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荣国府三个字一出,捕快们脸色就是一变。 刘蒙冷笑道:“你们不必推说。我原也不是寒门小户,自然知道他家的。你们正经使人捉拿,我便不多说一个字,不然我连着你们并那贾家王家,一并上奏弹劾!” 说着,便表了自家的身份。 这一通话落下,那捕快人等面色却更苦了三分。 似他们这等在京城里做事的,深知一个道理:最难便是两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就要在中间受那夹板气不说,大抵还两头还容易都得罪了。末了,只消一头没有倒塌,总归没有他们的好处。 是以,众人越发恭敬,却一个旁话也不敢多说,只唯唯诺诺四个字,以作应酬。 刘蒙瞧在眼里,虽然咬牙,却也平添了三分提防,嘴里少不得敲打讽刺,却将尸身正经运回家中,又着人紧着买了棺木并冰块等物,好生安置妥当。 而后刘家如何慌乱吵嚷,那边衙门里有如何焦头烂额,且不在话下。 只那边薛蟠从这里出来,起头也是有些慌乱,但因着自小蛮横惯了的。出去骑了马,只走过一条街,不消旁人多劝什么,自己便渐渐回转过来,且把马头一转,另寻了一处温柔乡来:“也不知哪里钻出来的小杂种,没得叫他扰了大爷的兴!” 说罢,他也不管仆役劝阻,竟自耍去了。 倒是那几个小厮,虽然也倚仗这薛家的势,多有些横行霸道的。但有薛姨妈的教训,又到底死了人的,终究瞅着薛蟠不留意,打发了个素日不得意的回去。 那小厮回去,也知道这是个讨不得好的差事,只求个爽利,一回去便将事情从头到尾回与薛姨妈。 薛姨妈听了,气了个倒仰,差点便厥过去。 旁边丫鬟婆子见着,也是慌乱,忙打发人寻宝钗来。 这会子宝钗又在宝琴屋中说话,帮衬些事务,忽听说薛姨妈有恙。姊妹两人忙赶过去。 宝钗心细,早在半路便盘问出了事,听说薛蟠又打死了人,她面色便是一白,忙叫住莺儿,使她立时打发寻几个老诚的管事人等过来,自己与宝琴一径赶过去。 那边薛姨妈也在七手八脚中回转过来,又吃了两口茶,气息虽有些发虚,面庞倒有些血色起来。她却顾不得自己,先竖起两只眼睛,盯着下头的小厮,难得厉声喝道:“大爷如今在哪里?” “妈!” “伯母!” 宝钗宝琴姊妹正赶到,听见这一声,心底先是一松,后头又有些提起来,跨入屋中便不顾旁个,先劝道:“您且缓一缓,略松泛松泛,既然事情已是出来了,如今再要气急,也是无用,反倒伤身。” 一行说,两人一个伸手搀扶,一个端来茶汤,且与薛姨妈吃下,好定定神。 那薛姨妈微微吐出一口气,心底的燥意稍稍去了些,眼圈儿一红,却又撒了几滴泪来:“我自来是个没福的,才养出这么个孽障来!” 一行说,一行早已哭了起来。 又念着那被打死的人,也是有老子娘养的,如今一朝死了去,还不知怎么着。 如此种种,且不细说。 她如此,宝琴也不免伤感,一面劝,一面又看向宝钗:“大姐姐,这可如何是好!” 宝钗听了两句,又素知薛蟠的习性,心里已是猜出七八分来,却还是回头命小厮从头细说了来。自己则盘算一回,一面听,一面瞧见赶过来的管事人等,与他们点一点头,命道:“去外头将蝌弟请回来。” 又打发其中一个老诚有身份的,命他死活也要将薛蟠拖回来。 而后方是打发人告诉贾家、王家,又问衙门等处的消息,预备后头好做应酬。 这一通忙乱,那小厮原要停一停话头,宝钗回头便命他只管说,自己将事安置明白,又听完了事,才转头安抚薛姨妈并宝琴两人:“如今既已生事,后悔也是来不及,先把事情打探明白,后面咱们再商议料理,再说定论。依着我说,虽说哥哥性子急躁,却也不是胡乱寻人便要打的,必然有个缘故才是。” 她不疾不徐,将事情料理分派明白,又说是如此,不说薛姨妈并宝琴两人,就是底下一干仆役人等,也暂且安稳下来。 当下里,只依着她的言语,各自做事去了。 薛姨妈吃了两口茶,究竟按捺不住,必要去寻王夫人言语。 宝钗想了想,终究道:“妈心中不安稳,寻姨妈言语,我原不该拦着的。只是前头已是打发人寻哥哥回来。他回来,若没见着您,只怕更不着意了。” 薛姨妈听得这话,也觉有理,正要点头说两句,忽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响动,夏金桂便掀了帐子进来,一面冷笑道:“母亲并两位妹妹在这里做什么呢?可是商议什么大事?怎么我一声儿也没听见,只瞧着人跑马叫的,唬得什么似的,偏一个做主的人也没瞧见!” 见着她来,薛姨妈本就焦躁的心,越发翻涌起来,当即也冷着脸道:“我们娘儿们说话的事,也要打发人一样一样告诉你不成?” “看母亲说着。”夏金桂笑意盈盈着,一双眼睛却冰凉凉的:“活像我竟不是内人,倒是个外人了?” 宝钗一听即明,不等夏金桂说破,当即柔声道:“嫂子多心了,本是这等事,我们这会子也做不得什么,告诉嫂子,倒要多个人提心吊胆的——只是嫂子既这么说,我们再要推脱,倒真个是做外人了。” 说罢,她言简意赅,三两句话将这事描摹了一番。 夏金桂本是瞧准了薛姨妈的性情,有意借此生事,忽听得宝钗这么个言语,她冷笑一声,也没再戳破,反倒接了话头应道:“竟是这样的事!也难怪母亲失态,倒是我糊涂,反倒计较起来。”