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在猎苑,跟京中消息往来不便,就先攒着了。 自打回了京城,皇上就把他们像扫小垃圾一样归了归,准备一总扫起来。 在料理人之前,皇上还不忘先要债。 前些日子,皇上在朝堂上公布:“经会考府核准,去岁各地亏空银两共计二百五十九万两千九百五十七两六钱三分,限今年补齐。” 皇上居然精确到了三分! 别说朝臣们,连会考府本部门的官员都震惊了:皇上当时是嘱咐了账目务必毫厘清楚,分毫不错。他们谨遵吩咐,确实这样清算了。 但实在没想到,皇上真的就这样公布了。 这是一分都不放过啊。 很快,皇上还公布了犯错官员名单和惩处。 惩处非常简单粗暴:在今年年前补足税赋欠银的,可以只丢官不丢家,在今年之前补不完的,抄家弥补亏空;情节严重抄其一家不足以弥补的,就把抄家范围扩大到有过银钱往来的家族并亲戚家;一大家子都抄完,还弥补不上亏空的,可以拿脑袋来暂抵。 注意,是暂抵。 不是抵消。 “不要以为一死就完了。朕不是任由你们糊弄的呆子!凡官员,大多是世家大族出身,彼此相护,一齐在任上贪银子。到事发的时候,大家族擅弃卒保车,随意推出一个做过官的族人来抵账,将所有亏空都算到他身上去,只以为死一个人就算完了,从此其余人都可安心享受这贪来的富贵,那你们是做梦!” “凡有亏空没还清的家族,子孙参加科举概不录用,直到还完为止!” 皇上说一句,朝臣们的脸色就呆一分。 这,人死了账还不算完? 别说,许多人打的还真是皇上说的主意,牺牲一个保一个家族是常有的事儿。人死如灯灭,再要债就是阎王爷的功过薄了。 没想到皇上就要做这个阎王爷! 朝臣们还是太天真了些。 皇上还没阎王完。 这一天注定会被记入雍正一朝的史册,在这一天,官员们受到了极大的心理创伤。 皇上说完死人也得还钱,除非全家死绝,否则子子孙孙愚公移山还钱外,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如今各地能上密折的官员上千,各省有无天灾,朕心里清楚的很。若是再有谎称灾情的,从重治罪;私自加税于民间的,从重治罪。” 他顿了顿,望着下方呆立的群臣,说出了最后一条:“若有科道御史参奏一地府尹,情况属实者,该省督抚一并治罪!” 连坐! 官员们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只要不连坐,就可以你捞我我捞你。 下属替上峰承担些黑锅,暂时吃点亏,只要保住了上司的根基不倒,就终有起来的一天。 可现在,皇上直接截断了这条路。 什么你保我,我捞你,你俩捆在一起下去吧! 便是彼此没有勾结,府尹犯错督抚不知,至少也是个疏忽渎职,领导责任给朕负起来。 这天下就是这样,谁坐的位置高,谁要担更大的责任。就像天下若出现瘟疫天灾,泰山地震,日食月食等事儿,皇帝还要罪己反省一下为什么老天爷不高兴,当官员当然也是如此。 想当督抚还想事不关己,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且说皇上这一系列举动,不是重锤了,这简直是一串子天马流星锤。 把臣子们砸的头晕眼花。 而皇上也迎来了预料之内的官宦豪绅势力的反扑。这里面当然也少不了八爷等人的煽风点火。 最让皇上生气的就是弘时,居然也被老八忽悠着,傻乎乎来劝自己皇阿玛‘宽容体谅’。皇上想:朕对你这个儿子反正是够宽容的了。 不过连张廷玉这样老成的人,都曾私下担忧问过皇上,是否行事太雷厉风行了些,一下子把人打的太痛,会不会过刚易折,甚至提起了王安石变法的失败:“当年熙宁变法,细算起来,也于民生有利,只是……” 皇上直接打断:“王介甫只是宰辅,朕是皇上。” 张廷玉长揖到底,不必再说。 是啊,眼前这是皇上。而且是与前明后期的皇帝截然不同的铁腕帝王。 前朝万历皇帝想立庶子朱常洵为太子,却不能自主,要与朝臣拉拉扯扯几十年,惹出漫长的国本之争,君臣角力至此,竟是个均衡局面。到头来甚至皇帝还略输一筹,最终委委屈屈顺从朝臣之意立了长子。 可现在不同了,皇上说立哪个儿子为太子,臣子们是绝没有置喙权利的。 想置喙国本也行,脑袋压上就行——先帝爷时候立太子废太子,最终几王夺嫡,涮了多少臣子。当时大臣们就像排队排半天,发现摊子撤了的冤大头一样茫然。 但也没有人能阻拦先帝爷的心思。 今时今日,皇上就要对臣子这样严苛,改革实施的这样绝对,也就只有这样了。 当今的态度很明白:觉得在我治下活不下去,可以别勉强自己,你都舍得死,朝廷还不舍得埋吗?正好把剩下的家族抄一抄,又是一份用之于民的收入呢。 张廷玉也只提了这一次,就陷入了无边无际加班海洋中。 皇上的政策虽好,伴随的就是大量工作量的提升。 此番朝上掀起的惊涛骇浪,姜恒并不是从秋雪处听来的。 秋雪再能打听消息,到底层次还不够。她只能听小太监们说说,哪个王爷大臣又挨骂了,皇上又命人传出去了什么圣旨,罚了谁家。 这种朝堂上公然宣布的大事,小太监们反而不配听见了——就算听见一言半句,也根本不懂。 关于皇上近来大刀阔斧讨债填补亏空之事,姜恒是从十三福晋这里听到的。
