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何显耀出门了,田氏便拉着女儿美美梳了个妆,带着丫头婆子,一群人在屋子里穿得花枝招展的。甚至还特意假托别人的名儿请了两个唱戏的回来唱穆桂英挂帅。 这时冷不丁门口来了一大群人,包妈妈看了是杜家人便躲在屋子里不吭声,田氏便使唤荷花去。 荷花是跟着田氏过来的小丫头,知道两个杜内里有些龌龊事,开了门皮笑肉不笑地问:“郎太太,许久不见,还活着呐?” 众人听得倒抽一口凉气,我的娘,这谁啊,一开口火药味就这么重。 郎氏珠光宝气地下来,整整鬓发,道:“我还活着,可怜见的,大妞儿二妞儿险些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亏你们干得出来!” 荷花一听这个,心里便虚了,嘴上半点不肯认,道:“少他奶奶的在何家门口喷粪,咱们家姑娘早起去给家里上香,哪里就要死了?就是死了,也是你们害死的,谁不知道杜家与何家水火不容,你们杜家人成日想着法儿编排咱们!” 郎氏哼一声,道:“这还有假,两个孩子如今就活跳跳的在我家躺着,一个撞了柱说兄弟娘都不想她们活,还不如真死了也有两个人是真高兴,要不是我郎芝香菩萨心肠,说烂了舌头把人劝下来,这会儿都已经又重新做人了!” 周围围过来看戏的,助威的,终于知道是什么事了,一时都惊得合不拢嘴,七嘴八舌地说有了何家人心狠。 何妈叹气道:“后娘就有后爹,但从没听说有了后娘后有后哥。” 这时一个太太叉腰道:“他自己做自己的后爹呗!这个小那个也不大!” 这一下人群直接沸腾了,太劲爆了,小娘和大儿子,太狗血了太狗血了,泼天狗血,她们必须要接住! 何妈义正言辞道:“凡事得讲证据,这话不能瞎说,这要逼死人的呀,咱们不跟后娘似的干逼死人的事!” 大家就说何妈高义。 这会儿已经有下人把事报给田氏,田氏听了恨得滴血,荷花物似主人形,听得嗷一声,着两只手都往郎氏身上去了。 众女眷看得惊呼一声,她们委实没想过会真打起来,跟看见路上突然蹿出个野虫合蟆似的,都害怕又嫌弃地捂着嘴,纷纷退让三尺,把场地留给和郎氏和荷花。 郎助想伸手去拽荷花,何家下人又蹿了一群出来要拿他。 场面一下壮大了不少,不少夫人都躲到车上看了,嘱咐车夫一有不好立刻掉头跑。 丫头婆子们不能跑,在下边两下三下就冲上去了。荷花在五六只手里冲出来,嚎着说有歹人强闯民宅,要让人把郎氏拖到公堂去打死。 郎氏见这丫头都敢跟她挺腰子,哪里肯吃这个亏,一甩头上珠钗,脚下一弯便让荷花扑了个空,顺道还跳起来狠狠给了荷花两脚,踹得荷花扑通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荷花已经跟了何二爷许久,田氏早说娶了媳妇就要抬她做妾,她素来也不把自己当做下人,只可恨二爷被杜家人坏了名声一直没找个媳妇,她也一只是“姑娘”不是“姨娘”。 眼看着始作俑者前来,本来心里就憋了气,如今被仇家老婆子狠踹一脚,顿时气得浑身哆嗦,爬起来仍要跟郎氏对打。 但杜家带来的人太多了,一群太太媳妇叽叽喳喳地数落何家人,何家人脸上发红手上也发软,慢慢就落了下风。 田氏伸着脖子在里头看杜家婆子没挨打,遗憾地呸了一口,接着便款款而来想说两句客套话。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她女儿何三姑娘已是受不得辱了,走出来看着郎氏描眉画目的比她都穿得嫩,捏拳道:“死老婆子,你敢说我娘,说我哥,今儿我非打得你这老狐狸精跪地求饶不可!” 楚韵一听,就道,这不是跟大力水手打架还给人嘴里塞菠菜吗?骂郎芝香老狐狸精,这是骂吗?这是奖励她呢! 郎氏果然更有劲儿了,然而终究年纪大了些。几下便微微喘了起来。 三姑娘也是个横的,她在何家如珠似宝地长到十三岁,马上就要入宫小选,也想着飞上枝头,听说宫里四阿哥的娘便是内务府宫女出身,八阿哥的娘地位还不如内务府宫女呢。她亦不能忍受被身份低贱的杜家人打了,脸上挨了郎氏两爪子后便掏出护甲往手上戴。 三寸多长的尖尖嘴吓得人群已经有人尖叫了。 楚韵站在马车上看见,心想可不能让这死丫头把郎氏弄个三长两短,她想往里挤又挤不进去,就是何妈都劝她小孩子在外看看就好。 她左看右看,找着只楚宗保当拐杖的锄头,两下拆了锄头,把锄尖儿嗖一声甩得老远,就定在三姑娘身后的柿子树上,锄尖儿距她脑袋还不到一指甲的距离,三姑娘老好看一个发髻,让她削了个尖儿。 三姑娘摸摸散了一地的头发,嗷一声,跳起来竖着戴了护甲的尖爪子直扑楚韵,道:“戴大花的乡巴佬!本姑娘跟你拼了!” 楚韵真如看见一只小僵尸直勾勾地跳过来,吓得一哆嗦,伸手拿起锄身,又嗖一声扔了了老远,这次插在三姑娘前边一寸的地上,三姑娘撞上棍子,从眉间到人中都红彤彤的一片。 楚宗保在旁边给她鼓掌,太牛了,他心有余悸道:“姑,以后我再也不跟你闹了。” 这两锄头,别说楚宗保,就是田氏腿肚子也软了,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哭哭啼啼地拉着三姑娘要回屋躲着。 