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是懵了,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的大人们究竟是在做什么。 该怎么向他解释呢……不对,她真的有必要解释吗? 正思索着这无比苦恼的问题,身旁却飘来了五条悟事不关己般的指责话语。 “你居然在小朋友面前撒谎,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抱着手臂如此说着的五条悟,好像有种正义斗士的既视感。只差一点点,五条怜就要相信他这幅形象了。 “你都配合我演完戏了,现在才觉得不妥,是不是太晚了?”她也发出控诉。 “一个人只要勇于反思自我,任何时候都不算晚。” “真的吗?” 她不信。 当然了,她也不喜欢五条悟现在摆出的这幅思想家的高尚模样。这个家伙从来就不是学术派的风格。 “诶?你不觉得刚才我说的这句话很有种教育家的感觉吗?” 五条怜摇头:“完全不。” “啊啊,亏我还打算成为老师呢。”他耸耸肩,脸上却不见苦恼,“看来还不能迈出成功的第一步呀。” “……老师?” 五条怜眯起眼,上下打量着五条悟,从发梢瞧到鞋尖。她可以把他想象成千百种模样,但戴着啤酒瓶底般厚重的眼镜、穿着如同出土文物似的洗到褪色的旧衬衫、说话总是在奇怪地方停顿的老师的形象,怎么也无法同五条悟联系在一起。 比起老师,他还是当演员更合适。虽说他的浮夸演技彻底没有上升空间,但这幅漂亮面孔实在不能浪费,应当要让更多更多的人看到。她不会因此心生嫉妒的。 五条怜习惯性地把他的这不着调的发言丢到了不会再在意的小角落里,下意识地予以揶揄:“这是你刚才一时兴起才冒出来的想法吗?” “其实我已经考虑很久了哦。” “……是吗?”很久是指多久,应当以日还是月或是年计数? “咦,不鼓励我一下吗?” “你不是必须要得到鼓励才会去做某些事的那种性格。” “Bingo!”他打了个分外清脆的响指,食指指尖落在她的眼前,“阿怜果然好懂我!” “……不。” 她根本不懂他。 ■■■ —记录:2000年3月21日,东京,五条宅— 向前迈步,而后后退。 呼吸。 举起弓,拉满弦,指尖生疼。 无需注视靶子,五条怜知道自己必中红心。 从那个计划以失败告终,从得以真正成为她自己的那一日算起,已经是学习和弓的第三年了。尽管依然不清楚家主大人为何让她拿起弓,但既然是来自家主的命令,她当然会遵守,哪怕根本不喜欢。 这项传统的、被礼数所束缚着的运动,在五条怜看来,很像是一场盛大的演出。 穿上弓道服的那一刻开始,踏入道馆便是登上舞台,繁复的礼节自此开始。 要迈出哪一步、要在何时迈步,全部都是讲究,拉弓的时间与幅度则是精准的时间艺术,她必须循规蹈矩。一切都如此重要。而在箭矢脱离之后,最终的结果却没有那么多人会关心了。 如果能够正中箭靶,那当然不错。可更多时候,分数像是表演的附加品。倘若在最初繁杂的规则中出了错,即便箭无虚发,也是全盘皆输。 是为了让她知晓这些、是为了让她看起来更像是文雅的五条家的女孩,家主大人才将她送来了道场吗?她只能这么猜测着。 平日里是见不到家主大人的。需要学习和弓的这个决定,也是他人传达来的命令。 说到底,这真的是家主的决定吗?他的心里真的会念想到自己吗? 手中的弓弦抖了抖,手指好痛。 弦绷得太紧了,她想。 再次深呼吸,五条怜让视线重新落在箭靶的红心。指尖划过弦线边缘,荡起金属的弦音。 不必特意调准准心。她知道的,她可以射中红心。 只要处在视界之中、只要落在她的眼中,无论是遥远的天际,还是近处的箭靶,都可以成为她的终点。她会将咒力构筑成狭长的路径,以自己作为起点,连接着所见的终点。箭矢会沿着她的视线飞出,直至靶心。 她所能窥见的,即是一切的终点 似乎是很了不起的技法,但这不过一种投机取巧的小聪明,算不上是多么正统的术式。五条怜也只会在这种时候使用咒力而已。 至于更华丽的、更正统的术式,已经很久没有人教过她了,她也不觉得自己能学会。毕竟,她不是…… ——咚。 箭矢刺入草制的箭靶时发出的声响,一如既往的敦实却清脆。需要在再一次的喘息之后,五条怜才能再次拉满弓。恍惚间,耳旁响起了鸟的鸣叫。 一只黑色的小鸟落在了她的箭靶上,拍打着翅膀,展开的羽翼漏出几片纯白的羽毛,纤长尾羽搭在箭靶圆弧的边缘,小小黑色的眼睛望着自己。 它的腹部也是白色的,与黑羽交融在一起,界限明显,却不显突兀,五条怜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小鸟。 它是从哪里飞来的,寒冷的北方吗?它叫做什么名字? 在她的困惑之中,白色的羽毛满出鲜红。她再度正中红心。 视线的终点是美丽的小鸟,她的箭矢射穿了红色的心脏。 箭羽拉扯着鸟儿坠落,尚未收起的翅膀被风吹起,它仍在飞翔,向着与天空截然相反的方向。 按照繁杂的礼数,五条怜应当收起弓,迈步,而后跪坐回原处,可她只听到了弓撞向木地板的声音。 无法迈步,也不想迈步。恨不得从此处逃离,可视线依然落在鸟儿的身上。 她杀死了一只小鸟。 道场的老师将这支脱靶的箭拾了回来,鸟的尸体刺在金属的尖头上,淌落的血滴砸向柚木地板,金属的弦也被染了色。 把箭收拾干净。 