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君什么也没想。韩嫣显然不信。卫长君顺嘴扯一句:“日后见着陛下,我得同他聊聊。比如史官不能只用一人,至少得五人。一人就成了一家之言。” 韩嫣没听懂:“五个太史令?” 卫长君:“朝廷不是五日一休吗,一人负责一日之内大小事务。”说出来看向韩嫣。 韩嫣点头:“我把这点也写上。但我会写与我无关。” “可以。”卫长君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韩嫣好奇地问:“那还要太史令做什么?” “还是陛下该考虑的事。我只是提个小小的意见。” 韩嫣想一下:“司马谈得罪过你?” 他生个好儿子!然而这话卫长君不能说,至少此时不能说:“我不认识他。对了,提醒陛下,我依然厌恶朝廷那些规则,比如郎官的儿子长大了起点就是郎官。” 韩嫣摇头:“我不会写在奏章中,你也不能写。万一落到有心人手里,你等着千刀万剐吧。” “那就不说这个。大汉子民孝顺是为了‘举孝廉’好做官,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韩嫣赶忙喊停:“你不是也觉着这点不好吧?” “我倒是认为不能只有好名声,得德才兼备。但也只能用来选文臣。陛下不是缺领兵的将才吗,他该搞个骑射武功比试。” 韩嫣眼中一亮,拽着卫长君的胳膊回家。卫长君猝不及防,踉踉跄跄,忍不住骂:“你又怎么了?” “我觉着你这个主意不错。说详细点,我替你上奏陛下。” 卫长君摇头:“先不提。过些日子你给陛下写信的时候提一句,别提我。” 韩嫣不懂。 卫长君:“农夫就要像个农夫,这叫本分。” 韩嫣懂了,又怕陛下起疑:“陛下就是怀疑太后想当第二个吕后,也不会怀疑你有不轨之心。” 卫长君想叹气,韩嫣快四十了啊,怎么还这么天真。 “你敢提我,我开春就走。” 韩嫣脸色微变,赶忙承诺不提。他拿出纸的时候又忍不住嘟囔:“该谨慎的时候谨慎,不必谨慎的时候还这么谨慎,一天到晚累不累啊。” 卫长君假装听不见。 韩嫣又嘀咕两句,卫长君依然恍若未闻,韩嫣消停了。卫长君担心他想到哪儿写到哪儿,等他写好拿过来细过一遍才还给他。 韩嫣冲他翻个白眼。 卫长君起身伸个懒腰:“我说的武功比试,你可以加一条,无论什么出身都行,但犯人之子除外。” “为何?”韩嫣顺嘴问一句。 卫长君:“你猜犯人之子被选中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韩嫣想也没想就给出答案:“把他父亲放出来?” “还有可能打击报复给其父定罪的那些清官小吏。” 韩嫣点点头:“我先记下来。除夕前还得给陛下去一封信。对了,去年你给家人准备了不少棉衣,今年还准备吗?” 卫长君决定送他们一人一条薄褥子,但他没想好送不送卫孺,“你说我要是送卫孺一条褥子,她会不会拿去孝顺公婆?” 韩嫣:“不好说。你要是怕她用你的东西讨好别人,那就两个妹妹都不送。三个弟弟和你母亲一人一条。”说着一顿,“椒房殿是不是也得送一条?她不止是你妹还是皇后。对了,还有陛下。” 卫长君摇头,陛下没有,他才懒得送。 韩嫣见状竟然一点不意外:“就你这样还嫌陛下多疑。依我看你和陛下半斤八两,谁也别嫌谁。” “墨迹干了。”卫长君提醒他。 韩嫣知道他不爱听:“不说了还不行吗。” 卫长君朝外走。韩嫣又忍不住问:“风那么大又出去做什么?” “下地窖拿几个红薯,我把炉子点上,煮茶烤红薯。” 公孙敬声窝在霍去病榻上背文章,闻言裹着褥子跑出来:“大舅,多烤几个,我饿了。” “褥子掉了。” 公孙敬声低头一看,沾到土了,他赶忙捞起来拍拍。 卫长君:“去病和阿奴呢?” “替韩兄授课去了。您忘了?你和韩兄前脚出去,后脚他们就过去了。” 卫长君想起来了。这些日子他和韩嫣用了早饭就带人四处跑,顾不上关东贫民的孩子们,就把他们交给了霍去病和阿奴。 “赵破奴他们几个呢?” 公孙敬声:“也去了。有些小孩想学骑射,学会了打匈奴,赵破奴他们几个教那些小孩。” “人家跟你年龄相仿。” “也有比我小的!”公孙敬声抬高声音。 卫长君不想同他吵吵:“等去病回来,叫他陪你练一会儿剑。” 天寒地冻,公孙敬声只想在被褥里睡觉。他此时背的文章是韩嫣一早定下的,他认真背饭前就能背会。然而快午时了,他才念顺口。 公孙敬声无力地叹气:“我何时才能长大啊。” “小时候文不成武不就,人家会说你还小,可以慢慢学。长大了还没有长进,人家会说你是个膏粱子弟。”卫长君提醒他,“我觉着据儿都比你识字多。” 公孙敬声怪叫一声:“大舅这么大人了,跟我用激将法羞不羞啊?” “学文识字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天天退,据儿天天进,能要多久不超过你?