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胤禟先一步开溜。 他说的也是真话,昨天因为听说有人假冒顶替他,所以没睡好,梦里也在与小人作斗争。 先回去补个觉,等晚一点去四哥那里搞点吃的。 他在学习老十,该蹭补偿时就要蹭。前几次与四哥聚餐,发现四哥点的菜味道都很好,是个隐藏的老饕。去四哥那头,应该能蹭到一顿好的。 郭络罗氏瞧着胤禟说走就走,多少有点不得劲,但这人脚底抹油一般溜得快,是压根不给人挽留的时间。 胤禩见状,本来想要挽留胤禟,但其实清楚九弟与郭络罗氏相处得并不愉快。今天发生的事也不少,可不想之后再起矛盾,索性也就只留了老十吃饭。 ** ** 吃饭,不同人能吃出不同感觉。 武拂衣回到院子,听闻胤禛没有先一步吃独食。 但不给人一丝丝感动的机会,去胤禛屋里一瞧,发现这人压根不是秉着有饿同当的想法等她回来,而是埋头在读新收到的资料又忘记吃饭了。 “你回来了。” 胤禛抬头,瞧见武拂衣一脸无语,不知道老鬼又是哪里抽风。 那不重要。 胤禛点了点桌上的信纸,“之前派人去广州搜罗的消息,刚刚从京城转送来了。从英吉利商人口中得知一些牛顿的最新消息,这人任职铸币局局长后启动铸货改革。他重点铸造金币,而减缓银币的数量。” 那番举动会产生什么影响? 胤禛暂时没有结论,但认为牛顿写出《原理》开创新学派,他在英吉利铸币局的举动就值得注意。 另外,从秧参走私案不只能看到索额图的野心,也能琢磨出一些别的东西——东瀛看起来银矿非常充足。结合此前得知消息,曹寅一家有涉足铜矿买卖的打算。 金、银、铜。 这些都是钱,而人没钱寸步难行。 胤禛认为有必要加以关注。他在思考这桩大事,怎么可能记得要去吃饭那种小事,他又不是饭桶。 武拂衣听出了胤禛的言下之意。 半晌无语,她刚才在康熙书房真就期盼对索额图的问责搞快点,因为她想要快些填饱肚子,合着她是饭桶吗? 算了,不斤斤计较。 现在不打击胤禛积极性,这人学会主动薅羊毛了,逮着牛顿好好研究,牛顿铸造金币就是英吉利金本位制度的确立之初。 当下,武拂衣引导着发问,“如果说欧罗巴太远,但东瀛挺近的。我认为有必要去逛一圈,瞧瞧那个地方究竟有多少白银,又对清朝是个什么想法?” 胤禛看出来了,老鬼在外晃悠之心不死。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该派人去东瀛一趟,但汗阿玛凭什么派雍郡王去呢?难道凭雍郡王去年比武失败的成绩?放一只弱鸡出去,不容易引起对方的警惕心?
第五十四章 索额图被革去一切封号与官职, 这个消息像阵阴风快速吹遍江南,并从江南又传向京城。 怎么会这样? 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置信。索相居然被皇帝下了狱?索相是太子的外叔公,赫舍里家的人,竟然也会被下狱? 正如康熙所料, 哪怕他下旨要求知情者检举索额图, 但压根没得到几份回应。直到陈鹏年在半个月内迅速查清了秧参走私案,风向才发生了质的变化。 经过抽丝剥茧, 陈鹏年查清东瀛货船交付货款入境江海关的路线与时间, 同时查明走漕运送向京城阿尔吉善府邸的巨额白银数量。 具体多少数量没有多外公布,保守估计大约有千万两级别。 索额图父子主导的秧参走私案证据确凿,辨无可辨。 康熙以私通外国罪降旨, 对阿尔吉善最先下了死刑诏书, 并称索额图为“大清第一罪人”。 这样诏书一出,人们终于确定皇上来真的。 阿尔吉善是第一个被处死的人, 却不会是唯一个。这次索额图真的倒了, 不会因为与太子的关系再死灰复燃了。 有了这个认识, 终于有一堆人开始弹劾索额图及其党羽。 一时间,各种折子似雪花飞向江南。 曹寅都没想过, 给皇上准备的书房居然快装不下了那一箱箱送来的奏章。 索额图在朝中风光无限了几十年,早就是树敌无数。 康熙将每一本奏折都仔细翻阅, 有些是极尽落井下石之能事,有些没表态但列出了每一条罪证,当然也不乏仍有为他求情的。 不论哪种其实都在预料之中,有人想索额图死, 也有人希望索额图能苟延残喘。 想他死的,不一定恨极他,也可能是未了保全自身不被拖下水。想他活的, 不一定是支持他,而希望浑水才能摸鱼。 时至六月,索额图倒台的风,吹了整整一个月。 康熙收到了一份内容不同的奏折。 奏折的重点不在索额图,而是控诉了陈鹏年。不是贪污、不是误判案件,而是誊抄了两首陈鹏年写的诗。 近一个月以来,陈鹏年负责调查秧参走私案奔波于江南各处,途径苏州虎丘写诗两首《重游虎丘》。 其中着重提到:“雨后万松全逻匝,云中双塔半迷离。夕佳亭上凭阑处,红叶空山绕梦思。” “代谢已怜金气尽,再来偏笑石头顽。楝花风后游人歇,一任鸥盟数往还。”① 这两首诗,被人指出有大问题。 崇祯自尽殉国,他的堂兄朱由崧在南京称帝,史成南明弘光帝。 在别有用心的人看来,诗中「万松」就是「由崧」的代称。「红叶」为朱色,可不就是指代明朝老朱家的人。 