第50章 每日一游 进入了十一月,京城进入了冷到滴水成冰的日子。 还好北方的冷很豪爽,是那种非常正大光明‘我就要冻死你’的大北风呼呼的如同大耳刮子似的结结实实抽在人脸上,而不是南方那种化骨绵掌似的沁到骨头缝里的湿冷。 姜恒出入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秋雪劝了好几回:“主子,咱就在自个儿宫里转转不行吗?何苦每天一趟中正殿?”主要贵人也不是那虔诚的风雨无阻去给佛祖磕头的人啊,秋雪可是知道,贵人去中正殿,绝大部分精力都是在路上边走路边玩了。 姜恒裹着大氅回头笑道:“下雪的时候,我不就在咱们自己宫里转悠吗?” 能保证运动的时候还是要保证,身体再好也不能吃老本不运动。 况且她自打入住永和宫大半年来,几乎每天都会走这么一遍,宫里不少人都知道,信贵人夏日喜欢于太阳落山的晚膳后出来往中正殿去拜佛,冬日则是习惯午后最暖洋洋的时候走上一趟。 不光人知道,连御花园的天鹅们都摸到了规律。 现在它们已经会眼巴巴等在路上,然后温柔地伸出一只大翅膀拦住姜恒,等着被投喂好吃的鹅饼。 珍禽房的人非常有眼力见:他们发觉信贵人喜欢每日喂天鹅,起初吹了竹哨也等不到天鹅游过来还会黯然离去,就连忙调整了天鹅的饮食,平时只喂普通的鹅粮,然后将鹅最喜欢的鹅饼送到永和宫去。 不过几天,天鹅就非常精准地认识了‘拥有美味鹅饼’的人。 有着天鹅们的期待,对姜恒也是一种督促。 只要非天气恶劣,她就不会生了惰性,总要出去走一趟。除了建立自己的生活规范外,还有一桩好处,那就是有人要寻她说话,能多条路。 比如郭氏。 郭氏喜欢跟姜恒一起说话,但也不好总跨越东西六宫,见天儿跑到永和宫寻她。姜恒这样有规律的去中正殿,郭氏想跟她聊天儿,就可以在路上等她,一并去给佛祖烧柱香——礼多人不怪,香多佛的笑脸也开。 再比如引桥。 姜恒在路上‘偶遇’过引桥两回。引桥每回等到了姜恒,眼睛里都闪烁着晶晶亮的灿然光芒。像是《小王子》里,被驯服了心的小狐狸终于在苹果树下等到了小王子来一样。 引桥出现,是向姜恒报平安兼报自己工作进度的。
第一回 引桥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贵人,慎刑司的苏嬷嬷私下露出要收我为关门弟子的意思来!” 姜恒笑眯眯:“那真是好事!”有苏嬷嬷这样的师父,相当于引桥得到了一个待遇优厚前景过人的工作岗位。
第二回 引桥来见她,则是告诉姜恒她换了地方,不呆在内务府值房打杂了。 口中对苏嬷嬷的称呼都改了:“师父并没有直接把我要到慎刑司去,而是安排我这两年先在内务府各司各库转一转,也好了解宫里各处的情形。第一个要去的就是书库。师父说我虽识字,之前却是偷学,以至于班杂的很,实则有好些漏洞,将来做事容易露怯。应当去扎实学一学写字算账,还托了书库的主事好生教教我呢。” 姜恒就更为引桥高兴了:不但事业正式进入正轨,这都开始外出进修深造了。 于是就对引桥道:“等下回秋雪去书库要新书的时候,给你带一些笔墨纸砚去,写字算账总要多练的。” 宫里还不比外面,到处都是沙土,可以随手折树枝用沙盘练字。 引桥看着信贵人对她的赞许和笑脸,就觉得十分满足了。 当日信贵人为了救她,不惜一状告到御前,最终发落了陈得宝,宫里许多人是觉得奇怪的:信贵人果然是年轻得宠沉不住气,才做出这样愣头青的事儿。甭管最后结局如何,但为了个最寻常的小宫女,冒着得罪敬事房管事的风险,实在没必要。 甚至引桥自己也曾这么觉得。 她是被亲生父母都当成一根草,被吸着血着长大的,聪敏里总带着些惶恐和自卑,觉得自己不配信贵人这样对待。 然而现在不断成长的引桥,却已经生出来一股信念:她一定会在内务府混出个名堂来,陈得宝算什么,将来她会远比陈得宝更出色和有用。她立志要做到,让姜恒永远不后悔那日在景祺阁对她伸出了手。 甚至连皇上都知道姜恒的每日一游。 就在皇上问起姜恒那日有无被锁宫抄查吓着时,苏培盛就回道:“回主子爷,信贵人处应当无碍——贵人次日还依旧按时辰往中正殿去呢。” 苏培盛很会挑皇上喜欢的话说:“自打皇上亲带着信贵人去看过天鹅,贵人不但破除了心魔不怕天鹅了,还格外喜欢上了!每天往中正殿去的路上,都会让宫女带上鹅饼亲手喂天鹅。昨儿后宫里各处落锁,贵人没能出来,据说好几只天鹅都上了岸,在贵人常走的路上急的来回扑腾翅膀呢!” 天鹅:饭饭,饿饿! 皇上听了不免露出笑来,也觉得自己特意带她去看天鹅,真是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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