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冯紫英、卫若兰两人,因逞才使气,百般求了家中,终究托到这平安州,也得了一处差事,凭着旧年的军中的关系,又有自己的才干,虽不敢说闯出来了,倒也得了不小的彩头,如今正经做了七品的校尉。 这虽是小官,手中却有实权,指挥着下面千把人,他们这么个年纪,着实算是有出息了的。 贾琏自然拱手祝贺,又笑道:“如今且在边塞,等回到了京中,你们说少不得要置一场酒席,以作庆贺才是。” “不过小官罢了,能算什么要紧的。”冯紫英将酒杯一放,又道:“倒是你,不在京中安乐,平白跑到这里来,又是做什么?” 那贾琏正愁如今这平安州换了个主帅,有些个事体未必明白,忽然见了他们两人,早存了打探的心,便将自己所行的事吐了大半的实情,因问如何料理。 冯紫英并卫若兰听了,倒有些踟蹰起来。 好半日,卫若兰才道:“你这事我们虽不知细故,管事的是哪个,倒是明白的——那郑将军如今百般忙碌,哪里顾得这这些细务,多半的事,都是交托给手下料理的。里头要紧的,乃是他的妻兄料理,不甚要紧的,却是他亲自提拔的一个校尉,唤作刘蒙的。” 见卫若兰开了口,冯紫英便也提点两句:“这是如今军中的新贵,就是这郑将军的妻兄,多半的事也要给他一个脸面。只是,我却听过一件事,这刘蒙,仿佛与你们家有些仇怨,前头拦了一门生意,各处略有抱怨的。我原也不理会,如今听来,这生意也罢,这仇怨也罢,竟都落到你们家不成?”.七 贾琏听了这话,着实思量了一通,才道:“这名字从没听过,哪里来的仇?也未必落到我们家,这一注生意,好些人都分润的,哪里能都得罪了不成?我投贴过去,好生问一问,真个有仇,也尽力化解便是。” 他既这么说,冯紫英卫若兰自然没有旁话。 三人坐在一处吃了一回酒,又各叙了一番各自的情景。 第266章 亡讯 贾琏方知道,王子腾是真个有些病重了,只是诸事交托郑将军一件,两人也是摸不得头脑,只说圣上隆恩,旁的也没有提及。 他心中不免更添了些烦扰,应酬罢了,便有着人去城中打探,先自问了王子腾处,知道他已是得了圣旨,车马大轿的缓缓送回京中,便也只得做罢。 而后自己斟酌着名帖,投往旧年的世交门人等处。一番走动拜见,也有淡淡的,也有竭力相助的,倒不不细说,只贾琏终托了个人,与那刘蒙结交上来。 待彼此投贴定了日子,两厢厮见,那刘蒙面色虽不好,倒也没有十分为难,不过不冷不淡问了几句,收下了干股,便将这事轻轻放过了。 贾琏本是提着的心,见了这情景,又打听不出什么仇怨,便只说他寻个由头吃卡拿要罢了,自将有关冤仇一说抛开不论,再与各处打点妥当,收拾了行礼,就领着家下人等打马回了京中。 到了贾赦处,他便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贾赦却更留心些,因问道:“那郑将军倒还罢了,原不是大舅老爷的下属,不过他总揽了事,方挪到名下,生疏也是寻常,往日也没什么仇怨的。倒是这刘蒙,又是哪里钻出来的?果然与我们家没什么干系?” 贾琏笑道:“郑将军的事,老爷既知道了,我便不提了。要说这刘蒙,他是有些运道的,却着实与咱们家没干系。他本籍姑苏,原是个门子,不知怎么被治了罪,便发配到了边疆充军。 谁知这一着,他倒否极泰来了,先是斩了北狄一名千夫长的首级,后面归到郑将军下面,几次跟着出生入死的,都有军功斩获,如今将功赎罪是不必说了的,且又做了校尉。现今人人都称他是个福将,又生得一张好口齿,素来能说会道的,越发得了郑将军倚重。” 如此一说,贾赦倒也点了头:“咱们家祖籍金陵,又多是些家下人等看着祖宅,能有什么大事。何况这还是个姑苏人,越发不相干。也罢,如今他既收了干股,仇不仇的也是了了,咱们也不必多心了。你出去奔波一趟,也是不容易,回去好生歇着罢。” 说着,他想了想,顺手赏了两样顽器。 贾琏虽辛苦一场,到底事情办得妥当,又得了赏,倒也欢喜。回去与王熙凤一说,她却冷笑道:“二爷有这体面,自然欢喜。” “没得摆这脸色做什么?”贾琏听她说着好话,神色全不是那么个意思,便皱了皱眉头:“怎么着,家里又有什么事不成?” 凤姐冷笑道:“你们贾家自然欢天喜地,没事人一般的,我们王家又算哪门子的亲戚,倒还能说嘴!” “这话怎么说来?”贾琏道:“前头我早起晚归,各处打听,为着是哪个?” “为着是哪个,你心里清楚,问我作甚么?”凤姐将团扇往桌案上一拍:“我只瞧着你从平安州回来,欢欢喜喜,连一个王字也没提,更别说顺道儿探望探望我伯父!” 这话一出,贾琏倒说不出旁话,只得叹了一口气:“你这话说的,我素日便是个无情无义的?哪里是我不肯去探望,去的时候寻不着人,回来的时候,也早就打发小厮赶快马去跟趁,原是问着了的。只是,大舅老爷悄悄打发人来,不许我过去探望,我又有什么法子!” 凤姐听得心中一惊,忙问道:“这又怎么说?大舅老爷现已是卸职养病,你这做侄女婿的过去探望,原是常情常理,谁个能说个不字?” “我也是这么想着,可大舅老爷着实打发了人来。