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鬼满口谎言,全身陷阱,一只对人类心怀无边恨意的食心恶鬼能伪装成如此慈悲模样,实在太过恐怖。 “原是如此......” “花灼姑娘呢?” “什么?” “你我如今是友人,花灼姑娘可有什么隐瞒过往?善渊也很想听听啊。” 究竟为何,碰上她会不痛? 妖?鬼?还是老天爷降下的诈? “你听什么?!” 花灼怼她,手上却抱的死紧,“快点带本小姐出去!本小姐才懒得与你这种人废话!” 话落,她又将自己那个福寿娃娃的小钱袋儿递给她, “你这种一看就知穷酸的人根本不配知道本小姐的过往!喏,给你钱,多出去买些衣裳首饰!” 那福寿娃娃又凑到她脸上,梁善渊面无表情的偏了下头。 “花灼姑娘自己收着吧。” 梁善渊真不想她再拿着这个福寿娃娃的钱袋子碰他的脸,将钱袋拿到手中,一手牵着花灼,另一只手在遮挡下,将钱袋子用鬼力系了个死扣绑在花灼腰间。 别再解下来了。 两人一路往前,花灼总觉这情景莫名想起方才,“梁善渊,你要带我去哪啊?” “去看戏。” “看戏?” “对,”梁善渊笑得柔和,“花灼姑娘......与我,是到此的外人,不过去的话,恐会冒犯到祂们,往后若在现实也追着花灼姑娘跑便不好了。” 祂们。 花灼紧皱起眉,“祂们......会伤害我吗?” 梁善渊轻“唔”一声。 “猴脑,花灼姑娘没吃吧?” “没吃。” “那与我一直手牵手,不要走散,便不会。” 懂了。 梁善渊身为食心恶鬼,是凶狠厉鬼,在这里很厉害,花灼闻言,将梁善渊抱的更紧了,好像树懒抱着树懒妈妈。 “梁善渊,”花灼哪怕是这样都很害怕,“你能背着我走,啊不是,你能抱着我走吗?” “什么?”梁善渊微愣。 “抱着本小姐走!你一直抱着本小姐,咱俩肯定就不会分开了啊!” 花灼拽了拽梁善渊的胳膊。 梁善渊虽是女子,但她是鬼,肯定特别有力气,抱个她,估计就像抱空气一样。 “抱着我嘛!” 花灼拽着她不松手,像只蛮横的猫儿,上去就抱住了梁善渊的脖子, “本小姐都同意让你抱着了!咱俩都是女人,你难道还害羞不成?” 从方才,便若隐若现的柑橘香味扑面而来。 少女双手温软,抱着她的脖子不松手。 梁善渊从未与人类有过什么肢体接触。 她厌恶人类,因为人类的心太肮脏,看她的眼神太肮脏,虽然她没有曾经记忆,有意识以来,便已经是一只忘却前尘的鬼。 但她依旧深知人类的肮脏。 梁善渊指尖微顿,揽上花灼柔软纤细的腰,总觉得好像触碰到刚发好的面团。 要她有些微恍神。 这怔愣稍纵即逝,梁善渊揽住少女腿弯,直接将花灼抱进了怀里。 ......是这样抱吗? 她不确信,刚想再调整,花灼柔软细白的两条胳膊已经抱上了她的脖子,墨发扫着她手背。 “你、你帮我,帮本小姐把裙角弄一下,可以吗?我鞋子露在外头了......” 她方才没注意,裙摆卡在了绣鞋里,绣鞋露出来了,她害怕。 要是有鬼抓她的脚怎么办?花灼就是睡觉都要把脚盖好的。 话落,却好久没听见回话。 花灼抬起头,梁善渊正看着她。 也不知看了多久。 那双鬼气森森的漆黑瞳中,流露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在看什么稀罕一样。 “你看什么!还不帮本小姐整理裙子!” 梁善渊眨了下眼,指尖一拽,少女明黄裙摆便盖好了一双绣鞋。 花灼暗松一口气。 也是这时,绕过一座月亮门,凝滞的黑暗世间中,咿咿呀呀的空灵戏腔越来越近。 花灼越发紧抱梁善渊的脖子,梁善渊并不停,抱着花灼一路往前。 远远的。 只见一片灯火通明,远处垂拱门前,搭了一座戏台子,上头好些穿着戏服的人,太远,听不清唱的什么,越走越近,只见戏台子下头摆满了空凳子。 空凳子多到数不清,花灼望一眼,明明空无一人,却觉头皮发麻,梁善渊带着她,寻了个最后头的位置坐下来。 花灼整个人缩到梁善渊怀里,直接坐在梁善渊身上,抱着人家的脖子不松手。 戏台上,穿着戏服的人正唱着听不懂的戏。 也是忽然,花灼听见了其他的动静。 她愣愣从梁善渊的怀里抬起头,便吓得瞪大了眼。 原本齐刷刷的空凳子,不知何时,坐满了‘人’,梁善渊花灼两人的身侧,也全都是‘人’。 众‘人’窃窃私语的交谈,再去看戏台上,早已空空一片。 穿着戏服的‘人’不知消失到了何处,取而代之,一步步走上来的,是只生着毛脸,穿着身粗布红衣裳的‘人’。 “梁府遭大难!” 生着毛脸的‘人’敲着手中的鼓。 花灼眯了眯眼,继而,双眼越睁越大。 那哪里是鼓? 分明是一颗人头。 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一根铁线从那颗人头的耳朵一侧穿到另一侧,挂在生满毛的‘人’身上,那‘人’手中拿着两根森白的骨头,像是人的胳膊骨头,比较细小,像小孩子的,反反复复,用胳膊骨头敲着挂在身上的人头。 