7K妏敩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一面拿着漫不经心做个伤心拭泪的模样儿,一面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又转,将众人神色打量了一通,暗暗有些念头起来。 宝钗却还是一派沉稳,低声道:“说不得这话,嫂嫂本也是有心的。” 却在此时,外头打发去的人一个紧着一个回来。 贾家、王家两处,自然是说知道了,也没等薛家言语,自己便应承着要去衙门打探。至如薛蝌、薛蟠两人,前者不必说,真个是快马加鞭回来,后面一个也是被逼勒着回来,悻悻然坐下。 薛姨妈还问两句,哭一声,不能十分理事,宝钗却是一听即明,样样分派明白。 夏金桂看在眼里,虽然素日与宝钗有嫌隙的,这会子也不免有些感慨:怎么一个娘胎里,倒爬出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想想倒叫人不服,如果这兄妹内里换过来,自己纵然伏低做小,也有三分情愿。偏又不得。 她这里嗟叹,却并不将这一桩事放在眼里。 休说她,自宝钗起,薛家、贾家并王家等一干人,也都是这么个心,只说后头了不得拿钱垫吧,又有姻亲势力,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后面却打探明白,这被打死的詹端不过寻常百姓,并不算什么。偏他却有个换做刘蒙的靠山,又是正经极亲近的姻亲。 那刘家,却是不吃这几家的施压的。 第281章 他心 非但不吃,且还渐渐生出个旁个想头来。 这里却也有些干系。 原来薛家通过姻亲,着实想要将这事就此化解。里头王家倒还罢了,本就守丧之家,又失了家中栋梁,虽有些世交故旧,到底不比先前。贾家虽多有不如,却有一件强的:做主的贾赦、贾政、贾珍,俱都健在,这么些年的人情世故,也维系着。又有贾母这等老封君,有些人情饱受经历,越发显得珍贵,真个要说项,也是一句算一句的。 只是贾赦、贾珍原与薛家略隔了一层,又素日不甚喜欢薛蟠,不过是亲戚情面,聊作应酬,实没有下死力的心的。贾政又是个端方的性情,听得薛蟠又打死了人,心里便很是不喜欢,只是三四代的姻亲世交,自来遮掩扶持有旧的,又有王夫人薛姨妈姊妹之情在那里,少不得多费些心力。 可也是如此,他也添了些斟酌。 一则,薛蟠连着两回打死人命,事情非小,总不能回回与他遮掩,必要与他一些教训才是。二来,刘蒙前不久才救过宝玉,两家本有些恩情联络,并非陌路,兼着这去世的到底是表兄之子,到底不比正经本家子侄辈,许是尚可通融的。 是以,贾政施压之余,却也通过王夫人,将欲带了薛蟠,亲自上门磕头致歉一事做来。至如后面如何赔偿,又如何衙门打点,却又是另一桩事了。 王夫人听说,倒有些犹豫,也不敢先寻薛姨妈言语,只先与贾母商议,道是如此。 贾母近日知道宝玉失玉一桩事,本就心绪不佳,再听说薛蟠的事,更觉今年命逢太岁,多有坎坷。是以,闷闷了几日。 这会子王夫人又提了这话,她不由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叹道:“老爷大略的心思,咱们自然明白,不过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好歹过去磕个头,与人摔打两下,总归去了怨气,再十分诚心相对,他家不死咬着,终归是个好事。二来,薛家哥儿也得个教训,日后再不能肆意妄为。 只是,咱们不消多想,也知道的。那詹家既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苦苦以他为法,如今既失了,哪里能轻易放过薛家哥儿?不说衙门不衙门的,单单薛哥儿过去,就怕他家立时拿了人往死里打,十几二十个人聚伙上来,又如何拦得住?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又是家丁,本就买断了性命的。” 见贾母这般说,王夫人也有些心惊,她只说薛蟠过去,未必能消弭怨气,又恐他生事,非但不能开解,反倒更添了仇怨。是以,她方有些犹疑,却着实没想到这一处。 如今既听见了,她便不能冒险,只能叹道:“老太太说得在理,可要詹家死活咬准了,又有刘蒙这一处姻亲支撑,蟠哥儿这里又该怎么办?终不能真个叫他一命偿一命罢!” 贾母沉默了半日,才叹道:“既如此,要紧的一件,便是不能定下铁案来。那到底是个平民,只消有些疑点,便花钱买个赎罪,也还罢了。薛哥儿现今本就领着官中的事,又已成亲,有这个罪责,不受刑也还罢了。” 这便是以金赎罪的意思了。 这等事,王夫人倒也隐隐有些听闻,只是未曾经历,一时半日也没想到这个。这会子贾母言语起来,她才猛记起这一桩,忙点头称是:“这着实要紧,后头我告诉他们一声,终归是个械斗,一时气恼激怒上来,这人多势众的,一起上来你一脚我一脚的,才闹出这等结果。原也是没仇没怨不认识的人,合该不算这个的。” 贾母点一点头,又问王夫人:“今日外头照旧没个揭帖的?” 这说得却是贾宝玉失玉这一桩事。 前头凤姐寻遍满城,终究没有寻到失玉,又着紧打点各处,好慢慢寻摸。可二十来日过去,终究没个影子,少不得还是得慢慢告诉贾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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