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姑娘听了晴雯的话,深以为然,忙附和道:“正是呢。朝廷既是命人捉拿胡某,咱们如今禀告衙门,只怕也可得些赏钱,正是因祸得福呢。” 三人商议已定。晴雯是年轻大姑娘不好出门,便由灯姑娘谎称要出门买衣料,同吴贵一起出门。 倪二之妻在院子里看见了,忙问了一声,听说灯姑娘要出去买衣料,更是来了兴致,面带笑容凑了上来,神神秘秘道:“这几天我看你家姑娘常在廊下做针线,难道是亲事定下了,在缝嫁妆不成?” 东厢的梅姨许是嫌天气热,正挑了一桶水欲进屋洗漱,听了这话,脚下一个踉跄,那水泼出来小半桶。 倪二之妻看在眼中,忙叫道:“梅大娘仔细脚下!留神闪了腰!” 梅姨却似乎没听见倪二之妻的话一般,眼睛直愣愣盯住灯姑娘看,见灯姑娘笑得颇不自然:“哪里的话,赖家的事情你也知道,如今我们家姑娘正没着落呢。若是有好的,倪家娘子何妨做一回媒人,我们和我家姑娘必然深谢你的。” 灯姑娘说了这话,慌里慌张拉着吴贵出门去了。倪二之妻忙凑到梅姨跟前,向她道:“你看她面上神情,必是说谎话。只是不知道他们家姑娘又攀到了哪家的高枝呢。” 梅姨轻叹一声,面容苦涩,向倪二之妻摇了摇头,没精打采提着那半桶水进屋去了。只剩下倪二之妻一个人在院子里猜测吴贵夫妇的动静。 吴贵和灯姑娘走在路上,躲躲藏藏,惟恐胡长忧发现了他们一般,走一阵停一阵,好容易才到了顺天府衙门外头,看着门外的衙鼓和石狮子,犹豫了好半天,才上去敲了几下子。 那衙门口站着的衙役立时冲了过来,向吴贵瞪眼睛,大声吼道:“敲甚么敲?死了亲娘不成?也不看看这里是甚么地方?” 灯姑娘在旁边赔笑道:“正是有冤情要启奏,才过来敲鼓呢。” 那衙役见灯姑娘是个妇道人家,略有些姿色,面上总算和缓了些,勉强伸出手来。 吴贵愣愣道:“干甚么?” 灯姑娘已是眼疾手快,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荷包来,恭恭敬敬奉于那衙役。 那衙役用手捏了捏荷包,知道里头只有十数枚铜钱,面上就不大好看,耐着性子问道:“状纸呢?” 吴贵凑上去,压低声音道:“来不及写状纸了。是有人要谋反呢,我侥幸知道了消息,特地赶来报告的。” 灯姑娘亦笑着附和道:“正是。这可是功劳一件,上报上去,官爷也有好处,到时候加官进爵……” 灯姑娘话还没说完,便见那衙役飞起一脚,直直踢在吴贵胸口处。吴贵猝不及防,“哎哟”一声,向后便倒,结结实实坐了个屁股墩。 灯姑娘忙赶去扶吴贵,只见那衙役指着吴贵的鼻子骂道:“也不看看这是甚么地方,竟敢来太岁爷头上动土了。你算甚么东西,也敢过来蒙骗你赵大爷?还不快滚得要多远有多远,仔细赵大爷拖了你到公堂,结结实实打上八十板子,看你还敢击鼓?” 吴贵和灯姑娘见这赵姓衙役凶神恶煞的模样,不敢多说甚么,再三致歉,方匆匆离开了。 吴贵回了家,哭丧着脸向晴雯道:“竟是连衙门的门都未曾进呢。那衙门的人最是凶恶,见我未曾写状纸,就对着我破口大骂,又踢又打。” 灯姑娘在旁发愁道:“只是这等机密事,怎敢托了讼师写状纸?那胡姓贼人既然敢到京城,同党必然不少,这般寻了讼师写状纸,万一被他们知道风声,寻将过来,那叛党一个个刀头舔血的,到了那时候,咱们家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晴雯闻言叹道:“是我失了计较,不该教你们去顺天府的。这等要紧之事,该报了都察院才好。” 一面说,一面研磨写字,道:“若是状子,必有定式,我却是万万不能的。