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几欲作呕,一对视,都笑了。
第029章 小荷,你也在啊 杜家两兄弟说完话, 两人都风一样跑回屋。 楚韵和杜家女眷都在前院老杏子树底下打杏。 这时节杏子肥软烂熟,手上轻轻一捏就迸开酸甜的汁水。 杜家的婆子丫头都喜欢打了吃茶,今日几个老妈子捡了一碟给各房主子, 大家只尝了个味道, 干脆一起来打了。 大人有梯子, 丫头婆子在下边扶着。 杜芳看得急眼, 就催丫头把她抱高点, 好摘上头最红的。隔着枝桠, 她就看见亲爹在家里翻箱倒柜。 先是她娘的衣裳箱子被开了, 被翻得乱七八糟的, 接着她的箱子又被开了,也被翻得乱七八糟的。 魏佳氏五短身材,哪有什么大衣裳?杜芳才四岁,当然也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杜容泰找了半天, 把他妹妹杜月偷藏在二嫂房里的大裙子给翻出来了, 他拿来比划着套在身上,短了些, 却不局促。 想着杜容和设计的酸话, 他都没好意思在夫妻卧室念, 一抄手,偷摸往歪脖柿子树地下去了。 杜容泰:“我的爷,这诗做得好,可可儿做在我心坎上了。” 一时开始背那打油诗,念一句吐一句。 杜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这模样状若疯癫, 她看了一眼就跌在丫头怀里,哆嗦着尖叫:“娘, 爹疯了!” 魏佳氏以为是姑娘想爹了,等顺着她的手看见人,方明白疯了绝对是这孩子对亲爹十分客观的形容。 闵氏和楚韵听着动静,也大老远就看见杜容泰戴个假髻,露出前边半拉青脑袋。 楚韵害怕清朝男女都以秃为美,她瞧着着丑,疑心旗人觉着美,没好意思说真话。 两人把二爷的怪样看到眼里。 楚韵想着这个杜二爷素来正经,就往回找补说:“太太最近心口疼,二爷是不是想彩衣娱亲啊。” “对!二爷真孝顺!”闵氏笑着地开口,她本来以为家里就她一个人的爷们儿不是个好东西,看见魏佳氏的爷们儿也这样,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打打圆场也不在话下。 魏佳氏俏脸臊得通红,难得呸了句:“这丑东西!孝顺也不是这么个孝顺法儿!” 何妈看着这三人脸色,偷摸蹭上梯子看了一眼,老眼险些没闪花,她又看了老二眼如花似玉,伶俐聪慧的媳妇。 低头小声跟楚韵说:“奶奶,我想起个笑话,有户人家待客,婆婆让媳妇拌样凉菜出来,媳妇忙不过,叫丈夫帮把手,结果碟子打得粉碎。到了饭时,没菜上来,婆婆问媳妇‘凉拌菜在哪?’。那妇人说:‘娘,不知道什么凉拌菜,只知道巧妇伴拙夫’。” 楚韵笑得打跌,怀里果子滚了一地。 走前为二爷面子计,何妈仍说:“今日这事,你全当没看见吧。” 楚韵点头应了,心里却转得厉害。 啥彩衣娱亲啊,王熙凤毒设相思局当谁没看过?就是不知谁做凤辣子了。 杜容和生得也高瘦,自己有一米六五上下,他还比她高去一个头。 怕人偷穿自己好衣裳把东西撑坏了。楚韵还把自己压箱底的陪嫁大衣裳翻出来,这个他能穿。 玉色雁衔芦花样对襟袄儿,白竖领,豆绿沿边儿比甲,百蝶穿花百褶裙。这料子寻常,百蝶也就稀稀拉拉地小猫两三只,但好看的人,披麻袋也是我见犹怜。 杜容和刚沐浴出来,浑身还冒着水气,露出点雪白的颈子。 楚韵看他一眼,极客气道:“小荷,你也在啊。” 杜容和究竟做了多年语言学,楚韵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但他就是觉得上边有个草字头。 外衣都来不及披,大步流星地出门喊道:“二哥!” 嘴巴子是何妈变的不成,这么能漏!这说完了有半日吗? 天衣无缝的计划叫二哥弄得险些臊死, 次日杜容和仍厚着脸皮,丰神俊朗地一身滚边月白直缀出门了,长辫子叫何妈和楚韵梳得较往日更油光水滑。 杜容和顶着打趣、关心等复杂的眼神出门。在心里又把何家兄弟重重地记了一笔。 杜容泰闹出事了,不得不真穿了花衣裳上轿,杜容和则一直走到流水胡同,敲开了门。 何家庙也小,几个兄弟只有何显耀在做事,家里又讲排场,没客时,一家老小都穿粗布衣裳过活。 开门丫头胭脂认出来是和三爷,连忙迎进去。 何家兄弟没补上缺,穿着补丁衣,在家教丫头写诗,刚写了两行,听到杜容和来,怕是找事的,套个软甲收拾出来问:“稀客稀客,和兄弟怎么来了?” 杜容和笑:“我是替二爷三爷讲喜事的。” 何二何三对视一眼,怕他知道内情,在何家嚷出来,赶紧套了个青油驴车,往胡同里走。 知道杜容和有钱,还舔着脸找到家酱肉铺,喊了个走堂的,捧着两角清酒,八个碟子来。 一碟香肠,一碟豆腐干、一碟猪油小饺、一碟鹅油酥,一碟水鸡腿,一碟软香糕、一碟青菜花炒肉、一碗酥酪摆在桌上。 四只手吃得碗碟横飞,杜容和插不下一只手,眼睁睁地只喝了杯清茶。 他看得发笑,脸上仍关切地同人说话。 