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新丧,或许还有一丝半点残魄在身,驱使她的行动。 金光瑶便看着她,拿着虎符的手放下,轻声问:“想做什么?” 大双颤巍巍地走过来,我们两个活人就那么看着她,没有行动,因她身上毫无杀气,我也从未见过一具凶尸动作如此温柔。 然后她走到金光瑶面前,踮起脚,把唇印在他唇上。 金光瑶眼睛骤然睁大,抓着虎符的手都突然紧握成拳。 我也捂着嘴,差点叫出声来。 一个来自凶尸的吻。 姑娘如今半边脸模糊溃烂,没被腐蚀的半边脸却依然称得上清秀,有种恐怖的美丽。我不知她的唇有多冰冷,亦不知被吻的人此时心情如何。 可我再次像被什么刺中,泪雨滂沱。 在我身边时,她从无出格的言语,也无逾矩的行为。 性别年龄,身份地位,世间从来蓬山万重。多少爱意,无论多牵肠挂肚,痛彻腹心,活着的时候也不过四字结论:非分之想。 金光瑶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慢慢地分开她,温柔地把她凌乱的敛服拉好,覆住姑娘裸露的单肩。双眼看着她,叹一声,抚了一下虎符,对她道:“回去吧,休息吧……” 姑娘是个凶尸,可一瞬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似乎在她脸上看到一种平和的欣喜,她依言沿着原路,爬入刚刚钻出的那座新坟。 土胚动了几下,渐渐恢复了安静。 月亮前的乌云被吹散,天地间复又清朗起来,就连先前那只野猫,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他拿出了刚才从苏涉手里接过那只木盒,把虎符装了进去,扣起来,啪地一声。 然后伸出手,给我拢拢头发。 我不知这算不算是答应我的请求。 他突然开了口:“你就那么怕我死了啊?”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不用那么担心,”他笑起来,“我可以立个遗嘱,保证没人强迫你上贞节牌坊就是了。” 我本来已经止住了啜泣,可他这么一句,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我在哭,又想笑。 谁说他聪明的。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我离他大概一尺,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他却一分一毫都不知道。 不过也好,我也没打算让他知道。 大概就像他从没打算让蓝曦臣知道一样。
第19章 这就是句祝寿的话 “如柏,那边。” “汪呜……” 狗子扇动着两只耳朵,把我扔到牡丹花丛里的一只袜子给叼回来了。 我摸了摸它的狗头,喂了一小块肉干给它。 正在这时,我突听另一阵急促的狗叫,冲着我们就过来了。 在金麟台上,还有哪只狗能这么横行跋扈?于是我赶紧把袜子藏到身后,掸掸身上的土。 眼前果然出现了仙子,还有它后头的金凌。 如柏受了惊吓似的,夹着尾巴躲到我身后去了。 “小婶婶,哪来的狗?”金凌好容易勒住仙子,看见我,惊讶道。 “我从秦家带回来的,”我笑道,“有人把它卖给秦家厨房里打下手的老温,老温想煮了它,我就给抱回来了。” “倒是怪可怜的,可是婶婶,你也不用养着它啊,”金凌微微仰着下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情道,“咱们家要什么名门贵种的没有?” 我看了如柏一眼。 如柏是只土狗,学名中华田园犬。身上的毛淡黄色,瘦不拉几,不过身形还算好看,长腿细腰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很有灵性,此时像是听懂了金凌不待见它,耳朵都蔫蔫地耷拉下来。 于是我又看了金凌一眼,笑道:“阿凌啊,二十年前,这样的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你觉得我要是那么在乎血统的人,会在这儿吗?” 金凌一愣,嚅嗫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站起身来,“只是,有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样的话,你若是觉得小叔叔待你还算不错,就不要再说了。” 金凌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 “再说,阿柏很聪明的,我才抱了它三天,”我说着,回头对狗子道了一声“坐下”,那土狗应声而坐。 “啊,”金凌惊愕道,“就是仙子当时,也没学的这么快啊!” “越是这样没得到过什么善意的生灵,越珍惜你对它的好,”我笑了笑。 金凌张了张嘴,正欲再说什么,这时,如柏却突然吠叫起来,一溜烟冲出花丛。 然后我就听到外边一声熟悉的“嗳呀”。 我忙也扒开牡丹花叶,跑出去看,只见金光瑶一手扶着帽子,一手压制着狗,笑容都有些慌窘,“阿愫啊,这狗怎么回事?” 那狗绕着他撒欢,尾巴摇的跟朵花似的,不时伸出舌头,狂舔他袍服鞋面。 我心知肚明,在如柏心目中,这是发现了一宝库的肉干啊。 但我当然也不明说,一脸标准笑容,上去把狗抱了下来。 “阿凌,今天份的剑练了吗?”