如今也只得勉强将所见所闻写上一写,但求条理分明罢了。” 灯姑娘在旁边看着晴雯提笔写字的模样,羡慕不已,道:“姑娘从前说向林姑娘求师学写字,我暗地里还说姑娘一味胡闹。不想如今果然派上用场了。” 次日清晨,吴贵天未亮就出门,径直摸到都察院,将状纸递了进去,半晌有人押了他进去盘问。 吴贵跪在地上,只觉得青石板又硬又冷,腿都跪麻了,方听得有人咳嗽两声,拖长了声音问道:“你说那胡长忧便是青莲教在逃歹人胡某,可有凭证?” 吴贵头也不敢抬,声音发颤答道:“舍表妹亲耳听见。我家后头,有一处废弃的宅院,那胡长忧和另外一个反贼便在此处密谋,被舍表妹听得清清楚楚。明日便是饕餮宴,他们意欲在饕餮宴中下毒,谋害贵人。” “大胆!”随着惊堂木一声巨响,吴贵魂都吓掉了一半。 “吴贵,你好大的胆子!那饕餮宴是东平王府承办的盛会,参会的厨道高手都由各大酒楼引荐,都是有荐书铺保的。你偏生污蔑参加饕餮宴的厨子是青莲教余孽,难道竟是有意惊扰东平王府的盛会不成?你明知都察院一向同东平王府没有往来,如此挑拨离间,意欲何为!”堂中那人大声道。 “御史大人,冤枉啊!冤枉啊!”吴贵大喊,抬头看时,只见堂上坐着的并非御史大人,只是一个小吏,不觉一怔。 那小吏笑道:“好教你死也死得明白些。前几日邸报里说,那青莲教的胡姓反贼,早已在江西落网了,许多人皆得了封赏,已是平息了。如今又哪里来的胡姓反贼?”
第186章 事败 吴贵听到此处, 方知自己大谬,吓得魂飞魄散。 那小吏显见是御史亲信,派头大得很, 大手一挥, 下令道:“先打二十大板, 押入牢里听候发落!”竟是头也不回, 转身离去。 旁边早有两个衙役闪身出来,不由分说将吴贵按倒在地,作势就要打板子。吴贵面色如土, 忽而记起临出门前灯姑娘暗暗塞给他的荷包, 忙挣扎着将荷包奉于两人。 那两人取过荷包掂量一回,见里头约莫有四五两碎银子, 面色略缓, 暗道吴贵机灵,于是装模作样打了一回,板子下去的虽快, 却不甚痛。吴贵心知那自是银子之功, 故意高声哭嚎,就这般胡乱揭过去了。 一时两名衙役将吴贵押入牢中,交付牢头。吴贵百般央告道:“还请二位大哥行行好,知会我家里人一声。” 那两名衙役眉头一皱, 心中不悦, 暗想那银子只够挨板子的事, 如何竟这般不知好歹, 又求起别的来?正待说话时, 牢头已是狠狠推了吴贵一把:“好没道理!你如今是诬告入狱的,责罚最轻, 不过关上几日,也就放出去了。还怕你家婆娘跟人跑了怎地?” 吴贵听了,触动心事,心中暗自计较道:“如今她已是死心塌地跟了我,断然不至于为这些小事就跟人跑了的。” 那两名衙役见他不复说话,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各自会意,冲着牢头使了一个眼色,转身离去。 晴雯和灯姑娘在家里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吴贵带着消息回来,岂料莫说消息,人竟也不见踪影。当夜晴雯和灯姑娘各怀着心事,自去歇息去了。 第二日正是六月初六饕餮宴正日,晴雯正在惴惴不安时,忽然见倪二从外头回来,先不回屋,径直来寻灯姑娘,劈头便道:“了不得了。今日我同一个相熟的牢子说话,听说吴兄弟被按了个诬告的罪名,关进牢里去了!” 灯姑娘一听,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晴雯连忙扶住她,向倪二追问究竟,只听倪二道:“说来这事也奇怪。吴兄弟那般老实巴交一个人,从来不多说一句话的,又怎会去诬告旁人?