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仕旻已经不像曾经那样天真了,可以说人虽小稚气却全退,“爹腿脚崴了,逃命时摔断了腿,后面接上了如今还能走路,就是瞧得出来。娘……没受什么伤,就是到了夜里容易受到惊吓,我们刚重逢的时候,她不爱见外人,看到什么都能吓到哭出来。” 他手伸出来,袖子拉上去,原本整齐的五指断了一根,东月鸯看到后心脏差点跳出来,握上去,“仕旻……怎么会这样?” 东仕旻平静的仿若不是一个孩子:“爹出去寻吃的,我一个人守在破庙里,遇到一个乞丐,他把我打晕了……醒来就发现他在把我……捧着吃。”东月鸯闻言颤抖,东仕旻袖子滑落,原来他手腕上还散布着永久不能消散的齿印疤痕。 危难之际大人都难以生存,更何况稚儿呢,天下不是没有苦难,而是辉煌的辉煌,落魄的落魄,真验证了那句“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东月鸯没想到年纪最小的弟弟比他们遇到的都要凶险如此之多,登时一口气没缓过来,她头晕晕地看着周围一切,一想到自己得救后日子过得太平,而亲人在另一头受苦受难,万念之间,愧疚亏欠涌上心头,难以呼吸。 “姐姐……” 东仕旻拉住她。 桌上其他人朝她看过来,萧老夫人担忧的眼神,东父东母麻木又关怀的脸,东月鸯迟缓地眨动双眼,天旋地转间一下晕了过去。 这一倒让萧老夫人彻底急了,“来人,快来人。” 东月鸯被扶起来,掐了掐她人中,还没苏醒,见此状下人赶紧去请大夫,剩余的将她背着送回了卧房。 “怎么会晕了,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被带来把脉,老夫人站在一旁,即便被萧蒹葭搀扶着,亲眼看着也不放心,“是我说话,将姐姐吓着了。”东仕旻主动走到跟前认错。 萧老夫人岂会怪罪他,他年纪小小,这一年根本没吃饱过,同他一样大年纪的早该壮实又康健,现在的东仕旻瘦得脸颊微凹,眼珠近乎凸出来。“不关你事,我近来就听说,她这段日子身子不舒服,怕我担忧,不肯找大夫来看看……” 这时大夫把完脉,将东月鸯的手放下。 萧老夫人一直盯着,“怎么样?是什么毛病?” 东月鸯晕倒得太突然了,她自己也没料到那一刻承受能力那么差,记得在倒下去之前,她还听见东仕旻在叫她,大家都急忙围了过来,难道是她又生病了? 什么病能有这么大反应,她头晕脑胀地睁开眼,不知睡了多久,身边都没什么人,窗外天空一下就到了午后,霞光满天,“来人……” 她干渴地呼唤两声,婢女恰巧离开一会,回来听见动静立马到床榻边,“夫人醒了?” 东月鸯不能理解自己都晕过去,怎么婢女还是一副有大喜事的样子,还朝外吩咐,让人都去通知老夫人他们,“我这是怎么了?” “今日大夫来把脉,说夫人有孕了!” “什么……” 距离萧鹤棠出征已经两个月时间,大夫把出脉相,告诉老夫人后,瞬间所有人都受到欢欣鼓舞,萧祖母更是当场对大夫和下人大赏特赏,原本担忧的神色换成了惊喜,这对整个萧府来说,都是暌违已久的大喜事。 萧家已经太久没有新出的子嗣了,如今东月鸯肚子里的胎儿即便未成形,受重视程度无亚于皇子龙孙。 刚把大夫送走,萧老夫人和东父东母坐在正堂就东月鸯怀孕一事商量,是否留在庸都郡,还是回去望天城,因为太过高兴,反而一时忘了还在房里昏睡的正主。 下人来禀告后,决定东父先回望天城,夺回家业,等安顿好再将东母和东月鸯的弟弟接过去,他们母子就先暂住在萧家,也算多陪陪东月鸯。 谈好后一行人便重新返回房间,东月鸯已经在婢女的照顾下喝了水,厘清了自己晕倒之后发生的事,此时正坐在榻上,拿了个枕头垫在背后,被伺候着喂药。 “这么大事,居然不提前告诉我们?有孕就有孕了,连祖母都不好意思说?”一来萧老夫人便嗔怪起东月鸯,她今日真是高兴又后怕,就怕由于他们的倏忽,害了东月鸯肚里的孩子。 这样一想,神色就比从前要严厉了些。 “她年纪小,这还是头一胎,什么也不知道。”东母的精神好像因为女儿怀孕的消息也稳定了些,整个人看起来平和不少,没有那种游离在外的恍惚感了。 “我也不是真要怪她,我是担心呀,早知你不舒服,就该让大夫早些看看,还好你日子尚早,这时候缺什么补什么也不算太晚。” 东月鸯头一回怀孕,也是什么都不了解,她不知道自己那些迹象就是有身孕了,难道就是说是萧鹤棠离开前,他们最后在一起那一晚上,她就有了? 她低头看看肚子,平坦无疑,还真不像里面有个小人,它在里面是什么样的?真像萧鹤棠说的那样,会发芽长大吗,等出来是不是就跟破土一样,枝芽上长出一个孩子,叫她娘亲。 东月鸯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赧然,她真的要给萧鹤棠生孩子吗?还是等他从战场回来就复婚?他喜欢她吗,还是习惯了她做少夫人,占有欲作祟才不愿意换成别人? 换过来想,她心里呢,对萧鹤棠还有情意吗?为了孩子,一生一世那么长,世上难求,她跟萧鹤棠就能一辈子不起波澜,顺风顺水平平安安地过下去吗。 “月鸯,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还发呆?” 