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所有人都在往这边来。” “他们朝这里出发,同时又离开这里。” “是的,是的,讣告发出去了吗?” “主人公已经来了。” 我推开门,平静地走进来,躺在最中间的那具棺材里。 金羊想往我身边凑,那金属制成的毛发刮过皮肤,正如一把钢刷,狠狠蹭掉我的一块皮。 但是,尸体是没有痛觉的。我只是觑它一眼,它便吞吞口水,舔我的血去了。 “安息吧,派丽可。”牧师脱掉我的长袍,在四肢涂上油膏。我盯着棺材边上的烛台,那个东西照着我们黄铜徽章,徽章上,鸟类的眼睛跟蛇的一样,一闪一闪的。 它们就这样闪啊闪,直到牧师将亚麻布浸在金盆里,带着丰沛酒精的布料落在我的脸上,湿漉漉地绕过我的后脑,紧紧裹住。 【无需恐惧】 一个声音在我头脑里响起。 “圣克莱门特,甘草伴你入梦乡。”金羊突然又唱起那首歌。 【来到岸边】 牧师的双手似乎已经消失,我望着湖水边上不断起伏的芦苇。它们苍白的茎秆挤挤挨挨,在遮天蔽日雾气中,我隐约窥见一个巨大的影子。 【上岸】 当我睡倒在这四四方方的木箱子里时,水波亲吻它灰白的纹理,将我推得遥遥晃晃。我的手搭在船沿,坐起身打量岸边。河水在不远处流淌,河边上浮起来的黑色石头被芦苇拦住。我无所立足,只能跟着船在水面起伏。 【上岸】 河水没有动弹,只有芦苇稍稍错开。一些小小的影子——一群小孩——他们最大的也不超过十岁,藏在芦苇后面看着我。每一个都穿着灰色毛茸茸的衣服,看着像一只只老鼠。 “你还认得我吗?”一个黑头发的小女孩对我说,“我见过你。” 我盯住她,没有说话。 【上岸】 那个声音还在催促我。于是,我开口:“你见到的是我,还是你的堂姐妹?” “聚在教堂里的都是堂表亲。”她说着,皮肤突然裂开,里面洒出一团团得到羊毛。金羊从众多羊毛娃娃身后走出,它属于牲畜的眼睛安静地望着我,嘴巴缓慢地嚼动。 “骑在我的背上吧,派丽可。”它说,“这本来是你母亲应该做的,如今只能由我来做了。” “做什么?”我问它。 “去教堂。”金羊回答。 于是,它挨在水边,顺从地露出脖颈。我站在船上,摸了摸它的头。 “好羊。”我说,“我能摸摸你的脖子吗?” 它伸出脑袋,我就用魔杖割掉它的头。 芦苇之后的巨大影子终于露出真面目,而我的脸上也生出羽毛。 “你好,派丽可。起来吧,派丽可。” 它说。 我自棺材上站起身,此时此刻,我已是永生。 河川自北而来,顺着嶙峋怪石而下,在林中一转,如同狡猾的巨蟒前行的痕迹。我立于小舟之上,见着周围枯死的树木,挤挤挨挨的芦苇丛。林中隐藏的巨大身影说道:“来到我身边,站在我的右边。” 我摸摸眼角生出的细软绒毛,语气温顺:“你认得我?” “我们曾数次在空间中擦身而过。”它说,“我见过你很多次,你不存在的过去,编织的当下,设想过的未来。” 它又说:“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 “噢,是这样的,你在关心我。”我说,“很少有人关心我。” “或许,你已站在世界中心。”它说,“我即世界。” “那么,世界也会关心我么?” “我即世界。” 我站在河流上,仍睁眼望着它,似乎不太能够理解它说的话。 “您想要成就我吗?”我说:“我可是一种很贵的好东西。” 来谈一谈条件吧,自称为“世界”的——它。 正如同世界对那样,我观测世界的方式同样冷漠。 会写字的魔法衣袍再次拟出讣告,与那日去可怜的彼拉多身边凑热闹的巫师们所见一样,教堂一改婚礼布置的繁复,变得破旧。如果房子也有生命,圣克莱门特一定已经是一个老到皮肤都快从身上掉下来的老头子了。 我坐在餐桌的一侧,至于我的手边,那是我的伴侣——西奥多·诺特的位置。 如今那个位置空着,我们所有的位置都是空着的。 “令人伤感。”我们昂贵的家徽叹息着,它与乌鸦就停在我的扶手上,与我一起望着厨房里的锅冒出白气。 “放血、剃毛、掏空内脏,派丽可,肉汤的滋味如何?” “作为一种下葬手段,我认为你实在是太粗暴了。”我说。 “噢,你忘记了,我们的祖先就是条顿方式下葬的。” “他们只是被煮熟了。” “有什么区别吗?”乌鸦说,“我们鸟类如此下葬,人类也可以。乌鸦可以放在盆子里煮,鹈鹕也一样。” 我被它说得正了正领结。我的翅膀摸过细长的脖子,转动着头又朝锅里望过去。 “人生须臾,水面一瞬。”乌鸦轻轻哼着。 它把我的肉顺着骨头缝剃下来,将肉与骨头分开。于是,鲜红的血,粉色的肉与白色的骨头被分成三个小盆。乌鸦把血放在金盆里,骨头倒进一个小钵,肉放进我面前的餐盘。 “我没有食人的癖好。”我说。 “我们都没有。” 穿着巫师袍的鹈鹕与穿着束腰礼裙的乌鸦坐在餐桌的一侧,家徽轻巧跳起,落在肉的正上方。自此,那个盘踞在教堂外的巨大身影才顺着墙壁缝隙走进来。 它先是伸出一只脚,接着是另一只。苍白的根系一绺一绺,卷着角落里雕花的石像底座。