问那牢子时,他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这倒是奇了。” 灯姑娘听了这话,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欲要怨晴雯多事,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竟是不敢埋怨,只得向倪二哀求道:“如今之计,只能请倪二爷多多费心。我这里还有几两银子的私蓄,一应花费,倪二爷只管开口,便是倾了我所有,也没甚么好说的,只求他平安归来罢了。” 倪二连忙摆手道:“都是邻居,说哪里话来。依我看,竟是不必打点的好。诬告罪名最轻,再者都察院大牢里哪有那么多银钱给人白吃牢饭?说不得再过几日便放出来了。” 灯姑娘听了,只得罢了。回了房中,不免长吁短叹。 晴雯听倪二这般说,讶然道:“不想衙门竟然腐朽至此?竟这般玩忽职守,不去捉拿谋反之人,反而欺负平头老百姓!简直是岂有此理!” 灯姑娘勉强应道:“世道自是如此。怪不得那青莲教越发猖狂,平头老百姓既是无处立足,也只能甩开膀子出来造反了。” 晴雯沉默片刻,道:“虽是如此说,但天下老鸦一般黑,历朝历代的老百姓,统共也没过几天安生日子。谁在位不都一样?再者那青莲教虽是叫得凶,其实教义纷杂,前后矛盾处甚多,若是他们的首领成了圣上,还不定怎么胡闹呢。古人常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又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都是这个意思。” 灯姑娘叹道:“若是打仗时,兵荒马乱的,还不定怎么惨呢,连我也是不愿的。” 两人郁郁不乐,只关起房门来做些针线,眼看着日头西斜,乌鸦纷飞,灯姑娘的心情难免又低落了一些。晴雯在旁安慰她道:“我听得清清楚楚,断然不是诬告,想来这里头必有缘故。或是哥哥说话时候不知轻重,得罪了那都察院的御史也未可知。连累哥哥牢狱之灾,我心中也觉得过意不去。不过这样一来,至少咱们家勾结叛党的罪名却可洗清了。” 灯姑娘听了她的话,只得点头称是。 正在这时,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阵马蹄声来,王短腿奔进二门院子告诉说:“不得了了!朝廷的御林军出动了!” 灯姑娘和晴雯对望一眼,心中既惶恐,又有几分期待,暗道:“莫不是青莲教反叛之事已然败露?” 少顷倪二也匆匆赶了回来,要王短腿紧紧锁着院门,又向众人说道:“了不得了!京营节度使大人亲自护驾,五城兵马司奉命在街上巡逻,我这辈子也未曾见过这许多官兵!” 倪二之妻捧了一杯茶奉于倪二,又仔细问缘故,倪二道:“听说是有甚么青莲教歹人混入饕餮宴里,意图行刺圣上和太上皇。圣上责怪东平王府办事不利,锦衣府已是将他家全家拿了去,等着审问明白了,好发落呢。” 倪二之妻诧异道:“竟有这等事?那饕餮宴是何等盛会,青莲教歹人怎能混进去的?却不知道那歹人共有几人?” 倪二道:“这是朝廷机密,尚未审讯,谁敢这时候透露于外人知晓?”想了想又道:“饕餮宴汇集天下名厨,听说宴上的厨子少说也有上百个,如今一个个皆入了大牢,要盘问清楚才能放出来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65 首页 上一页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