过几年你会发现,表兄弟当中你不是最小的,却是懂得最少的。” 公孙敬声脸上的嘲笑不见了,试探着问道:“不是骗我啊?” 韩嫣从屋里出来:“也可以当他骗你。反正没人敢嘲笑他,他妹妹是皇后,弟弟是长平侯。你呢?” 公孙敬声认为他母亲只会唠唠叨叨,父亲在大舅面前都不敢高声言语。公孙敬声想了想:“我还是皇后外甥呢。” “你表兄不是吗?”卫长君反问。 公孙敬声无言以对。 卫长君:“据儿父亲是皇帝,母亲是皇后,他以后不能成为太子也是王爷,土地比朔方还大。可他小小年纪还天天读书,你好意思偷懒吗?” 公孙敬声被说羞愧了。 卫长君给韩嫣使个眼色。韩嫣拥着少年回屋,陪他背文章。 公孙敬声背会了,肚子饿的咕咕叫,但他不敢去堂屋找大舅:“韩兄,实话告诉我吧,大舅是不是对我很失望?他三个外甥我最懒。” 韩嫣摸摸他的小脑袋:“一天天瞎想什么呢。他对你母亲才是真失望。” 从长安搬过来的那一年春节,公孙敬声已经记事了,他很清楚年初二随父母前往卫家拜访,他大舅都懒得睁眼看他母亲。 “我不该怀疑大舅。”公孙敬声说出来有点想哭,“大舅这些日子好忙,也不该叫他操心。” 韩嫣拉他起来:“去病像你这么大比你难管多了。天天想往秦岭跑。如今守着大山,你舅不管了,他反而懒得跑。下的陷阱都能忘。” 公孙敬声露出笑脸,连连点头:“对,全家他最不叫人省心。” 你也就仗着霍去病不在家敢这么说。韩嫣心里这么想,手下动作不停,拽着他去堂屋。卫长君给他们留了一壶热水,韩嫣和公孙敬声洗洗手,吃他将将烤好的红薯。 公孙敬声拿着红薯吃一口就往外跑。 韩嫣无奈地说:“他怎么这么欠打啊。” 欠欠的公孙敬声到城门口就被从城里出来的霍去病一把抓住,箍住脖子:“给我一半。” 少年乖乖地把他咬的那端掰掉,给他表兄一大半。 霍去病捏一下红薯,里头也软乎乎的:“这手艺是大舅烤的啊。”盯着公孙敬声,面色不善,“你又闹大舅了?” 公孙敬声担心霍去病抬腿一脚踹他屁股上,老老实实摇头:“大舅跟韩兄聊天聊饿了。” 霍去病转向阿奴。 阿奴点一下头,回头冲远远跟在后头闲聊天的赵破奴几人招招手。随后荒凉的瓜地头上浓烟滚滚,吓得窝在屋里揉玉米或磨玉米面或准备午饭的人都拎着水跑出来。 最先出来的人看到霍去病恨不得给他磕一个:“小公子,小祖宗,你这是烧什么,需要这么多木柴?” 半车木柴和半车玉米秸秆,他是想把土烧熟吗?土地熟了,来年还怎么种瓜啊。 霍去病:“烤红薯。” “那也用不着这么多。”水桶放在屋角,男人过来问:“大公子知道吗?” 霍去病点头:“大舅在家用炉子烤了几个。可是我家人多,一人一半也不够分。” “还不做饭吗?”男人看一下难得露头的太阳。 霍去病:“我饭量大,你不知道吗?两个红薯只能管一炷香。” 男人不由得想起他十年前吃饭恨不得用和面盆。他被送去当兵正是因为家里养不起。闻言男人叮嘱几句别玩火之类的话,转身叫才跑出来的众人回去。 这些人三三两两边走边回头说:“大公子这个外甥哪里像卫将军啊。听给我们送粮的人说,长平侯在朝安安静静做事,休沐回家就在府里陪孩子玩儿。”停顿一下,“也不像大公子啊。大公子做事多有分寸。”说完愁的眉头深锁。 同他结伴而行的人回头看一下,霍去病正忙着挖坑。他已经点着两个坑了,也不知道究竟要烤多少。 “卫家没有这么皮的孩子。相貌随了卫家,脾气像他那个父亲吧。” 霍去病忍不住回头,这些人是不是觉着他小小年纪耳背啊。 阿奴扯一下他的衣袖,“别理他们。快点挖。我把木柴弄下来,我们去拉红薯。” 霍去病把铁锹给赵破奴,帮阿奴把木柴卸下来,二人就去南边红薯窖。 卫家南边很多茅草房,卫长君初到此地带人搭建的。后来搬进瓦房,屋子被他放农具养牲口,院墙边上种豆角,院里挖上地窖,存放菜和红薯。 以前地窖放城里,如今城里盖了房,韩嫣意思地窖改到地头上。卫长君直言不好,摸进来一个匈奴就知道此地有多少粮,太扎眼。鲜红薯太多,茅草屋小院放不下,卫长君就叫人在兵卒所在的宿舍院中挖地窖。 韩嫣没少挤兑卫长君跟个老鼠似的,恨不得把粮食藏进洞中。 卫长君起初也觉着他这样过于小家子气。后来卫长君问了一圈,除了韩嫣,没人支持他把地窖设在地头上,认为就该放在院中,或院门口一眼能看得见的地方,卫长君心安了。 话说回来,卫长君和韩嫣在屋里听到“走水了”,出来朝西一看,二人扭头回屋。喝完茶汤,韩嫣烧火蒸米饭,卫长君洗菜。 饭熟了,俩人也没管那群小的,自己吃饱,带几个骑兵策马入关送信。 不是急奏,驿站没派人快马加鞭发往长安,刘彻十月底才收到。 那日恰好休沐,太后病了,刘彻便前往东宫尽孝。宣室小黄门知道天子很在乎朔方那两位,拿到信亲自送往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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