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只当他是个登徒子,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愿意与这个人将来交付终身。未知漫长的黑暗之中她很害怕,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一路相互搀扶。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相依为命!不论以前她对他利用算计过多少,他也对她猜忌防备过多少,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他们紧握住的是自己不愿意舍弃、不论走到哪里都想带着的人。 三人不知逃了多久,终于在一线光亮处,合力推开一块盖着的青石板,重见天日。 “手给我!” 因着玄烨受伤,挽月和如梦一起,一个拉一个推,将他带出了密道。 “原来竟然跑了这么远!看!我们在山坡上,那不是方才我们见到的寺庙。” 如梦:“快走,万一郑魁他们追来了,就跑不掉了。他们都心狠手辣之辈。” 她说完,却见那少年少女都望着不远处升起黑烟的寺庙怔怔出神。她也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两行清泪潸然落下。其实早在刚刚他推自己一把入密道时候,她便想到了。 她是不是不应该哭,应该笑?终于有个男人,肯为了救她而舍弃自己了。 可她此刻是那么不希望他舍弃自己性命。她甚至,连他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眼前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跪下,朝着不远处的寺庙方向磕了三个头。身旁的少女也懂了似的,跟着一起跪拜。 “皇阿玛……” 那声音几不可闻,可却被如梦一下子捕捉住。她微微怔了怔,其实心中早已猜到那人的真实身份。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替身。她自嘲又欣然地笑了笑,替身又如何?谁就说一定没有情了? 她笑了笑,也轻轻动了动嘴唇,“我叫如梦,不是你的澜心,下辈子再见到我,不要认错了,行痴。” “如梦姑娘!”挽月从背后喊住了她,“一起走吧!你一个人也不安全。” 如梦驻足,扭头笑了笑,“我有功夫在身的,走下山便是两条路,还是各走各的好。后会无期!” 挽月没有继续挽留,想着:她本是血月教中人,即便跟着她们一起,心中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月儿,朕没有额娘,也没有阿玛了。”他站起身,在她的身边垂首而立,像个找不到归家路的孩子。 她揽过他的背,轻轻拍了拍,“你还有皇祖母,还有我,还有容若、曹寅……你的子民们。”她抬眸,凝视着他的双眼,眼底一片温柔,“往后,我们还会有自己共同的血缘至亲。” 寺庙那边,不见了官兵踪迹,另一边的山下不远处是片小村庄,袅袅炊烟升起。 暮色笼罩在山野间,撒下一层柔光,如缎子一般。 推开一扇竹篱笆的门,挽月轻轻叩道:“大娘!” “谁呀?” “我们是路过的,不巧遇上马匪,东西被抢了,哥哥也受了伤,想借宿一宿。” 村妇擦了擦手上的灰,起身走了过来,打量着门外到了两个年轻人,见的确是一身狼狈,似乎是逃命而来,又身无长物。附近山路上常有匪徒,也有逃到村子来借宿的路人。便也没多问,热情地迎着他们进来。!
第75章 尾声三(一更) 院子不大,坐南朝北有两间瓦房,上头有烟囱,看样子这户人家正在生火做饭。 大娘很热情地招呼,“来,姑娘小伙子快进来,外头冷。” “谢谢大娘!”挽月扶着玄烨的胳膊,往里头走去。 屋内陈设也简单,靠里间是一张土炕和两个大木箱子,一张破旧的桌子,一个碗橱,再无其他。炉子上生了火,比外头暖和多了。 大娘从碗橱里拿出两只碗,给倒上热水,“喝点热乎的吧!” “大娘您人真好!”挽月连连道谢,一边关心地查看玄烨手上的伤。虽说早上去镇子的医馆接骨上药过,可毕竟小地方的郎中,一个处理不好担心留下病根,更怕伤口发炎。还有他肩上的伤口,她更为担心,忍不住想要替他再看一看。 逃了一路,慌张、警惕,还一直被郑魁的人分开。现在总算可以坐下来好好看着她。玄烨久久凝视眼前人,他原本偷偷藏在心底的姑娘,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同她说出自己的情意。 挽月被这目光中的灼热与柔情看得粉脸红了红,小声嗔怪道:“总盯着我看作什么?” 玄烨一笑,道:“爱看。” 挽月羞怯快速地朝大娘的方向瞄了一眼,见她正背对着他们,弯腰收拾柴火。她的眸子一低,敛起存心逗弄的心思,突然伸出手指像对“小玄子”那样,在他的下巴上轻轻挠了几下,看着他黛黑的剑眉头一蹙,面上情绪错愕与懵皆有,接着眼底很快染上一层情、欲,瞬间就红了一只耳朵。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挽月已经转身离开了桌子旁,径直走向大娘。俯下身子,十分恭敬地同对方寒暄起来。 屋中烧了炭火,烘得暖融融的,让人嗓子不免干燥。玄烨忍不住干咳两声,坐在凳子上别过脸去,心中万般煎熬又不甘。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被调*戏了!对方还如一条鱼儿般滑不溜手,连反击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忍俊不禁,在心里想道:看来,自己这一辈子都要和她斗智斗勇了。 “大娘,谢谢您收留我们。”