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前面北狄有关种种流言之类,那王聚就有些沉下脸来,后面再听江霖说及郑遇春种种,越发变了脸,因沉声问道:“你这话可不能乱说!” “如何是我乱说,这满京城的人,谁个不知谁个不晓的?”江霖叹道:“我这里虽说市井流言多了些,可那郑遇春,怕是前头官儿更知道的。” 王聚听了,半日没有话说。 江霖看他神色,便斟酌着道:“这些,你们竟都不知道?” “我不过管着那千把号的人,算是什么牌面上的人,倒还能知道这个。”王聚胡乱应付一句,却不免还是多说一句:“只是上面虽知道,怕也不清楚这些细故,少不得要禀报一二才是。” 听得这近乎喃喃的话,江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也知道,这王聚虽只认得几个字,为人却并不愚笨,又素来敬重李严,再要多说下去,反倒容易引得他疑心,便顺口将话头一带:“这些细故,不过闲话罢了,倒还值当做个正经话来说?不过那郑遇春,倒是要紧的,要是你们大帅不知道,提个醒也还罢了。” 转口就提了旁事:“怎么说着说着,倒说起这些正经大事来。我今儿过来,原带了好酒,另还有好棒疮药,你不是说,前头军中有个相好的伙伴,因刀伤有些不大妥吗?这个正当用。” 王聚见他这么说,虽然自觉添了些忧虑,仍旧点了点头,领受了他的好意,叫人备了几碟子下酒菜,便胡乱说些闲话,却也不细论。 只到底存着心事,吃了一坛子酒,他便不肯再吃,又说着日后再论云云。江霖也是心领神会,抓着王聚的手说了几句体己话,便也做出有些摇晃的样子,告辞而去。 王聚将他送到门外,又着小厮好生将他送回去,自己却往宅子里走了半日,散尽了酒气,便着人吩咐马匹,要往上司李严处过去。 管事见着,不免劝道:“大爷,这会子眼瞧着要用晚饭了,倒不是访客的时候。” “不妨事。”王聚摆一摆手,随口吩咐道:“晚饭我也不用了。”说罢,便牵过小厮递过来的马缰绳,引着马匹到了外头,便自上马而去。 及等到了李严处,自有一番言语,且不细论。 只江霖日夜悬心,又与紫鹃再三商议,眼见着三五日过去,那边李忠成已是登基为帝,王聚处犹自没有半点消息,他不免生出几分焦灼。 偏偏为了取信于人,他也不好十分过去叨扰,只得自家通过些旧日结交的官吏人等,细细打探消息。 谁曾想,这消息尚未打听的,那边已是兴起一桩大事来。 却也不知缘故,就忽而兴了一桩事,自降臣中从上而下定了助饷银,什么中堂十万,什么吏部三万五万,乃至部属人等三五千的,竟都定了额来。凡不能出的,除却抄家之外,更有用夹棍的,乃至殴打铁烙,无所不至,只将人打死,方才作罢。 不过短短五六日,便有数以百计的人家遭难,连着兵将人等,也一发横行起来。前头还只是那些降臣,后面渐次连着周遭人家,或瞧着家资富饶的,也被劫掠了。 如此情景下,黛玉忙打发人要将贾政接了来。偏偏他却执意不肯,必要共赴国难,只将仆役人等遣散了大半,又将里头要紧珍贵之物,渐次挪到黛玉处,使她好生安顿。 黛玉无法,只得书信送与迎春、探春、宝玉三处,又着紧打发了几个强健有力的汉子,使他们昼夜护卫。 谁知那些乱兵虽也过来劫掠过两回,争奈贾政遣散大半仆役与旁处安置,一应器物东西或是收到库房中,或是送与黛玉处,地方虽大,却无甚人,也无甚东西,是以闹哄哄了半日一日的,贾政又被仆役人等裹挟到了后面,反倒无事。 那贾政又早被罢黜了的,自不是降臣,因此也无名额。两厢一加,虽他有共赴国难之心,这边却一发没了人来,反倒安生度过。 而江霖听得这消息,却有了主意,当日便又寻到王聚处。 第399章 搭桥 王聚见着他,倒觉可异,两两坐下后,也不等寒暄两句,他便问:“这几日可有吵扰到你家的?” “小门小户,自然无事的。”江霖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因身份所限,也没有抱怨近日所见所闻,只是将贾家提出来说了一回,因道:“这还罢了,偏我那表妹,原是与他家昨日做婢女的,如今虽挪到他处,也不免心惊,倒是几回寻我探问消息的。我想着,她们一家子,不是弱女子,便是小童,怕也是难免的,只这日日提心的,不是常法,便来你这里问个法子。” 王聚素与他好的,也听过他表妹的事,连着贾家、林家两处,也听过几句,兼着江霖又解释了两句,自然明白。 但是,他虽出身起义军,到底只是不入众人眼里的小将,哪里能管着这些事。听得江霖这话,他也只能摇了摇头,因叹道:“连着我们大帅也是无法,何况我,不过这些个人,若果然寻到你们,且将我的名号提一句,总归有些情面在,大约也就免了那一遭事。” 这个倒也不假,毕竟京中大富大贵的人家许多,林家也并非深宅大院极富贵的,又不是官宦人家,多半能借着名号避一避。 江霖心中有数,自然起身谢过了,才顺着话头,因道:“前头一回,我只感叹北狄的事,倒不留意你同僚的事,如今想来,倒是我糊涂,竟不如你明白。” “哪里是我明白,原是我们大帅说的话。”王聚便道:“只是劝谏不得。这京中如今乱糟糟的,且不论,那边招抚的事,也是一塌糊涂。