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你并不在场,不知道当时的情形是怎样——或许我说这样的话有些奇怪,可是身为人母,我知道怜爱一个孩子时母亲该有的情绪,你父皇对你,对璇儿,还有其他的皇子公主,心中有舐犊之情,有关怀疼爱,可是他对珍儿却没有,如今却忽然透露传位珍儿的意图,实在是太奇怪了……” 肃妃被梅妃囚禁于宜兰园中时曾以绝食要挟,求见过梅妃,告诉了她一件往事。肃妃虽不知晓事情原委,但是她似乎知道萧瑜谋逆被擒一事有自己的儿子萧珍从中作梗,逼死九皇子萧瑜,不仅是萧瑰和太子萧琪的过错,萧珍也不可推卸。 当日萧瑰死于猛兽口中,看着萧琪身为太子却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落得个被囚禁废黜的下场,她总是感到隐隐不安,认为是萧瑜的怨魂作祟,认为是梅妃在步步为营,为她自己的儿子萧瑜报仇,这仇恨的怒火终有一日要烧到萧珍的头上。 肃妃将此事告知梅妃,只是希望有朝一日梅妃能饶恕萧珍,她当时已经失了理智,为了自己的儿子孤注一掷,什么样的辩解和乞求都说得出口。 梅妃不想和肃妃过多纠缠,只是留下轻飘飘的一句:“瑜儿的死与何人脱不了干系,我心中自有定论,珍儿常来宫中看望我,我也并没有对他冷眼相待,你知道这些就够了” 萧琳恭敬立侧,静静听她回忆当日之事,柔声问道:“儿臣明白了,母妃是觉得自己尚能对四弟有所关爱,不会当面让他心寒,而父皇却屡屡对四弟无故斥责,毫无怜爱之意,此事说来蹊跷,对吗?” 梅妃把玩着那朵木槿花,却难解心中烦恼,将其丢入池中,思虑道:“不仅仅是这样,方才你父皇那番话,似乎是有意说给我听一样,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有几分深厚,可是他从前从没有在我面前这样作戏一般言谈,我实在是搞不懂他想做些什么,总担心他还不放过你和梅音。” “故意说给母妃听?是否——” 梅妃看着手中正在盛放时被自己掐断的木槿花,心中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悚然一惊。 她打断了萧琳,低声呢喃:“不!不是说给我听,他知道我和你相处甚恰……” 微风轻抚,荷花池内莲叶轻舞,花园中幽静清凉,未愈鸟吟虫鸣,可是梅妃的声音却很低,似乎正有人在暗处监视两人一般。 “琳儿,他是要我说给你听的!他是要让你知道他想立珍儿为王储一事!” 果然,萧竞权还是那个当年欺骗她的冷酷无情,精于算计的人,他的确老了,的确失去了很多,的确知道这世上许多事天意使然,不是他一人能够决定的。 但是他不会放弃把皇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论是否立萧珍为太子,他今日所言都是在用梅妃试探萧琳,试探他是不是真的无心于王位,不愿争求。 他想要立萧琳不假,对萧珍不仅是严苛待子的缘故,而是要做给萧琳看。 必要时,扫平了萧琳,让萧珍稳坐东宫之位,萧竞权也做得出来,这样的结果于他而言也并无不圆满之处。 梅妃已经心寒过许多次了,唯独这一次,她的骨血都渗着森森的寒意,这时她才知道自己曾经妄图用一死换取萧竞权饶恕萧瑜的念头有多么可笑。 不过,这样的事萧琳和萧瑜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的确啊,当今世上论及帝王心术,有几个人算得过萧竞权呢,他也只想错了一点,萧琳自始至终,都不曾对这淌血的皇位有丝毫兴趣。 “原来是这样,到底是我敬爱的父皇啊,母妃放心吧,父皇奈何不了我,就让我那四弟好好开心上一阵子吧,他也生生煎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拨云见日,合了他的心意了。” 梅妃摇了摇头,或许在这些年和萧竞权的恨爱纠葛中,她真的已经太过了解这个人,她心中隐隐有了决断。 “只怕是此事不会如珍儿所愿,亦不会如你我所愿。” 第二日,斡卓使臣达叻亲王出使中原,携使团入皇宫面圣。 早朝时,萧竞权借故身体不适,礼敬之后,便只与达叻亲王简单寒暄几句,准备退朝,达叻亲王对此并无不满,只是遵循礼法,以新王宛娅名号与萧竞权结为盟誓,斡卓国将与中原□□结为盟好,声明自今日起,斡卓不再依附于碓拓,或倒戈碓拓成为附属之国,与中原为敌。 晚宴时,萧竞权有心命人将宴席设置在皇宫中较为清幽的麟宣殿内,并命御卫在四周把守,不许旁人轻易打扰,思虑再三,他携梅妃一同出席。 达叻亲王通晓礼仪,谈吐得体,萧竞权很是满意,尤其满意其人面对梅妃尊敬恭谨,不避讳梅妃的身世过往,也不避讳如今碓拓内部的恩怨,此番坦诚倒是让萧竞权心宽不少。 梅妃与达叻亲王并不相识,只是听说过玛哈部有一位贵族不愿挑动斡卓内部各部族之间的矛盾,为人亲和,今日相见却也不知如何相谈,便只是陪席萧竞权身侧,偶尔举杯迎酒罢了。 只是有一点让人不免感到奇怪,梅妃太过于熟悉萧竞权了,今日萧竞权人在席上的反应耐人寻味,似乎总给她一种错觉——萧竞权已经和达叻亲王已经在此前相见,两人必然议定了什么事,负责以萧竞权的性情,这场宴席绝不可能如此风平浪静。 