金光瑶又向金凌笑道,“过几天见了你舅舅,修为没长进,他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哟。” “小叔叔别叨叨了,我去就是了,”金凌一脸老大不乐意,牵了仙子跑了。 金凌走后,金光瑶才转向我,脸上笑着,却是恨恨地道:“阿愫啊,你养狗我无所谓,就是取名之前,能不能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我一样脸上笑眯眯地,和和软软地应了声“好呀”,心里道:没取名叫“光恶”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对了,说正事,”他微微收敛笑容,道,“我明早要去趟姑苏。” 早前我听说金光瑶要去姑苏,心里都是欢呼雀跃,而此时听说,心中却难免有些酸溜溜的,不过面上也不想显露,越发笑得若无其事:“大概要去几天?我让侍女给你准备衣服。” “你也知道,秦愫的生辰是七天之后,所以会在那之前回来。” 我乖巧地嗯了一声,道:“你在那边好好呆着吧,寿宴的事你也不用操心,金家管家们早驾轻就熟了,再说今年是她二十九岁生辰,不是大生日,请的都是自家亲戚,更容易操办。” “好,”他点了点头。 我看他还有点欲言又止,便问:“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他顿了片刻,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今日,是你生辰吧?” “不是七天之后吗?”我道。 他笑了笑:“不是秦愫的,是你的。” 我愣了一下,我,现代社会的秦素,的生日日期,大概我在之前某一次胡侃时提到过?他居然就给记住了。 这家伙要是穿到现代去,妥妥pua教主,想撩谁撩谁啊。 虽然大哥,我那是阳历…… 我耸了下肩,道:“无所谓啊,我其实也不太记得的。” 他看了看我,还是很温柔的笑着,道:“是呢,我做仙督之前,也不大记得生日。” 一针见血。 没人想给你过的时候,记得生日不过是一种自取其辱罢了。 于是我低了头,道:“随你吧。” 他倒很兴致勃勃的样子,拉着我道“这边来这边来”,左转右转的,我发现竟然是金家厨房。 厨房里没人,黑咕隆咚的。 “你跟我说过,那边过生日,都要吃什么蛋糕,”他眯着眼,声音有些兴奋。不知怎的,我联想到如柏摇着尾巴邀功的样子。 然后他掀开了锅盖。 “圆形的,没错吧!” “没……没错……” 我声音有点止不住地颤抖。 “上头插蜡烛,没错吧?” “嗯……也,也对……” “用什么水果的酱料在顶上写祝寿的话,是不是?” “是……” 我望向眼前的物体,两行清泪潺潺而流。 那是一块巨大的、上面插满了儿臂粗细红蜡烛的油饼,上头用紫色的,大概葡萄之类的果汁捣出的酱料写了几个碗口大字:Son of Beach! 我抹了一把眼泪,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指,在果酱上改了几笔:Daughter。 - - “你说,你们那边过生辰,还要许什么生辰愿望?”他问,但又笑笑地竖起一根手指,“不要说太强人所难的啊。” 我明白他这后半句的意思,比如说,我不能要求他把阴虎符扔了。 于是我说:“我想吃德芙巧克力、鸡汁土豆泥,想躺床上追剧,滑手机游戏,喊着剁手拆快递……” 他看我一眼,道:“你还是叫我把虎符扔了吧。” 我扑哧笑了一声,咬着油饼,想了想,道:“那,能带我去趟女娲庙吗?” 他眨了眨眼睛。 “就是‘我’吃糖葫芦被扎了那间,”我补充道。 他终于又笑起来,淡淡但沉稳地道了一声“好”。
第20章 女娲庙与转运术 那间女娲庙其实就在兰陵附近,而且因为第二天一早他就要去姑苏,所以他就着这天的傍晚,换了便服,擦了朱砂,带我去了。 中国历代,佛道两家轮流兴盛,因此大部分的庙宇供奉的是佛祖、观音、真武大帝这些神佛道祖,传统神话中的创世神如盘古、女娲的庙反而并不多见,更似一种民间信仰。 不过我对女娲庙还挺熟悉的,主要是因为个人经历。 我小时候,我妈的住处不远,就有一间女娲庙,地方不大,香火还算旺盛,庙门口总有许多卖吃食甚至还有唱戏的,人流熙攘,没有佛寺那种庄严清净,反而像个小小的集市。 我妈那时总带我去参拜,我那时小,啥也不懂,就觉得庙门口什么都有,热闹好玩。 传说女娲是创始和掌管婚姻的神,所以来拜的女性信众居多,我记得门口还总有个拿一把拂尘的尼姑,兜售她的符咒,声称那符保佑男女同心,百年好合,而我妈每次都买。 后来我长大了些,一直有个疑问。 既然是是保管婚姻的神,每次我妈买那玩意,岂不是都在祝福我爹跟他老婆婚姻顺利,早日摆脱小三的困扰? 我摆脱回忆,打量眼前这座庙宇。果然,这间女娲庙也小小一间,很有世俗烟火气,还没到正殿,就听见叫卖吆喝声,庙门口搭了戏台子,大概因为我们到的晚了,小生小旦已经下了戏,脸上还敷着油彩,在拆卸戏台的道具。另外一边,有个糖葫芦摊子,一垛糖葫芦已经卖得只剩两根。 我过去,要买一根糖葫芦,那摊主问我们要不要把两根都买下,算便宜点。 我看向金光瑶,他摇头。 我理解,在我那个世界,我要给我哥买甜食,他也从来不吃。用他的话说,“一个大男人,吃那些,像什么样子!” 结果摊主一跺脚,说:“送你们算啦,我好早点回家!”说着,不由分说,把两根都塞在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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