东月鸯回过神来,对上他人含笑的双眼,愣愣地问:“什么。” “嫂嫂,祖母和姨母问你,最近胃口怎么样,是偏酸还是偏辣呀,不管男女,从现在起,他们就要给你肚里的孩儿准备起来……” “这,还没生……是不是太快了……” “不快,什么叫快,还是太慢了,我老婆子巴不得现在就能抱上你跟鹤棠的孩儿,还要等上数个月,那才叫度日如年!” 萧老夫人一拍巴掌,“说起来,鹤棠还不知道呢!这会算算日子,他月前就已经到前线了,我这就叫人来,着人给他报信去……” 东月鸯忽然叫道:“祖母,等等。” “先,先不要告诉他……” 萧老夫人疑惑地看着东月鸯,接着好像理解地道:“这么大喜事怎么能不说呢?你是想自己写信告诉他?” 她点点头,“这样也好,你与他说,说不定他会更高兴。” 东月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和萧鹤棠之间,其实还有事情没有说通,他就想让她生孩子,东月鸯不想那么早如他所愿。 这消息,能推后就推后,等他回来再知道也不迟…… 祖母误会就误会了,东月鸯可不会把真实想法暴露出来。 她有孕了,萧老夫人他们还说要择个吉日去观里寺里拜一拜,求个神佛保佑,让她平平安安地生产。 但是寺里太远,最后还是选了在郡内的一所传言很灵的道观,观内的一位道长据说是最近整个城内都有名气的大红人,会使法术,积累非常多的信众,连官员都想与他结交试试真假。 东月鸯被萧老夫人带着前去瞻仰瞻仰,先是观长身边的道童接待了他们,说观长那暂时有贵客,如不介意,他们可以先在观里随意逛逛,是拜神还是求签占卜,都有人在。 “既然先来后到,我等在后,那就逛逛吧。” 萧老夫人发了话,其他人也没意见,只是今日观里好像在举行什么仪式,在被众人不允许靠近的一座大殿内,敲锣打鼓闹出阵阵声响,这时有着头戴巫师面具的人带头摇着铃铛,半是跳跃半是舞蹈地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连着一长串的队伍。 “这是?” 远看着,东月鸯等人都被震住,那些不像道人反倒像巫人的队伍围着外面的香炉跳了一阵,如同驱魔般,等结束后重新排着队伍回到殿内,吟唱声不断,可见着动静一时半会不会消失。 童子见怪不怪,说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多日了,“大将军在外行军,与成济王一战,如今天下都在争论谁胜谁负,就连天子,为了此仗也特意焚香沐浴,请教我师父,祈祷大将军能乘胜归来。连日来这些傩舞,就是为……” “天子?” “你方才说天子,他也在这里?” 刚刚还有心炫耀的小童微微一愣,似乎察觉到自己说漏嘴了,等东月鸯等人再追问,便紧闭上嘴,什么都不肯说了。 殿外香炉缭绕,殿内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情势,只是声势浩大,天子不理国事,整日待在观里和巫师道长们聚在一起是怎么回事。 一个国君,臣民最想看到的不是他有多英武,多威仪,只要他有心怀百姓的仁义之心,有为民着想的大智大慧,就是天下之幸。 可是他们一路走,只看到了停在外面的天子仪仗,侍人戴上面具,学着巫师的样子行动排练,每一处都神神道道,天上洒下写满符文的黄符,嘴里喊着斩妖除魔,清楚世间魑魅魍魉的玄秘口号。 见此情形,萧老夫人做主道:“看来今日不适合拜神,观里有贵客,我们还是改日再来拜访贵观主吧。” 按道理,若是曌天子在此处,他们一行应该去拜见一下,但是看架势,他们正忙着除魔,大搞祭祀之举,还是不要上前打扰为好。 更重要的是,萧老夫人怕这些神魔还是什么人,冲撞了东月鸯。 她胎未坐稳,受不得这些惊吓,本以为来这会清净些没什么人,结果一撞就撞个大的…… 实际上,不被允许靠近的殿内景象比萧老夫人等人想的还要意外,除了曌天子就连徐皇后、姝嘉公主也在此处。 在侍人进来传话,东月鸯等人走后,盘膝坐在丹炉前的曌天子还在听从巫祝和道人的指引,一心一意炼制于他大补的丹药。 徐皇后代为讲述,“陛下,大将军出征这么久,半点消息也无传来,战况会不会有什么不测……” “日前,巫师和道长不是说,占卜和夜观星象,这次战事怕有不妥吗?如何,两位大师,到底能不能说说,是怎么回事?” 在徐皇后的示意下,打扮不同,却都一副高深莫测相的两个人相视一眼,接着其中一个走出来道:“陛下,还是由我来说吧……” 回到萧府,只想今日求个好运的日程白跑一趟,这让跟随萧老夫人的萧蒹葭有所不满,到了厅堂直接抱怨,“我哥在外行军打仗,护卫的是谁的安危,谁的疆土,天子自从来了庸都郡,上过几次朝,颁布过什么有效的律令,谁不知世道不好,却连赋税都不曾下令减免,反而上涨一层……” “住嘴!”萧老夫人一声呵斥,让萧蒹葭不情不愿地把嘴闭上。 哪怕萧蒹葭说的是事实,作为臣子百姓,如何能妄议君主,主要是怕这种不满的话传出去,会为萧鹤棠惹来不好的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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