挽月从发间的一朵珠花中,轻轻拽下一颗指甲盖大小银子做的花心,托在掌心中,“这个没被抢走,是我的一点心意。想向您借些干净的布和热水。” 大娘怔了怔,接着把她的手掌一合,“你这孩子!我收留你,是因为我肠子热,能伸手就帮了,不是图你东西。快收好留作你们去投奔亲戚的盘缠吧!”说着便由蹲着转而站起,挽月也跟着起身,与玄烨对视一眼,心中满是动容。 同对方柔声道谢道:“多谢大娘!” “喏,热水这边有。你就称呼我周大娘吧!” “谢谢周大娘!” 周大娘打量着屋中的两个年轻人,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你是想要治外伤的东西吧?干净的布大娘这儿倒是能找出一两块来,但他这还是得用点药。” 挽月面露惊喜,“若能有药,当然是最好。只不知哪里能弄到?” “嗨!山野中粗人,平日里上山砍柴、种庄稼、采药割了伤了什么的,都是土方子用些草药。你们且等着,我去屋后小坡的老猎户家,同他要点草药和药酒来。”说着便出了屋子。 挽月看向门外,接着欣慰地道:“咱们虽一路凶险,却也遇上了好人。” 玄烨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握上了挽月的手,也喃喃道:“是,有惊无险,劫后余生。”静下来后,失去父亲的那股巨大悲恸重又袭来,慢慢包裹住他。挽月知道他在想什么,此时并不劝他宽慰,因她知道,失去至亲的滋味唯有经历过的人才知晓,需要时间去疗愈。 “皇阿玛是为了护住朕……”玄烨想,他一是为了救他与挽月、如梦;而自己没有选择一起跑的缘故,大概是猜到了郑魁他们的目的,知晓只要他在这个世上一天,就总有被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利用惦记的一天,到时候就会被人以他为质,威胁到儿子。 所有的尘间念想,都被他付之一炬,在灰烬中保全了皇家的颜面尊严,为保护了他想保护的人。 屋里烧着的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很小时候,额娘还能见到,皇阿玛却很难见到。起初,朕对他有敬畏,后来是渴望,再到知晓他假死离宫、实则剃度出家的真相,也在没人的时候,心里偷偷怨恨过。 恨他于国、于家、于皇祖母,都不是一个称职的。可当朕自己登基,真正做了这些年皇帝,却愈发体会到他那时的不易。恨意没了,反而格外思念。 那时朕知道他还在,心中就踏实着。如今他真的走了,朕的心里空落落的。”他仰了仰面,将盈了眼眶的泪水忍了忍回去。头顶是屋子的梁,一道道木头支撑起屋上瓦,给了屋中人避风避雨的地方。 从现在起,他也要做那支撑的梁,肩挑重任。 “在寺庙里,是皇阿玛第二次背着朕。在他的背上,朕告诉了他,朕亲政了。在藏经阁,他也看到了你。” “所以他让我们去拜一拜。那时,他是想借此契机救我们去密道,也是在心里祝福吧。行痴大师早已窥破红尘,断了尘缘念想。救我们的时候,在他眼里,我们不是亲眷,是芸芸众生。渡人而身殒,功德已圆满。” 两个人的额头在一起靠了靠。 外头天寒地冻,四处风声鹤唳、乱糟糟,这一刻的山村小屋,却仿佛世外桃源。挽月没想到,自己在宫中纠结犹豫数日,甚至愿意答应去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人,那些白日夜里都苦思冥想而不得的答案,她找到了。 老天给她安排了一场凶险,在一片追逃的狼藉中,她能紧紧握住的,竟然就是他的手;她愿意全身心相信、一路跟着的是他;不论是否累赘,不愿意舍弃的,也是他。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接近他、接受他接近她,都是为了自保而利用。其实情爱的种子早就在心中生根发芽,长出盘根错节的藤蔓,在心上恣意繁衍着。当发现这一点时,挽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去爱这个人。 院子里有了动静,是周大娘回来了。 “还好,老猎户那儿剩了些药酒,对刀伤很管用。不过小伙子,你可得忍着点!” “没事周大娘,男子汉大丈夫,刀枪摔打常有事。” 周大娘笑道:“看你样子像个书生公子模样,没想到还挺有血性。只你这媳妇儿,要心疼坏了。” 挽月一怔,哑然笑道:“您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兄妹?” “大娘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这还瞧不出来?” 玄烨也同挽月看了一眼,“我们……其实还未成亲,不过也快了。出门在外说兄妹方便一点儿。” 大娘笑而不语,转身过去灶台边忙活。过了一会儿便又端着一个簸箕出去到了院子。 挽月到底更担心玄烨的伤,轻声对他道:“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繁文缛节了,我要给你肩上的伤上药酒。” “嗯。”他没有拒绝,反而十分安心地把自己交给她。 药酒烈,擦到刀口的瞬间冰凉又渗透肌骨的辣。挽月一边轻轻蘸了蘸,一边瞧着他的反应,生怕自己弄痛。“你不要因为怕我担心,就忍着不出声。大丈夫也是可以落泪的。”她顿了顿,“放心,我回去绝不告诉曹寅他们。” 最后一句话让玄烨笑了,“那你可有一辈子拿捏我的把柄了。” 她替他轻轻合上衣襟,抿嘴一笑,凝望着他,“那你……也愿意被我拿捏?” 玄烨莞尔道:“这不是愿不愿意的事,是你有这个本事。我自叹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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