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肠寸断的哭声饱含绝望痛心,一声一声敲打在众人的心头,令人也情不自禁跟着鼻子泛酸眼眶发热。 然而,站在内室的王熙凤却对此无动于衷,甚至想要发笑。 并非因那点仇怨而幸灾乐祸,纯粹就是对王夫人同情不起来。 当年将青葱水嫩的姑娘送进宫里究竟是图谋什么还用说吗? 那时怎么不心疼小姑娘家独自一人去那吃人的后宫艰难谋生? 怎么就不曾想过可能遇到的危险? 难不成还天真的将皇宫想象成什么温馨平静的地方了? 向来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大坟场,底下不知埋藏着多少尸骨呢。 王夫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些风险,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将孩子送了进去。 既是如此,眼下再说什么悲痛什么伤心也就大可不必了。 自己的选择罢了,怨得了谁。 正在这时,外面的哭嚎声猛地戛然而止,而后就听见周瑞家的惊惶大喊,“太太晕死过去了!” 于是乎,才给老太太扎完针的太医又只得马不停蹄地去抢救下一个。 “元……春……”缓缓张开双眼的贾母不禁再次老泪纵横,嘴里呢喃着贾元春的名字,难掩悲痛的双眼里却又似乎流露出些许茫然无措。 对于贾元春这个孙女她是抱有极大期望的,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就是孙女出人头地、当皇妃生皇子,而后拉扯着家里往上再走一走。 元春便是她的希望,是荣国府全族的希望。 而今,这份希望却在一夜之间破灭彻底。 叫她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只能眼睁睁看着家里继续没落下去? 目光在床前的几个子孙身上一一扫过,随后,下意识又看向一旁的三春姐妹…… 因是生下“死胎”又是自尽而亡,贾元春甚至连一个葬礼都没有,只不过一副薄棺被草草埋了。 当然了,周景帝自是不肯叫她进妃陵的,不过就是在荒郊野岭随意找了块地儿罢了。这样一个结局委实叫人唏嘘不已,得知消息后荣国府众人自是难免又伤心了一场,却到底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私下里悄悄给她多烧了些纸钱。 就在这事儿过去没多久,甄家全族终于也被送到了京城。 因证据确凿的缘故,审讯并未花费太长时间,前后不过短短五日就出了判决。 除了罪大恶极的甄应嘉斩首示众以外,余下女眷充作官奴、男子则全部流放至边关,结局最好的大抵就是他们家老太太了。 念其年事已高,又曾奶过自己,周景帝并未判她的罪。 只不过全家上下都遭了难,唯一的亲儿子还被判了砍头,这搁在哪个老太太身上能够承受得住? 判决结果出来当日,老太太当场便蹬腿儿饮恨西北了,竟是比她的儿子死得还早。 一直提心吊胆密切关注此事的单子润,直到甄应嘉人头落地之后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未曾牵连到自己。 可悬在头顶上的刀子挪开之后,冷静下来的他终于意识到——他的钱袋子已经没了,也没了那源源不绝的美人可供他驱使。 显然,再想走先前的路子去拉拢大臣是万万行不通了。 “怎么办怎么办?”单子润焦躁极了,整个人就跟那没头苍蝇似的。 “主子不是一直想要拉拢武安侯府吗?” “李贵妃废了、单若水那个蠢货跟人家闹掰了、单子鸿那个废物蛋子整天就知道缩在他的龟壳里不敢露头,我还上哪儿找关系去?” “主子何不直接去接触老武安侯呢?” 单子润叭叭叭抱怨没完的嘴巴顿时就被黏住了似的,神情很是不自在。 他自是不好意思说的,每每看见老武安侯他就开始发憷,总觉得那老头子一身血腥杀气可怕得很,别说到人家跟前去威逼利诱一通了,就是正常说说话他觉得自个儿都能磕巴。 不明就里的小太监还在尽心尽力地劝说:“中间能搭桥的一个都指望不上,主子可就别再迟疑了,万一被人抢了先可怎么是好?眼下甄家已经彻底废了,唯有拉拢到武安侯府的支持才能给予主子足够的底气势力,到时候……” “兵权在手,便是直接逼宫也不叫难事儿。” 单子润心动极了,犹豫许久,终于还是一咬牙,“这就去武安侯府!等等,记着准备一份厚礼。” 正在家里跟孙子下棋的老武安侯听见来人通传,眉毛都未曾动一下,似是早有预料一般,只平静地说了声“请”。 对面的李恒不禁轻笑一声,“四处蹦跶这么长时日,可算是有胆子找上门来了,看来甄家的覆灭对他的打击很大啊。” 这话若叫单子润听见了怕是又得吓死不可,自以为隐瞒得很好的秘密结果竟人尽皆知似的。 “跳梁小丑罢了。”老武安侯轻蔑道。 “祖父肯见他,莫非是选中他了?” “那个奶娃娃死了,眼下还能有谁比他更合适呢?” 李恒不由点点头,“既没本事又没胆子,脑子也不见得有多大点儿,的确是个极好的人选。”顿了顿,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却到底比不得屁事不懂的奶娃娃好。” 老武安侯这时才略微撩起眼皮子瞧了他一眼,漠然道:“就凭他,本侯可不觉得他比奶娃娃强多少。”敏锐地听见脚步声渐近,他便摆摆手叫孙子先行离去了。 “老侯爷安。”