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听了,虽还有些疑惑,到底身在外头,又深敬刘蒙如今发家起事的手段,倒暂且安稳了。 那边封氏并英莲两人,一等礼送刘蒙他们去了,回转过来,便有些着忙。 池崇先便道:“这事不小,不管这刘大人所说是真是假,到底是个陌路人,总要往贾家送个信才是。” “你说的是。”封氏长长出了一口气,见这样的事上来,女婿犹自筹划奔走,并没有十分挂怀,心里真个安稳了些,便看向女儿: “那薛大爷不必说,我是深恨他作践你的。只是薛家太太并姑娘待你却着实不薄,她们就一个儿子,一个兄长的,终究不容易,便送个信也罢。至如贾大人那里,也是一个道理。再者,他们若是知道了,自然也会揽了事过去,不用我们与那刘大人对面言语。这等事,我们这样的人家,原也不能参合进去的。” 英莲自是点头。 池崇道:“既如此,我便往各处报个信。”说着,他便要走,却被封氏叫住,叮嘱道:“这刘大人说的事,你与贾家也要提两句——他们家倒是个知礼之家,又没做错什么,不过有些粘连挂落罢了。终究要说个明白,使他们心中有个数才是。” 第284章 打草 这话一出,池崇便知她对贾雨村已是有了疑虑。 只是,就池崇自己细想,也觉这事贾雨村着实嫌隙非小,实是说不出辩驳的话。 毕竟那刘蒙实在说得太仔细,前因后果,各项细节都说得首尾呼应。封氏又认得他们,英莲也记得这个房东,也知道他真是做门子的。 这些都吻合了,贾雨村且是真个判案的人,说他有嫌疑,已然是瞧在恩情两字上了。 当然,就如封氏所说。这一桩事,倒不是说贾雨村必得怎么照料封氏并英莲母女,只是贾雨村如今知恩图报,使人母女团聚的名声在那里,忽然有这么一件事揭开了光鲜的面皮,露出里面自私自利的根骨来,不免叫人齿冷。 封氏这会子嘱咐,也是念及英莲在贾家也是受了恩惠,怕贾家受蒙骗。毕竟,贾家又非事主,不过沾点亲戚世交等情分罢了。 池崇心知肚明,出去后便先往贾家去,他本系小门户,原也高攀不得贾家的。只是因为英莲并江霖两处关系,与贾宝玉略略亲厚些。 这会子他思来想去,也就只能托人先寻了小厮茗烟,这才见着了宝玉。 宝玉见着他,便道:“怎么这会子倒来了?”便命茗烟倒茶。 这会子着实迟了,大观园中早已安置,宝玉也是念着旧情,方匆匆披了衣衫往外书房这边来见客。 只是他满以为是池崇有什么难事相求,却料不得他才请池崇坐下。 这池崇也顾不得吃茶,先就将这事一一说与宝玉。 宝玉咋咋然听见这话,也是大吃一惊,差点便把茶盅子砸了。只他这两年也算有些经历见识,一听这些,虽对贾雨村更觉厌憎,却也深知里头事情不小,又干系薛蟠性命,只听了大半,便道:“这事我须做不得主,你随我来。” 说着他转头叫来茗烟,命他快去回贾政:“这会子老爷必定还没睡下,你先过去回话。道是我这有一个相识,特特报信来,内里与薛大哥那一桩大事相干,等会子我便领着他来拜见老爷。” 茗烟听了,只得答应,但从屋中出去,便拔腿飞也似得跑将过去。 宝玉倒还请池崇吃了两口茶,才请他往那边去。 到了贾政书房中,一概清客人等早已挥退,别无他人。 贾政见着宝玉并池崇两人进来行礼,也不过与池崇点点头,稍稍拱手,便请他坐下,因问里头事项。 这池崇自然少不得将今日的事细说了原委,又拱手道:“岳母着实嘱咐,学生也觉得,这事必得告诉府上才是,方星夜前来叨扰,还望老大人恕罪。” 说罢,他又是长揖一礼,做足了礼数。 贾政素爱读书人,见着池崇稳重知礼,自然面色和煦,又是这等通知报信的好意,自然也不肯受这个礼,忙命宝玉搀扶起来:“令岳母深明礼义,郎君也是尊重礼贤,我们合该承情致谢的,再要行这么个礼,反倒彼此生分了。宝玉你能结交郎君这等知礼的人,既是他长进了,也是他的运道。日后彼此结交,互促互长,岂不是这不幸里的万幸?” 说到这里,贾政与宝玉点一点头,又温言宽慰一番,不过是使池崇安心,不惧刘蒙,他们自会安置妥当,总不使他们受累等话。 池崇自然点头称是,又将封氏母女的感激之情说得几句,便以天色不早云云,暂且告退。 贾政便道:“这会子出去,大约也将将宵禁了。你也不必再往薛家、雨村两处去了。我自打发人过去言语。” 听得这话,池崇自无不可,礼拜辞去。 贾宝玉将他送出去,又再三谢过,又往贾政处回话领训,方才重往园子里去。 偏这会儿,里头正有个人往外头走,贾宝玉定睛一看,却是鸳鸯。 鸳鸯见着他,也是有些吃惊,忙站住了笑道:“怎么这会子才回园子里来?” “原是老爷打发我做事。”宝玉含糊一句带过,又问紫鹃:“倒是姐姐不在老太太跟前,怎么这会子倒往园子里去?” “还不是紫鹃那蹄子闹的。”鸳鸯笑道:“前头晚饭用了后,老太太忽想起一件事,打发我送两样药丸给林姑娘,又有问林姑娘的话。我过去,偏林姑娘正洗漱呢。一等二等,又有紫鹃硬拉着我说话,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会子。” 