吃完了一抹嘴,何二也放心了些,笑问:“喜从何来,兄弟慢慢说。” 杜容和:“二爷三爷一表人才,长到二十五六不曾娶妻,外头便有诸多佳妇女打探。有门喜事,找到我头上。咱两家是旧亲。我就来做个媒,将来好吃二爷三爷的喜酒。” 何二:“她是哪里人氏,家里可有田产?若是嫁妆薄了,任她东西南北风,嫁不得何家来。” 杜容和:“是二十五岁的清白女儿家,小时落在戏班,后来唱出名了,自赎出来。人都叫她倪瑶婉,如今清名广传,只让称倪姑娘。自积了五六十亩地,珍珠玉器,香料蜡烛,合起来足有千贯。” 何二一听,没父没母,家资千贯,已是愿意了八分道:“她看上我还是我哥了?” 杜容和为难道:“二爷三爷都有才名,诗词歌赋,倪姑娘都熟读的。心里也不知选哪个,想再同二爷三爷书信往来一阵,挑个诗词最可心的。” 何三一看,不是做正头娘子,是小老婆,也愿意了八分,道:“她人在哪里?” 杜容和小声道:“她爱才心切,早早跟着我来了。等了三顿饭功夫,听见二位爷打了个饱嗝,才叫帮闲在对面给我使眼色,让二爷三爷与她一解相思苦。” 两人听了,都抹了下头,文雅地望着街。 杜容泰就坐一顶软轿内飘飘荡荡地路过酱肉铺,撩起帘子,露出一双桃花眼,眉目低垂,如小荷初绽。 两兄弟对着这双眼都看呆了。 好一朵风姿绰约的娇花! 那面纱下是什么样子?两人仔细打量着。 杜容泰哪会让人看,路过两人身边时,在轿内低声窃语背了白菜诗,情深意长地丢下一张帕子。 不知怎地,本也无风,汗巾子长眼睛似的,直捣何三脑门。 何家兄弟也怪。 杜容和知是二哥劲儿大,赶紧说:“风全有情人罢了,世上多少事,都毁在有缘无份上。”说得两人不再起疑,又作两首酸诗。 两兄弟捡起帕子一看簪花小楷就皮酥肉烂。 原本这还有两句酸话,杜容泰昨儿在院里露个大丑,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了。 到了六月初,两兄弟和倪瑶婉鸿雁传书二三十封,都争着点状元榜眼探花,让杜容和收拾出来,夹在钟馗伏魔镂空匣子里。 此为物证。 至于人证。 杜容和见火候到了,特意叫二哥把人约在东头婶子空屋里,一解相思苦。 何二何三对倪姑娘亦是熟了,欢天喜地的,穿得油头粉面,进门就对上一双桃花眼。 杜容泰一身甲衣,用洒金扇子遮住半张脸,坐在竹椅子上笑:“我的儿,看看这是你哪个祖宗?” 杜容和笑:“二哥,他们只认的外头的新姐儿,哪认得旧兄弟?” 何家兄弟见不是事,拔腿就要跑。 楚韵提着一盒醉鱼儿,一条肘子,第三次敲开了姚家大门。 姚家人少,拢共不到十个人,住了三进的宅子。终日不见开门,一味关着门过日子,夫妻两个跟街坊把情都淡了,心里愿意华姨娘过去,只怕轻易点头失了尊贵。 尤其楚韵这杜家乡下媳妇过去,姚家都不许开正门,非让从东街侧门进。 楚韵在门上站了会儿,不见华姨娘出来,知姚家人仍在拿乔。 她闲着没事,就到处打量。 胡同里有老太太挎着小花篮在卖晚香玉,洁白馨香,许多妇女都在对老太太招手,要买回来挂在卧室,满室生香。 楚韵想着,也挤进去买,人刚走了两步,就看到东头婶子旁的空屋子里伸出来一只脚。 屋里有人骂道:“我|草|你大爷的,杜容和,把你小爷放开,只要你敢放开,小爷非打死你不可。” 很快那只脚就被一只手拽进去了。 楚韵提着花篮,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看,杜容和极神气地踩在何二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把门关上了。
第030章 福气到了 杜容和闻到外边一点晚香玉的味道, 叹了一声,自己既做了这个恶人,自然要担得起这个虚名。 于是冷眉把何二何三身上的钱都摸出来。 何家兄弟走到哪赊到哪, 身上没多少铜钱, 杜容和找了半天才翻出来二十多个铜板。 杜家在黄米胡同受人讥笑, 这当然不够了! 他想了下, 从袖子里摸出纸笔, 把这几月的花的钱请的客、写信用的笔墨纸砚、打听消息用的礼、以及两身新衣裳都记在两人的嫖账上。 何家兄弟让人狠狠敲了回竹杠, 看得目瞪口呆, 以前看杜容和见人三分笑, 以为是个和善人,谁知道是个雁过拔毛的泼皮。 两人挣脱不得,白白按了手印,荷包上的金线都叫他抄走。 杜容泰被他这架势惊了下, 一边按着两人写忏悔书, 一边问:“你这是缺钱了?” 杜容和这时当然不缺钱,但以后就会缺了, 上次宫里有小太监托他倒卖洋人器具, 他都没伸手, 和和气气地送给相好的朋友去做了。 杜容和把银票擦了一遍装进荷包,叹:“往日的营生,她不让做了,只好另外想法子。” 杜容泰笑:“她,哪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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