那人我也认得,本是家中管事,那边的陈人,又是这样的话,哪里能胡乱说得。”贾琏将那人的名字提了一句,凤姐想了想,便也点头:“这是伯父乳母家的小儿子,素来有体面的。” 说是这样,凤姐犹自奇怪:“人是不会错,话也不会错,可这事着实奇怪。” “我也纳罕了一回,后头想了想,这一桩事从头到尾就有些出奇。再添一件事,反倒不奇怪了。”贾琏道:“横竖过不得五六日,大舅老爷也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过去,他自然能分说明白得。” 凤姐听了,只横了他一眼,鼻子里轻轻哼了一下:“你倒是轻省了,不过叫我并太太煎熬着罢了。” “我的好二奶奶!”贾琏伸手扳住凤姐的肩膀,把她扭过来搂住,一面勾着手指头儿摩挲着粉面,一面调笑道:“咱们两家又不是那等贫民小户,待接了大舅老爷家去,凭什么人参肉桂,什么太医御医的,谁个敢不尽心尽力? 就是现成的,路上就有两个太医,许多家下人等,又大车缓行的,哪里能出什么乱子来?你还只是胡乱操心,倒怪起我来。论理,我可也是尽心竭力了的,你错怪了人,还有理了不成?” 见他这么个模样,凤姐心中虽有些浮躁,也只得按下来,且与贾琏胡乱闹了一场,且不细说。 只待贾琏梳洗完了,抽身去了书房,凤姐收拾了一回,懒懒得靠在打印正上,一面叫来平儿:“你去叫旺儿来,咱们再给你置办个小宅子。” 平儿吃了一惊,忙道:“奶奶怎么又有这打算来?” “抬你开脸做个二房的事,我自然不会忘。”凤姐叹道:“可如今我这心里乱糟糟的,着实过不去,横竖一处小宅子也不算什么,归到你名下,至多也就算作你的私产罢了。咱们主仆一场,多抛个几百两银子又算什么?若这一阵子顺遂得闲,办了你的事,也照样能寻个空挡,埋些金银到偏僻处。” 她这法子,平儿实是有些嘀咕,当着凤姐的面,又不敢多说,只得答应了。 凤姐却雷厉风行的,三五日就又买了一处小宅子,照常落到平儿名下,又着她悄悄藏了些金银事物过去,方做罢了。 这边都如此,何况紫鹃这里。 她自听说王子腾的事后,便有着紧城外坞堡的事,又买了好些粮米仆役做安置,且将这事说与江霖。 江霖却不提自己的事,反是先宽慰劝说一通,又道:“你我多年筹划,哪怕真个不成,也是人力不及,没运道,别的都沾不上。不过,那贾宝玉都能安然度过这一场乱世灾祸,起码不会蔓延数年,灾害疫病丛生——这毕竟是京中,不是别的地方。” “你的意思,我也知道。”紫鹃叹道:“我这么提心吊胆的,也不是个常法。不说总有心力交竭的时候,别人觉出来,倒要觉得我疯癫——越发难办事了。这些话,我也常劝自己,只是没有什么效用。” 说是这么说,但在江霖面前,她还是放松了许多。 毕竟在他面前,所有的焦虑忧心,所有的筹划布置,都是能议论好议论的,能发泄好发泄的。 江霖也早早觉察到了这一点,这时候便刻意先不提什么事,让她絮絮叨叨,尽情发泄了一通,这才又说起自己这里的进度。 他早将自己的宅子加高加固了一通,又现买了好几户军中打滚过,虽然略有残障,却有家小有勇力决断的人家,充作家丁护院,自己又买了好些粮米,顺手做了个小粮商,小车加满得进去,大车半空的出来。不但积累了许多,并且常换常新,也不怕霉烂陈旧了。 紫鹃听了这话,也有些意动,但林家毕竟是官宦人家,得力的家下人等也不多,已是置办了个铺子,再要弄个卖粮食的,理由人手都是麻烦事。 但紫鹃盘算了一下,还是将这个记在心中,预备以后能提就尽量提一提,不然也借江霖这边的力,照样行事。 两人商议了一通,因现在局势还没恶劣起来,便先做罢。 毕竟,怎么着,也还先要有贾家抄家这一件事,才能论到后面可能会有的改朝换代的乱世。而前面这一着,黛玉是林家女,只消没有嫁进去,总能现脱身出来,如今倒也不必太过忧愁。 是以,两人挨着头计议了一通,便也先放下,日后再论其他。 只是紫鹃才回去,却又被平儿叫了去,又听了一通凤姐的事。她嘴角抽了抽,便与平儿道:“这有什么不好?只当二奶奶花两个钱,求个安心罢了。你又能得了一处私产,原是两头有益的事。” 平儿双眉紧蹙,叹道:“你原不知道她的性子,才这么说。依着我瞧,我们奶奶许是魇着了也是不定,她打小儿起,就不是深信神佛的人,如今只这么着,倒还罢了,往后要再这么孜孜念念的,也不是个常法。” 紫鹃心想,这你可错了,有这个准备,往后总强三分。7K妏敩 但在如今这个时节,当着平儿的面,她也没法说这话,便只得问她:“那依着你的意思,又该怎么办?” “我听说你表兄认得那个老道,原是个有法力的。我这么个人自然请不得他来,只想求个符咒来。”平儿道:“你只看我们素日的好上,好歹应了这事,往后我自然记得你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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