郎氏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敌进她进,敌退她进,跟着就一路蹿到了田氏卧房,抓着人头发按在镜子跟前儿。 恶狠狠道:“我还以为亲家日子过得多穷,看了这满满的妆匣子方知是鬼话,珍珠项链儿、翡翠香球儿、蟹宝大对簪,一个两个哪个不是没百多两下不来的东西?还都是京里时兴的样儿? 你的嫁妆?那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还不是扒皮抽筋用前头儿女挣来的?两个姑娘两两双筷子,到年纪随便嫁出去便得了,能用你几个钱,没见过把好好的旗人姑娘嫁给商家短命鬼冲喜的,这个钱你收了,也不怕晚上大妞二妞的娘来问你!” 何妈跑过去把金银珠宝拿出来给大家看,这真真抵赖不得。其实大家早就知道何家人刻薄两个姑娘,只是人家家事不好多管,这是让杜家人闹出来,大家还是很乐意吃瓜的。 一群人便围着田氏。 一个太太黯然神伤,道:“以前念着何家家境不好,牌桌上我还让过两把,如今想来都是错付了,我借你的二两银子,你能还我吗?” 田氏哆嗦着把银子还给她,该太太后脚就放何妈手上道:“拿回去给两姑娘攒嫁妆吧。” 另一个太太看有此珠玉,咳嗽两声也道:“田氏,既然你是这么个冷心冷情的后娘,我这样的好人是绝不肯与你为伍的,以后咱们便恩断义绝!” 何妈看着恩断义绝都要还个东西啥的,灵机一动,割了块袖子在田氏手里。 诸位太太似乎被她点化,都想起来割袍断义这回事了,于是一个两个都开始割帕子、袍子,还有割汗巾子的。 田氏手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布料,气得嘴唇直抖,呜呜呜地想争辩,但她素来是小白花做派,实没见过这等阵仗,一时笨嘴拙舌竟没插上一句嘴。 还是包妈妈闪出去往左邻右舍请了人过来,郎氏瞅着怕人太多了惊动衙门,也怕带着一群娇滴滴的媳妇太太打输了,带着人又浩浩荡荡地往家钻,回家前还把自己以前送给田氏的添妆节礼都偷摸拿回去了。 杭不留行一路上忙得陀螺似的,一会儿给这个太太看心口疼,一会儿给那个丫头看跌打损伤,一场大战下来,他竟是全场最忙的那个,连带着楚宗保腿都跑细了一圈儿。 因杭不留行长得俊,回去时除了一兜子钱、抄了半截的书,还有脸上数不清的胭脂印。 擦了胭脂印后,他顶着这身衣裳,仍没敢回家,而是直接吩咐车夫去了王家,跟王舅舅道:“舅舅,我想在黄米胡同开个铺子,咱们以后吃饭也不愁了。” 王舅舅摇头道:“开不了,旗人有病吃老米,没病还吃老米,病死了便是老米吃得不够多,咱们把药铺开过去,准得喝西北风去。” 杭不留行斯斯文文地吃着蒸蛋羹,道:“不见得,今儿她们打起来,我赚的钱能吃三个月。”接着把事慢慢给舅舅说了。 王舅舅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结巴道:“你是说,你看见那些旗人贵妇撒泼打滚,互相扯头花骂街了?” 杭不留行有些尴尬,他也不想看见这些,道:“比狗咬狗都很,侄儿看见许多仆妇都流血了还不肯去外头叫大夫,说是找大夫丢人。” 王舅舅对这些达官贵人的脾性十分清楚,看了她们的丑事,不是好事,没见太医都是锯嘴的葫芦吗? 他放下饭边走到老桃树下边叹气。 老桃树枝叶繁茂,在春风之中抽出了许多嫩芽,王舅舅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用剪下来的芽种出桃子来,完全是旗人奶奶说的笑话,贵人怎么会知道米有多贵呢? 王舅舅嘀咕两句异想天开,心里也担心真被种出个啥,便亲自拿着剪刀挑了许多嫩出水的枝叶嫩芽,吩咐杭不留行道:“树和人一样,越小越不容易活,楚奶奶要你便把这些小芽给她送过去,当做看了场好戏的谢礼,看在这个礼的份儿上,以后他们家也不能多为难你。” 至于种不种得出来,王舅舅道:“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第112章 地位飞升 郎氏带着人过去把田氏上下一顿收拾的事传得飞快, 她们一群女眷还在路上时,黄米胡同便开始商量着要摆个流水宴好歹积点儿德。 姚老爷刚迎了小妾进门,此刻春风得意, 也漏了个脸儿说要送两只羊后腿, 他乐呵呵道:“不多给这群娘们儿烧香, 家里的德哪够这群大姑娘小媳妇造的。” 在杜家住了小一年的牛半疯跟着她女先生华姨娘在门口打听战火, 听了悠悠道:“啥不够造的啊?姚老爹, 你少出去买两个姑娘, 就是咱胡同祖宗十八代积了大德。” 华姨娘差点笑出声, 闻言拉着脸教训牛半疯道:“回去, 我要让你把女训抄十遍!” 待荣姐儿回了屋,华姨娘便让大家以后叫她牛全疯。 至于惩罚,华姨娘掏了一角南瓜子限她一日内磕光。 荣姐儿在屋子里磕得上下牙打颤才把郎氏等人盼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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