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到底,堂堂仙督一脸慷慨就义的神情,陪我在庙门口吸溜糖葫芦。 我吃着糖葫芦,就想往正殿进去,没想到,那门槛太高,把我绊了一下,往前便扑,手下意识地去撑地,但因为手里有糖葫芦,正正从指缝里支出来,倒成了一把面对自己的标枪。 我心下叫着惨了,幸好,身后有人,一把捞住腰上,才没被那糖葫芦签子戳伤。 “上辈子摔在这,这辈子还摔在这,能不能长点记性?”他骂道,“姑娘家的,心口子一个疤,多好看呢!” 我摔得狼狈,起来不好意思,自我解嘲地笑道:“人类的特点还不就是永远都摔在同一个地方。” 这一扑倒让我扑进了正殿,我抬头看看,上头供奉着女娲与伏羲雕像,四周都绘着壁画,如我在电视里看过的那张汉画,人面蛇身,蛇尾交缠。雕像底下,是一张供桌,供有鲜花素果,上有进香的香炉,供桌左手,是盛放香油钱的功德箱,供桌右手,则是另一张小案,摆放了一只签筒,上头挂着流苏缎带,写着:娲皇灵签,指点迷津。 我刚那一摔擦到了供桌,把供果都撞到了地上,此时忙给女娲娘娘顿首谢罪,把东西都摆回原位,金光瑶也就帮着我拾掇。 可当他捡起一件东西时,神色突然变了。 我看过去,那是一支签,大概是刚从那娲皇灵签的签筒里被震落出来。 说也奇怪,不多不少,震出来一支。 我凑过去看,心里咯噔一声。 朱红的签头上写着两个字:下下。 然后又是四句签诗:皆因为小失驴牛、触在心头整日忧、人眼不如天眼见、分明教汝莫贪求。 这四句扎到我的心里,我半晌说不出话。 这时,金光瑶看见我张望,倒笑了起来:“你信这个?” 我点了点头:“有点。” “你说过,你那时代,普通人能飞上天,两个人天南地北,却也能面对面说话,可现在你说,你还是信这个?” 我看着他的眼睛,道:“无论什么时代,过往不可追,未来不可知,这种忧愁恐惧,都是不会变的……” 他也看着我,难得显出严肃的样子,可过了几秒,又笑了一下,仿佛有些不屑似的。 “可我不信,”他扬起头来道,“若算命的说,你天生是乞丐命,难道你便信了他,放任自己做个乞丐了?” 我明白他这句话,他不算命,因为他不认命。 若他乖乖认命,就不会走到目前的地位了。 可我没办法,我心里软弱,我信。 我突然想起我在现代的时候,有一阵诸事不顺,真的觉得太难了,也许熬不过去了,后来去了小时那间女娲庙,有个大姐告诉我,绕着神像一周,可以转运。 我抱着试试的心情照做了,当时女娲娘娘塑像身后不是紧贴墙壁,而是有窄窄一道缝隙,于是我侧着身体,从那缝隙一点一点挤过去。 我印象深刻,当时是白天,神像正面明亮,可后面的空间依然黑暗狭小,当通过那个缝隙时,感觉就像当下的人生,山穷水尽,进退维谷,甚至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恐惧。而当我最终挤出来,重见光明时,大口喘气,感到光明是那么美好。 而这方法超出想象地灵验,从庙回到家的路上,我就接到了一个纾危解困的电话。 此时,我也向这间庙的神像身后看去,还真的,跟墙壁之间也有一道缝隙。 于是我拉着金光瑶,非要从神像后头转一圈。 他开始当然不干,但架不住我软磨硬泡,我说这是我生日,你听我一次能怎样,走。 然后我就拉着他绕神像一周,最后的一部分,侧着身,从那个缝隙硬挤进去,那缝隙跟我在现代的记忆一样,黑暗狭小,通过时,只能侧身站立,手抬不起来,腿也弯曲不了,两脚要像螃蟹一样,横着小碎步往前挪。 挪到一半,天上突然打了一个闪电,白光照进来,映得小庙雪亮一片,但转瞬,一切又归于黑暗。 “要下雨了,快点走,”他道。 我战战兢兢委委屈屈地道:“卡住了……” 他试着横着抬手,推了我两把,真没推动。 “啧,平时没见你胸这么大。” 我面红耳赤,说:“滚!” 然后他开始笑,在这逼仄空间里,笑也没法敞开了,都堵在喉咙里咯咯咯的。
第21章 黑暗里的一切 后来我研究了一下,倒还真不是因为尺寸问题,而是胸前有一颗盘扣,挂在神像后什么突出的榫子上了。 我自己想解,但因为空间狭窄,把胳膊弯上来都费劲,怎么也解不开,只好求助于他。 他咳一声,道:“得罪了。” 说着,把靠近我的一只手伸过来,紧贴着我胸前衣服和神像的后背,终是摸到了那颗盘扣,用力一扯,把扣子整个撕掉。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黑成这样换谁也看不见,但他找那扣子的时候大概花了好几十秒,羞得我满脸通红浑身发热,咬着嘴唇不敢吭声。 最后我们还是使了水磨工夫,从另一面挤出来。我破衣烂衫,灰头土脸,别提有多狼狈了。 但我还没来得及尴尬,他就开始大笑——他倒是常年都笑,但我从没见过他笑成这样,捶胸顿足,停不下来,我疑心他都得缺氧。 我被他笑得羞恼,也不管他,拿着小庙里唯一一只蜡烛,跑去扒在庙门口往外看,只见天完全黑沉,星月无光,乌云浮动,狂风呼号,暴雨倾泻。 我们刚的时候是傍晚,摊贩已经在收摊,这一通折腾,完全入了夜,加上下雨,四下已经完全没有人,庙里只剩我们两个。 这时一阵风雨横扫过来,打得我“啊”地一声,退了两步,也打翻了我手里的烛火,切断了最后一点光源。 