它如水波,又似烟雾,得体地参加我的葬礼。 施慈布善,日复一日。 一个由苍白根系卷成的王冠在它吃掉我的血肉之后落在我的头上。 “庆祝你的新生,派丽可。” 我注视着空荡荡的餐盘,抚摸头顶的王冠。 我既永生,我已永生。 【永生】 “羊肉好吃吗?”我问它。 教堂开始崩毁,无边无际的河水涌入。根系于水中蜷曲,那团影子——河岸边的影子不断自泥土中拔出根须。 “无边之海,无际之海。”我说,“是您让我行至底线,于我而言无所前进,于您而言无可后退。我是士兵,我已升变为王。” 剥皮的小羊代替我,进入它主人的腹中。 “圣克莱门特,圣克莱门特,”这次轮到我去唱那首歌了,“耶稣在我腹中亡。” “你已身死,”它并不恼怒,似乎已经平静地接受自己的误判,“如果你不愿意追随我,河水同样会将你永恒囚禁在船上。” “派丽可,无人为你付出渡资。” “是的,我没有渡资。”我说,“但是我亦未死。” 它在河面上团成云雾,过了一会,才说:“是的,你的灵魂并不完整。” 我摸摸骗过来的王冠,半是炫耀道:“魂器。” 它不再说话,我似乎听到一声叹息。几乎是同时,我产生一股荒谬感。 “拿着我的根须去玩吧,”它说,“凡人。” ---- 换老伏早就乐死了,而派丽可骗来骗去就为了解决掉祖上这个怪东西。而解决这个怪东西要么就是跑出它的视线,要么就是把它关进笼子,要么就是跟它打一架。凡人打它成本太高,而且人生须臾,派丽可还要打里德尔和老伏。打它性价比不高。所以派丽可现在就在想办法能不能三个一起解决。
怪东西实际上挺喜欢她的,可以理解成在天天抓猫嘎蛋的爱心人士在一群流浪猫里看见一只贼聪明的小狸花,想绝育后带回家养。但是小狸花想当街霸,骗了爱心人士猫条之后拔腿就跑,而且还是跑出街区的那种。
永生对于派丽可来说就是猫条,她想当街霸。
第254章 午后 ====== 我轻轻笑一声,抱着王冠从地下室的箱子里爬出来。而在我脚边的,是四分五裂的倒霉耶稣。 “真可惜。”我摸摸他干枯的脸,手指划过耳后那个细细的裂痕。我将他头顶那个滑稽的冠冕取下,扯扯嘴角,盖在一边的稻草上。 “小主人。”瓦里西抱着那堆剩余的骨头,那是我妈妈的颅骨,至于剩下来的,我不知道它们究竟是属于我的某位远亲,又或者属于我某个老祖母的老祖母,骨头总是过于相似,我分不清。 “难为你还愿意这样称呼我了。”我站在它面前笑着说,“你应该明白了吧,真正的小主人在这里。”我用手指捻了捻骨粉,“你看,巫师与麻瓜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们都在说什么‘凤凰雀鸟有高低’?”我笑了一下,垂着眼看向这位温顺的仆人,“不知道,他们朝我这只杜鹃弓身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呢?” 瓦里西一时没有说话,直到我拿起盛满骨粉的匣子离开地窖的时候,它才哑着喉咙对我说:“他们大概是以能够成为小主人的仆人为荣。” “哦,那你呢?” “我因为小主人的仁慈倍感荣耀。”它说。 多可怜啊,这条狡猾的狗。它在求饶呢。 我看了它一眼,便转过头离开。 “回家吧,”我对它说,“你不必在此挣扎了。” 我放它自由,正如同那日我放走那条蛇怪一样。那只脑子不太清楚的怪物徘徊在门外不肯离开,于是它就走到死路。我期望瓦里西不要做这种蠢事。 它没有回答我,只是沉默地跟在我身后。我感到厌烦了,就问:“你已经完成你的使命了,我们的交易结束,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它站在灌木丛边上,对我说:“您能把瓦里西放在魔法部吗?” “没有家养小精灵成为官员的旧历。”我说。 “不,”它摇摇头,“瓦里西知道,小主人把旧日的仆人刻成雕像放进大厅了。瓦里西也想变成其中之一。” “那不是仆人。” “那是仆人。”它说,“那是刚刚小主人弄碎的雕像的仆人。小主人打碎了雕像,小主人比雕像更厉害。瓦里西也比那些仆人厉害。” 从它直线般的思维中,我明白这个生物的野望。 “你也想被巫师瞻仰。” “瓦里西比那些巫师厉害。”它说,“实际上,小主人也不在乎瓦里西和那些巫师的区别。” “如果你跟着我,你就要失去那栋房子了。”我说。 家养小精灵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我一会。我不知道这个家伙心底到底在想什么,只看见它那双出奇的大的眼睛眨了一下,“瓦里西想变成雕像。” “好吧,好吧。”我走到它身边,摸了摸那年老的头颅,“我会让你成为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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