听得是黛玉,宝玉心中块垒便去了小半,因笑道:“她们主仆两人,说是懒怠理会人也是有的,一时有了兴,也爱嘲笑取乐,无所不至的。” 说是如此,与鸳鸯各自分别后,宝玉想了想,还是往潇湘馆里去。 这会子黛玉正在灯下摆棋子,似是想着什么棋局,见他来了,便丢下棋子歪头笑道:“怎么这会子倒过来了?” “才从老爷书房里回来,谁知就撞见鸳鸯姐姐,说了两句话,顺道儿来你这里坐一坐。”宝玉一面说,一面接过紫鹃的茶汤,见着屋中只一个紫鹃一个春纤,并无旁人,就问道:“这会子她们倒睡得早。” “这两日搬书出去晾晒,她们也乏了,横竖我这里也没事,便打发她们早些睡下。”黛玉走到近前来,又瞧了宝玉两眼,因问道:“怎么瞧你这神色,倒似有些怔忪。” 宝玉叹了一口气,将今日池崇报的消息说了出来。 黛玉怔了半日,忽得看向紫鹃,却不等人发觉,便垂下眼睫:“薛家大爷的事,不必说的,原也是早有前案,只薛姨妈并宝姐姐受累,也是可怜可叹。只我听你话里言语,他们似是认准了贾先生的行事,大约与那刘蒙所说不差。这个,果然如此吗?” “他言语里,确是这个意思。”宝玉窥着黛玉神色,低声道:“只是匆忙过来报信,也不好絮叨细枝末节的,方只几句话带过。” 黛玉便没有言语。 紫鹃在旁听了一阵,因心内着实焦急,便问道:“那老爷预备怎么料理?” 她深知贾雨村必不会有好结果,又知道红楼梦草蛇灰线伏线千里,早就将这刘蒙标记为要紧的人物。前面刘蒙事情一出,她便十分提防了,如今又听得这个,哪里还敢怠慢,早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 宝玉却浑不知她的心思,摇头道:“还能如何,不过从中转圜罢了。这薛大哥着实莽撞暴虐,可念着亲戚情分,着实不能就此抽手不管。。” 这话一出,紫鹃顿时哑然,却又有些焦躁起来。 倒是黛玉在旁瞧了一阵,这会儿便接过话头:“你这话在情,只到了外头,却又有国法,又有仇怨的,却不能这么论断。只是我听了这个,心里确有一件奇怪,这刘蒙既为了侄儿的死大动干戈,怎么就轻轻放过甄夫人他们了?” “大约还是为的贾先生。”宝玉道:“为人处世,自是人品第一。若咱们家信不过,两处分崩,他自然更好施为。就是不能分崩,各自存个疑心,也比相互扶持援手容易些。横竖这些事,他后面都要显露出来的,趁早做个先手,也是不坏。何况,这甄夫人许也能说动呢。” 黛玉细想了想,也觉这话在理,却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不免又看向紫鹃:“依着你看,可是这么个什么缘故?” “自然不止这个。”紫鹃毫不犹豫,顺口就夸大刘蒙的作用:“那刘蒙是战场上挣命挣出的前途,就是深仇大恨,没个□□成的把握,如何敢告上官?甄夫人她们非亲非故的,原不过是个邻居罢了,既能强逼,为什么不强逼?就是榨出个按了手印的陈条,也是有用的。我瞧着,他倒似故意说破,好走下一步呢。只是怎么走,我也不认得他,着实不好猜了。” 宝玉并黛玉两人听了,也垂头思量一阵,却终究对刘蒙所知匮乏,猜测了一回,也只得做罢,重又说起旁个事来。 只是这会子着实有些迟了,宝玉再坐了坐,瞅着时辰不早,也只得宽慰黛玉两句,便起身辞了去。 待他一去,黛玉回头看向紫鹃,原要问些什么,但瞧着她神色有些焦灼,也不知想着什么,终究没有言语,只是道:“这会子也迟了,咱们收拾收拾也好睡了。” 就此歇下,紫鹃固然有些辗转,那边外头却有比她更焦心的人。 这自然不是旁个,正是贾雨村。 原来贾政思量半晌,到底还是先不与薛家言语——毕竟夜深人静,薛家又没有能料理主事的人,倒不如明日再论。却是打发了要紧的心腹,将自己一封书信送到贾雨村处。 里头将刘蒙的来历根底尽数道明,至如甄家母女相干的,他思虑半日也就略提了一笔,说是刘蒙伪称,甄家母女不信云云,便是做罢。 且又细细问贾雨村前头冯渊的事料理如何,宗卷可做得平整,或有旁个稍有纰漏的事项,也须早日打点妥当,以防万一。 那贾雨村得了这等消息,岂有不惊的。 第285章 惊蛇 今日他略感风寒,本是早早吃了一剂药,安稳睡下。 忽听得这信,又是贾政不顾宵禁,连夜打发人送来的,饶是四肢有些酸痛,贾雨村也忙着披衣起身,匆匆赶到了书房里,又挥退旁个人等,连声相问。 贾政早已嘱咐这心腹,只将书信送上,旁个一句多话也不许的。 这人自然不敢造次,忙将贾政言语说了,又双手呈上书信。 虽是病中骤醒,贾雨村脑子有些混沌的,见着情景也觉出异样。当即提了心,忙将书信接来,拆开速速看来,可等着前头字迹映入眼帘,他心中便是一紧。 原来贾政因着急切,笔墨稍急,一张玉扣纸上墨汁淋漓,显是晾干也不及等。这样的仓促,可见内里要紧。 有了这心,贾雨村越发打叠起精神,凝神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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