一砸人头,人眼翻猩白,口吐红血。 二砸人头,人牙齿尽落,口中呜咽。 三砸人头,敲击见骨,露人脑森森。 “梁府遭大难!” 花灼只听坐在凳上的所有‘人’都在齐齐大喊,脸上身上,全是长长的绒毛。 每一个,生的像人,又不像人。 “梁府遭大难!神佛降世来收拾!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饶过谁!” 人头被森白的胳膊骨敲碎了。 人脑碎了一地,满座宾客登时齐刷刷站起身来,扑到戏台上,去啃食溅落一地的人脑。 不信抬头看。 苍天饶过谁? 花灼带着满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抬起头,却被梁善渊冰凉的手捂住了眼。 “别抬头。”
第8章 “为什么?” 梁善渊声音沉静,“花灼姑娘无罪,便不必抬头,在此刻抬头,脖子会被划断。” 花灼急忙低下脑袋,隔着梁善渊冰凉指缝之间,却望见戏台上。 满满当当站着的,身长长毛的‘人’,有些嘴上有血,有些没有,祂们穿着人的衣服,花红柳绿,正都站在戏台上,用一双双棕色的圆眼瞪着花灼二人。 没有‘人’说话。 是猴子。 全都是猴子。 花灼只觉冷汗自发间滑落而下,戏台上灯火煌煌,那站满在戏台上的‘人’们,头上忽然一点一点渗出鲜血,猩红刺目的血逐渐淋漓,染满全身衣物,滴滴答答溅满戏台,祂们眼球凸出,恍似即将从眼眶掉落,一个接着一个对花灼二人张大了嘴,嘴里猛然,发出属于猴子凄惨至极的尖叫声。 花灼全身冷汗,只觉眼前一黑,竟直接吓晕了过去。 她一晕,便软软趴在了梁善渊身上。 “......花灼姑娘?” 戏台已恢复如初。 这片地方,是梁府的荒废后院,平日里早不来人打理收拾,离远了住的多是些不受宠又上了年岁的姨娘,这座戏台子也曾热闹过一时,如今荒废下来,处处添着灰土。 远处,传来优伶听不大清的唱戏声。 梁善渊垂下视线,森白指尖寸寸捏过少女细弱手腕儿,近乎若捏着一团面剂,花灼白皙若玉的手背上很快青筋暴突。 梁善渊却乍然松了力道,一手拎起放在脚边的白色灯笼提到少女头顶,细细打量坐在少女晕死过去的一张面孔。 含着几分婴儿肥的鹅蛋脸,细眉弯弯,朱唇挺鼻,尤其眉心一抹朱砂痣,更是增添一分好颜色,此时受了吓,又平白显出几分柔弱的可怜。 梁善渊却不觉此女可怜。 他从不会觉得活人有半分可怜。 梁善渊细细打脸此女面庞,抓着花灼的后脑勺,看了又看。 此女身有古怪,若是山中精怪化身,怕是猫或鸟变作人形。 只可惜他不知该对这味解药如何是好,若切腿断臂,或将其毒死留尸伴随身侧,解药一旦失去灵性,届时世间恐将再无一物能助他缓解蚀骨疼痛。 而且平日杀人取心,已是疼痛不已,此女身有如此古怪,又不受惑心影响,若他对此女动手,不知老天更会如何惩他? 投鼠忌器,不若先静观其变,以友人之身将此女锁在身侧,若能在期间寻到此女弱点,将其牢牢掌控,也不失为一桩办法。 梁善渊眉目阴森,片晌,将花灼扛到肩上起身离去。 * 戏台上,正演的是一出《女驸马》,顾念家中有丧,台上优伶穿着的也都是白衣裳,小旦或头上佩戴一朵红花,除此外,再无其他颜色。 灯火明晃晃,四面挂白灯笼,戏台搭在灵堂旁边儿,戏台下坐满梁府人。 今夜梁长均的两个弟弟也都过来了,带着各自家女眷小童,孩子们好久没出来,一个个学着戏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玩得高兴。 许如意正坐木凳里,用自己指尖血画着符。 “师兄,” 这符画了有小一沓,孟秋辞担忧,“差不多了吧?若还需要,不如我帮你一同画吧?” 许如意染血指尖一勾,摇摇头,少年清冷,淡漠如冷竹,今日他一身白衣,梳高马尾,绑在发间的红色发带垂落,眉眼与花灼那姑娘像了八分,都是双澄澈杏子眼。 要孟秋辞望一眼,都觉得多一分害羞。 “我与灼儿血脉近亲,画此符才更能有效,灼儿并无护身之能,既投奔于我,那我需得为她料理好一切才行。” “师兄是好哥哥。” 孟秋辞点头,却想着办法为他排忧,见少年另一只手上沾染血迹,便温柔牵起少年指尖,拿了自己的手帕轻轻擦拭。 许如意长睫微颤,耳垂染上些微粉意,画符的手也登时慢了不少。 “两位大师。” 也是这时候,一身粗麻丧服的少年走过来。 许如意下意识一顿,忙收回指尖,孟秋辞也有些不好意思,两人抬头望着来人。 “在下行六,名世奇,” 梁世奇躬身对两人行礼,手上拿着两盏酒杯,递给许如意,“这会儿天色已晚,准备早先回去歇息,过来与两位大师打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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