而且,告发者还说了,如果陈鹏年写下一首诗是巧合,那么第二首诗又有谋逆之词总不能还是巧合。 「金气尽」可不就是诅咒后金气数已尽。 「鸥盟」,鸥,一种海鸟,就是代指台湾岛上的郑经,而郑氏奉明朝为正统。这是在怀念前朝余孽。 从陈鹏年的两首虎丘诗,字字句句都透出他心怀异心,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去负责调查索额图。 索额图曾经为了大清立下汗马功劳,哪怕后来犯了点错误,也不是反贼能污蔑的。 请皇上立刻将陈鹏年下狱,严加审问他是不是故意构陷索额图。此前查到了所谓罪证不足采信,而应换人重新调查秧参案,还索相一个清白。 “哐!” 只见康熙直接抄起一方砚台,狠狠砸向了墙头。力道之大,砚台瞬间碎裂,溅了一墙黑色墨汁。 梁九功见状神经紧绷地站在一旁,饶是他也许久未见皇上这样外露的愤怒了。 哪怕是处置索额图时,皇上也不曾如此。这又是哪一家不长眼的?难道是给索额图求情的? 书房内,死寂的气息维持了整整一炷香。 康熙几度深呼吸,才将满腔怒意勉强压制。 “梁九功,去弄清楚曹寅现在身在何处,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回江宁。” “嗻。” 梁九功头也不敢抬,极为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书房。 等到出了书房,他才敢大口呼吸,脚下却不敢停地去找了曹家的大总管。 曹寅作为江宁织造,对江南一带的情况非常熟悉。 近期被皇上派出去辅助陈鹏年及其他官员,调查索额图一党的罪证,现在并不在江宁城内。 虽然不清楚让皇上勃然大怒的折子写了点什么,但愿佛祖保佑曹寅能尽快收到消息在今晚之前赶回家,否则他说不定也会被迁怒。 曹寅收到传讯,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江宁。踏进家门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急召回来。 说实话,这种紧急召回让他有点心理阴影。上一个被八百里加急传召的是索额图,这会索额图已经押送到京城宗人府大牢了。 “奴才给皇上请安。” 曹寅午夜子时到家,事态一定很紧急,否则皇上的书房不可能在子时依旧灯火通明。 康熙当然睡不着,告发陈鹏年虎丘反诗的折子让他怒不可遏。不是因为诗中的用词,而是因为这份折子背后的动机。 “朕不安。” 康熙将折子扔给了曹寅,“好好瞧瞧,你给朕说明白了,在虎丘究竟发生了什么?” 曹寅一头雾水,虎丘能发生什么? 半个月前,他与陈鹏年等人去苏州查账,路过虎丘顺便逛了一圈而已。没有惊马,没有拦路告状。一切正常到不能更正常,一桩怪事都没有发生。 等到看完折子,曹寅是不知不觉冒了一身冷汗。 虎丘之行,陈鹏年确实做了两首诗。不只陈鹏年,同行的四位官员也都写了一两首诗,全都是吟诵虎丘。 当时谁也不觉得有问题。 曹寅亦是持有相同想法,谁能想到这本折子竟然能做此曲解。 曹寅扑通跪下,恨不得把一颗忠心掏出来让康熙看清楚。 “皇上,这是欲加之罪啊!奴才敢对天发誓绝无异心。当时,陈大人确实作了这两首诗,但它就是咏景诗而已。 陈大人办案兢兢业业,公正严明。奴才敢说,攻讦他的人寻不到其余错处,才会罗织这般罪名。” 此时,曹寅坚定地站在了陈鹏年的一侧。 一方面,根据他的亲眼所见,陈鹏年确实是为数不多不为强权、为民请命的官员。 另一方面,自从他开始辅助调查索额图,就是站到了索额图一党的对面。这不是主动选择,而是皇上的要求。 他不只是江宁织造,更是康熙在江南安插的密探。 像他这样的身份,需要对信息度有高度敏锐性。 他与陈鹏年一起去的虎丘,当场没能听出诗词有歧义,那就绝不能让这诗词被打上反诗的标签,否则就是他的工作失误。 于公于私,曹寅没有道理不帮陈鹏年。 看清了这份奏折的书写者,是淮安府下辖的任县令。任县令没有同去虎丘,又是从哪里得知的诗词? 不似旧时文人挥墨留书于山岩,当时做诗也就同行一圈人知道。 这个月为了查案忙得很,也没搞什么诗会,至多是有人将诗词誊抄下来,那意味着有当时的同行者告密了? 康熙经过几个时辰调节情绪,已经不似中午般怒意外露,但更加坚定要查清楚这份折子的隐情。 “朕给你三天查明白来龙去脉。是谁把陈鹏年的诗词泄露了出去,这个任知县背后都有点什么人。但凡相关者,一个都不能错漏。” “奴才遵旨。” 曹寅听懂了,皇上不认为陈鹏年的诗有问题,而认为这就是一次构陷,原因无外乎想给索额图脱罪。 如果调查索额图罪名的人是有谋逆异心,他的所有工作将会被全面否定,至少能给索额图翻案争取一点机会。 是谁要诬告陈鹏年? 递出折子的任县令不一定是主使者,这样的小人物可能是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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