我立在黑暗里,蒙圈了,深刻感受到古代的不便,这里没有电灯,外头多黑,里头就多黑,所谓伸手不见五指,真不是夸张。 这黑暗开始让我紧张了几分钟,可接下来,我发现,黑暗竟也让人放松,让人安全,好似在匿名的网络,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也不必在意。 黑暗里,我听见金光瑶的声音:“过来,等等吧。” 我循声爬过去,看不见他的脸,大概摸到胳膊,就抓着他胳膊,坐在他旁边。 等了许久,雨势不歇,夜色渐凉。 我在心里埋怨自己,好端端的,来什么女娲庙嘛。好端端的,又非要去转那一圈做什么。要不是被卡住了,也许还能赶在下雨之前走掉。 这个生日过的,还真凄惨。 “是不是冷?”我又听他突然问。 我想说不冷,但上牙打下牙的磕磕声出卖了我。 黑暗里,对面的人笑了一声,伸一只手,虚搭在我肩上,把我揽过去。 我之前一直撑着,可这一下,真的撑不住了。 仗着他看不见我,我一下钻在他怀里,反手紧紧搂着他。 我其实像很多人一样,怕黑,怕打雷,也怕冷。 很多人以为我不怕,因为我清楚,他们也清楚——横竖他们并没打算提供一个怀抱给我。 他似乎被吓了一跳,我感觉得到他身体有点绷紧。 我挺怕他推开的,像传说中大冬天扔出去的婢子一样。 但过了一会,他没动,规规矩矩地就那么让我抱着。 我抱着他,似乎感到暖和起来,手指尖不再有那种僵刺的感觉。 好一会,我们就这么抱着,都不说话。 黑暗是最好的掩护,他大概不知道,我隔着衣服在听他的心跳,又深深呼吸他身上常熏的甜香。 我心里乱极了,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该对他有任何想法的,但又控制不了。 一道电光闪过,短暂照亮庙里的一切。因为我现在坐着,视角偏低,映入眼帘的是女娲伏羲雕像的下半身:两条蛇尾,紧紧交缠。 交缠的蛇尾,是种充满□□的意象。 我脸上越发烫起来了,心跳得打鼓一样,脑中勾勒着他衣物之下的身体线条。 算了算了,纵使再怎么明白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没听说谁因为幻想被抓起来的。 我甚至幻想他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因为他的呼吸落在我颈间,也似乎有点灼热。 无边冷夜,一点温暖,最是让人意乱情迷。 “喂,我问你个事,”我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大双说,你在大冬天丢出去过个婢子?” “有啊,”他道。暗夜里,我看不见他表情,只听得到声音带着点笑意。 “有人喜欢你,你装不知道不就完了,何必呢?” “你怎么知道我没装过,”他道,“是她太不知好歹了,我办公,她跑来问钗子好不好看,我写信,她跑来让我教她写字。大概是瞧着我给她脸了,最后能脱了衣裳钻到我床上来——我再不丢她出去还不知闹出什么。” 我吐了下舌头,笑道,“不过不是听说长得还不错?送上门的,我还没听过有男人不要。” “啧,你见过几个男人啊。” “我工作过啊,那些老总,十有八九都挺色的,”我说,“何况,你这时代男人娶八十个都可以,你睡了她正常,不碰她,倒让那些下人们混嚼舌头根子,尽传些不好听的。” 他突然吃吃笑起来:“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想说什么就直说。” 他会如此直白,也吓了我一跳,大概这黑暗的影响,无形中对他也有几分作用。 平时我肯定不好意思问,可此时让他这么一说,我觉得八卦心简直像只小猫在心口挠啊挠的。 “啊……那个……就是……我听说……”我又八卦,又不好意思真问,仗着黑,用耳朵在他胸口来回磨蹭。 “少兜圈子,这会心情好告诉你,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他道。 “就是那个……隐疾的事情……”我说出来,自己脸先火烧火燎的。 他沉默了一下子。因为看不见神色变化,那沉默显得格外漫长。 我不知他是不是怒了,赶忙给自个找台阶下:“那个……下人们还不就喜欢妄议主子,你不想说就算了……” 没想到,他竟然答了:“一半……是真的吧。” “啊?什么叫一半?” “也不知是打小搔首弄姿的美人看多了,还是我这人平时撒谎太多的报应,”他咬着我耳朵恨声道,“我那玩意实在过于诚实,半点都不肯逢场作戏——对方不是我打心眼里喜欢的话,它……就不太给面子。这么说,算不算一半是真的?” 我面皮火烫,把脸往他颈窝里又埋了埋。 还真是匿名让人变得大胆,看不见对方时,连这种事也能说出来。 其实我心里浮现的问题是,那他跟泽芜君抵足而眠时,是不是经常默默地潮起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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