不怕告诉你,我前头从你这里听了消息,便赶忙过去说与大帅。 谁知大帅府上,正有军师在,两人听了我的话,也是十分留神,连连夸赞我的。你不知道,我们大帅不提,就是那军师,也是极多谋多智的人,旧年我们多说是那梁山里的‘智多星’一般的人物。后面自然两人一并,都奏言给圣上的,谁知都不济用!” 说到这里,他狠狠拍了一下手,面上多有些郁郁的:“旧年我们大帅一说,圣上可是极赞许的,军师更不必说,竟是无有不从。如今入了这京城,才这一二十日的光景,却似换了个人一般,也是奇了!我虽是个糊涂人,到底也是吃过苦受过罪打过仗经过事的。如今也不怕与你说,这情景下去,怕是大不好的!” 江霖听了,却有些惊异,想了想,倒是将心中盘算的话换了,也吐露了几句真心话:“我虽只是个读书人,旧年也熬过灾荒,逃过难,咱们同乡,你也深知的。这些打仗的事,我虽不知,世情倒还知道些。前朝那皇帝胡乱行事,我也经过见过,不怕你恼,竟也有些肖似。” 他说着,便将前面皇帝桩桩件件说了出来,因又道:“是以,你们攻城前,这京中就惶惶不安,人人都有些慌张的。后面你们一来,前头二三日,人心也渐渐稳当了下来,只说新潮新气象,重过个太平日子也罢。谁知,如今却又有些这样的情景……” 王聚本就有些不满的,听得这话,却忽得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叹道:“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一伙起义军,原多是农民出身,也是旧日被熬得活不下去,方豁了性命干这砍头的事来。如今闹得天翻地覆,他们也不觉如何,只说杀了这些狗官,出了一口鸟气,才是快活!” 说到此处,他又叹了一声,竟有些意兴索然起来。 倒是江霖心里明白,因道:“可如今,原是大治朝了。” “理是这个理,可不听,又有什么法子!”王聚摆了摆手,因又道:“如今也无他法,好在过不得几日,圣上便要御驾亲征,去打那平安州临闾关去了。我们大帅因前头着实劝诫,也被点了去,我跟着一去,也是眼不见为快,倒省了这些破事,也免得被下头的人聒噪。” 听得这话,江霖心中一动,忙道:“果然定下了?” “自然定下了。”王聚道:“多不过四五日,必要起行了的。那平安州离着又近,不过预备粮草,打点兵器甲胄一类,两日工夫便罢,多得也不过平白聒噪罢了。” 江霖便道:“既如此,倒是临去前多少打发人告诉我一声,许是我能稍有助益,也是未必。”又祝他旗开得胜云云。 王聚也不十分理论,只与他又排遣一回,方各自散了。 那边江霖却行事迅捷,自出来后,便往林宅去寻紫鹃,倒连黛玉也有些惊动:“你表兄素来只是请你过去说话的,原没有这么急切过,可是有什么事不成?” 紫鹃道:“我去见一见他罢。” 谁知黛玉却道:“请他往小花厅里坐,再挪了屏风过去,我们隔着屏风说话,也是彼此厮见一回。若有你们自己的体己话,后面我躲开来,也就是了。” 她既这么说,紫鹃自无不可,且因旧日筹划,也乐得如此,因答应下来。 后面先挪了屏风,又彼此厮见了,紫鹃便先开口道:“你这会儿急着过来,可有什么事?” “原有一桩事,须与你商议。”江霖见黛玉在侧,便也将体己话咽下,做出一派斯文模样,先说了王聚原意照应的话。 黛玉忙谢过他。 江霖却摆了摆手,又道:“姑娘且不必忙着谢,后面这一桩事,只怕您还要着恼。” 说着,他便将三四日后,起义军便要攻打平安州一件提出,又在黛玉疑惑中,紧接着道:“我旧日听紫鹃提过一句,却说姑娘处有旧日贾家故旧的名册。所以,如今却又一桩事相求——姑娘能否将凡平安州所属部将,旧日有所交际者,都留书信一封,痛陈如今局势,通融商榷,以结两处之好,早日平定了这一桩兵事?” 这话一出,黛玉不觉愣在当场,许久才讶然道:“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江霖道:“虽说如今京中动荡,可到底也同是诸夏血脉,他们肆意,难道那些北狄攻进来,便好过他们?原是遭了一回劫难,难道还能图第二回?再者说,若有降将,到底阖家也有些保全。岂不是公私两便?” 他这一通话,说得黛玉心生激荡,有意驳斥了,但回想北狄种种,又觉这话也有些原委。可想着近日听闻的种种,又深厌这些起义军。 是以,她思来想去,却是半日没有言语。 那边江霖又自道:“何况,我们所留书信,也不是交予旁人,却是个有德君子。”说着,他又将王聚所言,并李严种种,也细说了一回,因又道:“如果不是他们一部也跟着去,我再不提这事。可这李严人品行事,却是不错,也再三谏言过的。他若再有大功,后面谏言自然也能更为人所重,许是能压住这一段风波动荡,岂不更是一桩好事?” 紫鹃拿眼去看黛玉,见她已是有些动容,便也劝道:“姑娘,他这话却又不错,那蒙元的事,书上都是有的,不知杀了多少人,只川蜀一处,便数以百万计,何况旁处!只为了这些,但凡咱们该做一些,也便做一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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