老师说着,将箭放在她的手上,小鸟也落入她的掌心,仍旧温热,兀自睁着的小小眼睛仿佛将要从头颅中脱落。 她好像发出了尖叫声,也可能没有,因为她并未感觉到来自喉咙深处的涩涩痛感。那温热柔软的触感如此真切,她好像感觉到了心脏在手中跳动。 它一定还活着。它一定还活着。 五条悟能够救它的。 他是六眼,他是最强的,他什么都能做到。今天他就在家里,他肯定会帮忙的。 五条怜奔出道场,连鞋子也忘了穿。粗糙的地面磨痛着每一步,凝结在指缝间的鲜血也如同在灼烧着。 快一点,再快一点。 只要能够见到他—— “已经死了。” 六眼倒映着她与小鸟的模样。 “要是能把死掉的东西重新复活,那才叫奇怪呢。死去的生命无法回来。” 啊。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想她听懂了,好像又有点不太明白。温热的触感趋于僵硬,手中毛茸茸的小东西如同冬日的一捧雪,将要在掌心融化,正刺痛着手指。 她杀死了小鸟。 只有这一点是清晰的。
第14章 章鱼丸子与一拍即得 以最大火力启动的特制炉灶,烹制一锅章鱼烧所需要的时间大约在七分钟左右。如果选购单品是多加章鱼的豪华版,那么这个数字将会被提升至九分钟。 通常店员会放上起两夹子的木鱼花,美乃滋则是挤三圈,芝麻海苔只会抖一下,任它细细碎碎地黏连在金黄的章鱼烧球体上。要是提前说明需要更多海苔的话,想来店员应该也会舍得奢侈一下的,不过比起海苔,五条怜更喜欢木鱼花。 能够参透章鱼烧诞生的秘密,还要感谢站在菜单前整整十五分钟还没有想好要点哪款章鱼烧的五条悟先生——但她所说出的“感谢”是用在五条悟身上时,通常代表了相反的意思。 五条怜后悔了。 她想,她就应该在伏黑惠说想吃章鱼烧的时候,果断地把五条悟关进车里,而不是只是听到他叫嚷着“我也要吃章鱼烧快请我吃章鱼烧”便轻易败下阵来。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到以绝对不可动摇的立场对待五条悟呢?她真的迫切地需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挑好了吗?”她忍不住出声问道,“这家店的菜单没有丰富到能让人纠结这么久的程度吧?” 就算是面临质问,五条悟依然不急不躁,保持弓着身子贴近菜单看板的姿态,怒了努嘴,发出咕哝般的声音,说:“章鱼烧的口味我已经选好了,正在挑饮料。可乐我喝腻了,但别的饮料看起来好像不会很甜。” 有那么短暂的两秒钟时间,五条怜怀疑自己的记忆力是不是出错了。 “……我好像只说了我会请你吃章鱼烧,没有提到任何和饮料有关的字眼吧?”她努力抑制住想要叹气的冲动,“请不要自说自话地加码,谢谢。” “我口渴了,就是想喝饮料嘛。”他仰头看着五条怜,笑得狡黠,“而且你也从没过说不能点饮料。” 确切的说,五条怜今天就没有提到过“饮料”这个词,因此“不能点饮料”这句话自然也还没有在她的发言中出现。 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漏洞的五条先生,怎么可能浪费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呢。 真是比小学生还要麻烦。 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番歪理的五条怜在心里暗自抱怨着。 他们之中真正的小学生伏黑同学,不仅很有礼貌地接受了她的美味邀请,还贴心地早早选定了最便宜的原味章鱼烧。 反观五条悟,磨磨蹭蹭拿不定主意就算了,居然还像个暴君似的嚷嚷着“我要和你们吃同一锅做出来的章鱼烧,等我选好了再一起点单!”这种不管怎么听都格外离谱的言论,简直比小朋友还更让人操心。 “不喜欢可乐的话就点七喜吧,没什么好纠结的。”她说着,把手伸进了五条悟的口袋里,“现在你可以挑饮料了。” 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很容易便能看见藏在其中的方形皮夹的形状,都不用费力搜寻,五条怜精准地掏出了他的钱包。光明正大的盗窃行径再度上演。 她知道,五条悟向来无所谓自己对他的钱包做出任何过分举动,可不知怎么的,这回他的反应似乎稍许夸张了一点——至少比起上一次的无动于衷仿佛毫无察觉的姿态,这次他至少做出了一些肉眼可见的动作。 几乎是瞬间,五条悟站直了身,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外套也摩挲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不自在地抖了抖肩膀,脸都拧起来了,表情复杂得像是可乐与七喜的混合物,只有那不自在地迟钝浮起的碳酸气泡最为清晰。 他瞪了五条怜一眼,视线越过墨镜的边缘,像是很无奈,又有点苦恼,所有情绪最后都溶解在了他的抱怨声里:“不要直接把手伸进我的裤子口袋里摸钱包啊……不对,这不就变成我请客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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