新动向不了解。不过嬴政还是把他的文章挑出来准备用他。这个人脾气虽然不太好,但见识和能力是有的。再说,他文章中凭着听来的重新分封六国的几句传言,就洋洋洒洒写出了不少建议,竟然也颇具道理。 可以的话,这件事让他操办也不错。 看到淮阴时,嬴政的心情并没什么波动,他以为淮阴跟其他地方一样,基本上没有能入眼的士子。韩信的生年不详,但这时候肯定才几岁,不会来参加考试。 直到他看见有一个报名了兵法科目的女子,并且成绩还不错,让当地的县尉不知道如何安排,只得报了上来。 嬴政心中一动,不得不说他这个时代不能跟后世比啊,私学兴盛也是有限度的,知识总体来说还是被垄断着。就淮阴这么个地方,既然史书上记载着在这几十年里只出一个军事家韩信,那这个时候能在兵法上有一定造诣的人,与韩信有关系的可能性就不是一般的大。 何况这女子已经结婚生子,说不定就是韩信的母亲。 他把屈叶的文章也先挑出来看了。中规中矩,跟范增差不多,因为居于一地缺乏见识的缘故有一些臆想的成份,难免在文章中显露出来,写出了许多空话,在一国之君眼中难免有点可笑。 但同时,在这样的臆想中,又可以看出上书之人在自己专业上的灵性,属于可造之材。这是个意外的惊喜,嬴政想了想,县里确实没法安置一个已经嫁人生子的妇人,屈叶八成也不会武艺,不可能做亭长之类的武职。 他将范增和屈叶都调入京城再任用。屈叶别的没法做,在武学教人总可以。 至于刘邦,他还要与刘彻合作,自然不会为了泄愤而去动他。有时候嬴政也觉得是在后世的生活让他平和了不少,除了把赵高找出来做了一回穿越时空的试验,看他在试验中化灰后放弃了带人穿越之外,他都没为大秦的覆灭找过别人的麻烦。 连项羽都好好的跟项梁在咸阳待着,准备以后打包丢到六国联军里去远征,现在说不定天天在府里聚众骂他。刘邦至少没烧了咸阳,也没有屠杀嬴姓子孙,眼下还参加考试,打算做秦国的官吏——嬴政的心境有一种诡异的平静,比起杀人,他更需要忍住把刘邦叫来咸阳看看的念头。 别说,刘彻居然没有叫嚣着让他拍一张刘邦的照片给他供奉,肯定是怕他看到刘邦后忍不住杀人。嬴政突然浮起一个念头:他真把刘邦叫来拍一张照片,再发给刘彻,会不会把刘彻吓到?
第96章 六国毕,四海未一 屈叶与韩永夫妻俩正计划着存钱, 先还债,然后把之前卖掉的家当再一一重新置办回来,完全没有想到会从咸阳来一纸诏令, 要屈叶携夫带子, 立刻就去咸阳。 韩永调养了一阵, 虽然身体还是不太好, 但也能动身了,就是夫妻俩难免忐忑, 坐车前往咸阳的旅途中小声讨论。 “你上书时还写了什么, 让大王这样重视?” “就写了那些, 回来说与你时应该没漏了什么, 都是平时在家闲谈所说。” “那也不至于让大王看重。” “谁知道呢。”妇人给怀里打瞌睡的儿子擦了擦嘴角,抿嘴一笑,“或许是良人的才华自己不知, 却惊动了大王呢。” 男人也伸手摸了摸儿子, 笑了起来, 连连摇头。他又不是那种狂妄自大的人, 自己或许有几分才华, 但是自幼生活在淮阴从未离开,只读过家里的书没有明师指点,周围连一个能讨论的知己也没有,还是成亲之后与妻子才有了共同话题……说他与妻子平时读书聊的那些能让秦王看中, 他反正是不信的。 而对于虚四岁的韩信来说, 渐渐长大之后,遗留不多的关于幼时的记忆中, 最深刻的就是这一趟不曾回头的远游。 他还记得藏在老树树洞中的漂亮石头与蜗牛壳,还记得前一天在院中泥地上划下的字, 在他那时的意识中,跟父母出门自然还是要回来的,他家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院落,好像住在这里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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