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额图与其他几个大臣颔首。 “鳌拜,你怎么看?”玄烨问道。 “回皇上,听闻巴图尔琨台吉的这个儿子,在川西素有小活佛的赞誉,在部落也颇有威望。臣认为不可小觑。” 玄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噢?没想到鳌拜你是这样想的,朕还以为你会因为他年纪小,只有十七岁,便因此也认为其不足为惧。” 鳌拜微笑,“皇上误会老臣。年纪小的雏鹰,爪子捯人厉害的,可多了去了!” “汪汪汪!” “去去!” “富贵儿!富贵儿!”顾问行低声斥责,谁知那狗儿近来吃了挽月喂的不少肉,早就不认以前那个名字了,只认新名小玄子。又因挽月告诉他顾问行靴子里有肉骨头,便死死咬住那靴子。现下隆冬,棉靴很厚,也不伤人,那狗的嘴倒也张不大,于是只好叼着。顾问行不敢甩,生怕弄伤了,惹挽月生气,回头更不好跟太后娘娘交代。只得继续哄着,撵着。 众臣听到狗叫,不免有几分尴尬。 玄烨心中也有愠怒,便摆了摆手,“今日无其他事议论的话,诸位就回吧。” “臣等告退!” “班布尔善!” 鳌拜一声喝,班布尔善方转过头来。 “你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心不在焉的。” “鳌中堂!哦,我在想僧格看起来年纪轻轻,身强力壮,怎么就暴毙了?”他接触僧格的时候,分明不像是病怏怏的人。 鳌拜冷笑,摸了下袖子,“你好歹也是官场浮沉半辈子的人了,这点都看不明白?部落贵族内讧,他那个人那么嚣张跋扈,被弄死了不是很正常?” 班布尔善颔首,“那倒也是。”可他心中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怎么这么巧?刚派人到京城来求娶鳌中堂的女儿,使臣回去估计还没几天吧,僧格就死了? 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哎哎哎,富贵儿听话!我带你过去!咱到这边来!”顾问行和三福苦苦哄着,骗着,想把那哈巴狗儿拖拽到角落里,却仍是惹得出门的大臣纷纷嗤笑。 鳌拜甩着袖子,“嗤!到底小儿贪玩儿,乾清宫也养上狗了。这是西洋哈巴狗,卷毛的,是太后娘娘宫里那只。” 班布尔善点了点头。 忽然,鳌拜驻足,他向那哈巴狗看了眼,心下不由狐疑。 “怎么了?” 鳌拜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班布尔善心事重重,也不愿与之多逗留。 两个人出了神武门,照例坐上各自的马车,打了招呼后,便分道扬镳。 一进去,班布尔善便对马车夫吩咐道:“快!赶路快些!去我的别苑。” 脚步声急促。 “班大人!” “穆将军!” 二人相互扶持,“里面说话!” 屋内已经坐了其余三个人,分别是工部侍郎济世、内秘书院大学士吴格塞、泰必图。 堂屋门被关上。 “班大人怎么样?” “我同兵部噶褚哈大人刚从宫里回来,准葛尔部的僧格台吉暴毙。” “啊?” “怎么会暴毙?” “贵族内讧,杀了吧!”班布尔善踱步,“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他的使臣刚来求娶鳌拜的女儿,又与我接触,回去僧格就死了。会不会是皇上派人去与准葛尔内部里应外合?” 济世站起,“极有可能。銮仪卫查了十三衙门,如今到处抓人,京城人人自危。都是替皇上做事!” 班布尔善暗下狠心,“不能再拖了!明日冬至,皇上会去天坛祭祖。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在宫里,还要有内应,难度加倍。在外,我们还有帮手。穆将军打前阵,噶褚哈从另一路包围;我的帮手做接应。十面埋伏,不怕康熙不束手就擒!” 穆里玛拱手:“臣在此先恭喜班大人。” “哎,怎么还叫班大人?” “噢噢,皇上!” “吾皇万万岁!” “哈哈!”班布尔善捋捋胡子,圆滚滚的的脸颊因为得意更显富态。 这么多年了,他爱新觉罗班布尔善,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不再做个不受重视的皇室宗亲! 穆里玛等人走后,厅中仍留下袅袅茶香,厅堂后面走出来一个人,此人也是圆脸,颊边一对酒窝,正是銮仪卫四处找也找不到的昔日掌印吴良辅。 “恭喜班大人得偿所愿!奴才的主子让奴才转告您一声,明日必定祝您一臂之力。” “我保了你,你可莫要诓骗我。” “奴才怎敢诓骗您?奴才日后还得仰仗您的提拔!”他拱了拱手。 班布尔善轻笑,“你主子不帮也无所谓,我已经在天坛附近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活捉康熙。出来吧!” 在吴良辅错愕的眼神中,从后厅缓缓又过来一个人。 此人仪表堂堂,相貌英伟,吴良辅也是认得的。他眼珠略微一转,便明白过来,笑道:“纳穆福少爷!” 纳穆福对吴良辅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当他得知,当年拖他和温哲两个人下水的宋鑫,就是在替这个老东西还有背后的主子办事,白白让他提心吊胆来了多日。还被他们这些年背地里弄走了很多银子。一想到就恨得咬牙切齿。 吴良辅见他眼神不善,心里嘲笑,纳穆福自然不知道宋鑫那本账簿现在已经到了皇上手里。 “少爷,明日过后,您就会为这个决定感到无比正确。因为如果您不参与,皇上料理完班大人,就会来清算您。” “所以,还不如不给他这个机会。”纳穆福不紧不慢道。 