一进门,单子润便行了个晚辈礼,而后又叫太监送上精心准备的厚礼,强忍着心里的惧意笑道:“久仰老侯爷威名,晚辈早已想亲自上门拜访,却苦于无甚交情不敢冒然,今儿可算是鼓足了勇气,叨扰之处还望老侯爷勿怪。” 这姿态摆得可谓是极低了。 老武安侯甚至都未曾起身行礼,只淡淡道:“六皇子请坐。老头子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还请六皇子原谅则个。” “不敢不敢。”单子润连连摆手,道:“老侯爷为大周朝戎马一生方才落得一身暗疾,晚辈哪里敢担得起老侯爷的一礼呢,您只当我是家中晚辈看待便是。” 很快,丫头便端了茶上来。 老武安侯只捧着茶盏细细品味,偶尔回应几句对方的话,却绝口不肯主动牵起话题。 本就心怀惧意的单子润愈发不自在起来,尤其每每对上那双平静冷漠如枯井般的双眼时,莫名总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都说老武安侯当年是个嗜杀的,战场上砍人如同砍西瓜般利索,真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 近距离接触下来就知道这话是一点儿不夸张,便哪怕是行动迟缓腿脚不利索了,也仍旧是一身肃杀之气,冷冰冰的毫无温度,就像是一柄行走的人形兵器。 又灌下一碗茶后,单子润终于是按捺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晚辈很是仰慕老侯爷的本事,不知可否有机会能常来贵府,与老侯爷学习学习?” 老武安侯睨了他一眼,淡笑道:“老夫除了打仗杀人以外什么都不懂,六皇子要跟老夫学习,莫不是想当大将军带兵上战场?” 单子润噎了一下,讪笑道:“学学兵法也未必就要上战场,谋略这东西,搁战场上能够大杀四方保家卫国,搁朝堂上亦能有一番大作为。” 已经是皇子了,还能有什么“大作为”? “六皇子倒是个有抱负的。”老武安侯终于放下了茶盏,目光直视他,“老夫一辈子直来直往惯了,不喜欢那扭扭捏捏的,六皇子今日前来的目的老夫已然知晓,既是如此咱们便也打开天窗说亮话。” “咱们武安侯府的三皇子已经是没了希望,如今支持谁也都一样,关键只看利益二字罢了,就是不知道六皇子究竟能舍得给点什么。” 原以为还要狠狠费一番功夫的单子润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当即忙道:“铁帽子亲王如何?当然,若老侯爷还有其他什么想法便只管开口!” 只管开口?那你怕是不肯给。 老武安侯低头露出一抹冷笑,嘴上却道:“还请六皇子记住今日所言。” 这就成了? 单子润有些发懵,回去的路上两只脚都仿佛踩在云端似的,飘飘忽忽,软绵绵的,莫名有种“天选之子”的膨胀感。 殊不知,人家在他背后又是如何讥笑他的。 “白瞎了那么大一颗脑袋。”管家都觉得有些不忍直视了,可别提有多嫌弃呢。 老武安侯忍不住嗤笑起来,“说到底还是应当感谢上头坐着的那位,若非碍着文武百官的意见,他只怕连个正儿八经的先生都不会给皇子们请。” “头回见着防儿子防到这地步的。”管家止不住地摇头。 “对于大周朝来说是灾难,对于咱们来说却是再好不过,若有机会,本侯倒是想亲自好好谢谢他。”顿了顿,老武安侯面色一正,思忖道:“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吩咐下去,加大量。” “是。”
第51章 “臣妾见过皇上。” “免礼,给皇后看座。”周景帝的言语中似乎透着股浓浓的疲惫,愈显苍老了些。 “谢皇上。” 一抬头,皇后却是呆住了。 细算起来她也有好长一段时日不曾见着皇上了,冷不丁这一瞧,真真是判若两人。 也不知究竟是因为太过消瘦了还是怎么,他脸上的皮实在松垮得厉害,甚至还爬上了些许“老人斑”。 两只乌青眼下坠着硕大的眼袋,比起上一回见着的明显更重了许多,整个人散发出来一股垂垂老矣的疲态。 这都还不是最令人心惊的。 最令人心惊肉跳的是,那双眼睛显而易见的已经彻底浑浊了,似乎连最后一丝精神气儿也消失殆尽。 这哪里像是一个五十出头的人?说他七八十岁怕是都有人信。 明明他们夫妻二人只不过相差两岁,可如今站在一起却像是差了辈分的人。 这么惨烈的对比,压根儿就无法再归咎于保养不保养这个问题上去了。 再怎么疏于保养的男人也不至于如此,他分明是自个儿糟蹋得狠了。 恍惚间,少年夫妻的情谊缓缓浮上心头,暂且压过了那半辈子的恩怨情仇。 皇后忍不住柔声劝道:“上了年纪的人最忌酒色二字,皇上还是多听听太医的话罢,可不敢再如此任性了,千万仔细保养好自个儿的身子才好。” 然而,周景帝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年纪大了。 当下就冷了脸,张嘴便是一通怒斥,“皇后,注意你自个儿的身份!堂堂一国之母到了这把年纪竟还如此心胸狭隘善妒成性,简直荒唐至极!你的贤良淑德宽容大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你若当真是闲得发慌,不如回去多抄几卷经书好好修身养性,也省得走出门去丢了我大周朝的脸面,别一天天净想着那些个情情爱爱拈酸妒恨之事,当真是半点不知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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