果然,宴席结束后,达叻亲王与使团告退,萧竞权以醉酒为由命梅妃留在麟宣殿陪伴。 之前小产致使身体亏损尚还没有修养补足,梅妃也并不想与萧竞权争吵,故而面对他有些怯畏,担心他又做出什么。 相较于梅妃畏惧躲闪,萧竞权却似乎真的是尽兴而醉,粗暴地握着她的手,诉说了许多往昔回忆,似乎是触及动情之处,全然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安。 宴席散去,宫人还不曾收拾席位,在殿中洒扫,便被萧竞权悉数驱逐,常年无人的麟宣殿恢复了清冷死寂,让人一阵阵心生寒意。 萧竞权滚烫的大手握着梅妃的手,让她依偎在自己怀中,可是一如他这许多年来做的事一样,都是在用一团热火去消解一块不会融化的坚冰。 他狎昵地凑近梅妃的面颊,可还是被她下意识躲闪的眼神唤醒,随后用手臂将她压在怀中,问道:“兰儿,不知道你是如何做想,朕如今总是不敢看着你,朕不知道你是否还因那个孩子的事对朕心有怨言……是朕错了,为着那个不该的人与你生了嫌隙,不然朕不会又失去一个孩子,你说,这真的是朕的报应吗?朕除掉他们是做错了吗?” “陛下,你喝醉了,臣妾去找人为陛下醒酒吧。” 梅妃本想起身,却被萧竞权一把拉回,强揽在怀里,大手紧握着她的清瘦的肩膀,指节压着薄纱深入肌肤之中。 “不必了,朕知道自己是不是醉了,兰儿,朕今日是要给你一个惊喜——来人,把人带上来!” 萧竞权向门外的秘卫喊道,随后种秘卫带上来了一个浑身是血伤痕累累的男子,此人正是此前跟随纪晏一同出使中原的斡卓国玛哈部贵族,斡度将军。 他的出现显然让梅妃感到诧异,不解地转头望向萧竞权,面对着众秘卫在场,他依旧抱紧梅妃不放。 “兰儿,你还认得此人吗?” “臣妾……认得,他是斡卓国的斡度将军,陛下——” 萧竞权扬手一挥,打断了她的话,命人带来毒酒将斡度赐死,从外伤来看,明显他被人打断了手脚,不能挣扎可是他却无法发言语,只能啊啊的叫喊着,似乎是被人割断了舌头。 “前日他对你出言不逊,受了那碓拓人纪晏的指示,在宴席上让朕与你为难,如今斡卓动乱,他落在了朕的手里,也算是给你一个交代。” 秘卫行事雷厉风行,按住斡度的头便将一整壶毒酒灌入其腹中,片刻后斡度便腹痛难忍七窍流血而死。 玄色暗金纹的衣袖一挥,斡度的尸体被秘卫带离殿中,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还不容梅妃细想,萧竞权便又命她为二人斟酒,称要与梅妃一醉方休。 见他已然失仪,梅妃柔声劝解:“陛下,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宫中亦不缺美酒,何必急于这一时。”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温婉贤淑的模样,萧竞权眸色陡然一冷,夺过梅妃手里的酒杯,握着她的下巴,将那杯冷酒灌入她腹中。 烈酒强灌入喉间,呛得梅妃说不出话,更来不及掩面整理仪态,便被萧竞权掐着脖子按在身下。 他厉声斥问道:“纳兰,你为什么!你做那些都是为了什么,当年瑜儿妄图谋逆篡位,你不教导他人伦之礼,反而与他合谋一起要朕的性命,你何时有了这样歹毒的心思!朕还记得,那时你也是这样乖顺体贴的模样,朕那样信任你,一杯一杯把你递给朕的毒药饮入腹中!” 他喝醉了酒,用力出奇的大,梅妃很快便觉得目眩不已,面色青白,萧竞权依旧没有收手,继续质问道:“朕疼爱你和瑜儿耗费了多少心血,与朝臣力辩,为了你们母子二人耗费多少心神,可是朕换来了什么?你就那样作践他,看着他做出大逆不道之事送死吗?” 梅妃没有挣扎,亦没有喊叫,只是压抑着无法呼吸的痛楚静静注视着萧竞权,艰难地回答道:“陛下……为何在此时提及瑜儿……他,他和臣妾一样……都是……斡卓人,身上流着异族的……血液,陛下对臣妾和瑜儿,从来,从来都是当猫儿狗儿一般的……” “你放肆!” 萧竞权作势要落在她脸上的手掌停在半空中,随后将身侧的云桌掀翻在地,宫人听到殿内的动静惶恐不安,李素大着胆子带人进殿询问,看到被扼制颈项即将晕厥的梅妃,欲要上前劝阻,却被萧竞权呵退。 “滚,都滚出去!谁敢再进来朕格杀勿论!” 殿门被紧紧关上,萧竞权也终于松开了手。 他怔怔失神,呢喃道:“朕从来都不舍得伤了你,你为何总是逼迫朕,你知道朕有多恨你,又是多么不忍,朕知道你在骗朕,从来都是,可是朕愿意相信你的谎言,看着你在朕的面前演戏。” 他将浑身无力的梅妃捞起,扯掉她散乱的发饰将她抱在怀里,梅妃从濒死之境缓过神智,便听到了他近乎于无声的哭泣。 “朕没有儿子可以继承皇位了,死了的,不中用的,要杀了朕的!朕如今老了……” “你如果要欺骗朕,那就一直骗下去吧,不要忽然有一日不再欺骗,让朕这一颗真心落在泥淖里去,朕……朕已经无力再去想当年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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