班布尔善沉声,“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不说服你阿玛?”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阿玛只想夺权,不想篡位。但对我来说,夺权,在金銮殿上那个人的心里,就等同于篡位,掉脑袋是迟早的事。我也是为了保全我自己。” 班布尔善眯了眯眼,“你比你阿玛还要勇猛。” 纳穆福背着手,眺望院子里的远处,心道:做不做的,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不成功便成仁,按当前的摆布,胜算极大。他会用结果告诉阿玛,他才是对的!牵制,不是法子。 黑夜裹挟了月光。 已过子时,勤懋殿里依旧灯火通明。 廊下,一抹裹着紫黑色貂皮披风的身影格外落寞。他仰望天幕,并未见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一轮月亮,只看到了一片黯淡。 皇阿玛,您已经离开家快十年了。儿臣学着您当年的样子,勤勉用功,重用新臣、制衡八旗贵族旧部权臣、广开科举满汉融合。朕没有娶一位蒙古的妃嫔,也遇到了令朕心仪的女子。可朕终究是不如您啊!不敢像您那样,不顾一切地去爱这个人。您定都北京,领清军入关,惩治贪官污吏,鼓励开垦农田休养生息,平定天下。可世人皆因您对董鄂妃的宠爱,而忽略您的这些功绩。 就连……就连皇祖母内心里也不希望儿子成为您那样多情的帝王。 可朕,就是想念您。 眼下儿子又遇到了难关,不知道能不能迈过去。 白玉在深夜中发出莹莹润泽的光。 他情不自禁地顺着连廊走近了西暖阁,却发现今夜的西暖阁早已熄灭了烛火。 站在门口值夜的小太监看到来人,赶忙回禀道:“是挽月姑娘吩咐吹蜡烛的,说今晚困了,想要好好歇息。” 玄烨站在门口,久久伫立,最终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点灯的时候,光亮将彼此之间藏着的算计利用,全都显露得一干二净。现下隐在黑暗,反倒内心更敞亮了似的。 借着窗纸的白光,他渐渐走近暖阁的床。她连帷幔都没有放下,就跟在等着他来似的。他很想走过去,再看一看她的脸,却不知怎的,迈不动了步子。 “怎么不过来?” 黑暗中的一句话,令玄烨心加快跳了起来,有瞬间的狂喜,却又转瞬即逝,他们之间一步之遥,却始终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怕扰你睡不好。” “已经扰了。”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像生怕弄坏了什么,带着一些不知所措。 “不用说。”挽月已经倚着床坐了起来。 内间很暗,两个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她却知道他就在那里。 “挽月。”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朕心悦你,是真的。” 说出了这句,玄烨并未觉得轻松,反倒真正感到难受。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等到她回头,他们之间很难再回去了。 锦被被攥紧,黑暗中她的声音也柔柔,“保重。” 月落西沉,终究被厚重云层所遮住。一如少年落下的心。 听到他离去的步子,挽月松开了攥紧被子的手。 对不起,我还是又摆了你一道。 是我的最后一次挣扎,也希望是对你保护。 风过竹林,鳌拜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不对!就是哪儿不对! 乾清宫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养狗?遛鸟逗狗这从来都不是皇上所爱好的!怎么会把太后的狗给弄来? 瞧着顾问行的样子,对那狗动也不敢动,只有可能是看着养的人面子。那人是谁呢? 鳌拜想到了挽月。 作为代诏女官,连着几次都没有在勤懋殿见到。若是在西暖阁伺候笔墨,怕她听到朝臣间对话,可也巧的很,这丫头难道就不想他这个阿玛,不会偷偷在外头等等瞧他一眼?明知道大臣退朝后,有可能会去南书房或勤懋殿! 只有一种可能,她出不来了! 可她为什么出不来? 他又想到了那只狗,那狗跑起来脖子上有铃铛,叮叮当当响。可它脖子上还有一样东西,是个帕子系成的结,那图案有点眼熟,像在哪里见过。 鳌拜摇了摇头。 “扎克丹!” “在!” “大爷呢?” “大爷他……今儿我还没见着!” 鳌拜心一敛,坏了!他拍案而起,“还去快去找!务必让他来见我!” “老爷,再过几个时辰,就要随圣驾去天坛祭天了。”!
第69章 了结 扎克丹去找纳穆福,离开时走得匆忙,并未关好门。冬夜凛冽寒风,吹得屋中烛火直晃。 鳌拜在太师椅坐了下来。 他已年过半百,多年经历的风霜在他的额头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回忆起半生,自己出身将门,少年时期便跟随父辈同太宗一起纵横马背、驰骋沙场。有过低谷,险些被抄家砍头;也赢得了后半生的荣光,权倾朝野。无数的富贵、极高的威望、至高的权力、有儿有女有子孙……该有的,他都拥有了。也没什么好遗憾! 手边的桌上放着他的那把佩刀,银制的刀鞘在灯火照耀下发出如月光般的光泽。鳌拜不由拿起刀,从刀鞘中拔出。刀身上赫然刻着一行小字:赠与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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