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云笺手臂青筋凸起,一声颈骨脆响,沈枫浒再没了声息。 将绳子抛过帐梁狠狠一拉,沈枫浒整个人被拽起,双脚就悬在宴云笺的头顶。 他抬头看。 没有洞彻鬼骑兵的秘密,这种人,就算死了,也得榨干最后一次利用价值。 信仰是信仰,只会不断加深他的信念,却不会将所有事都依托于神明。对于所谓鬼骑,他不信鬼神,只信人为。 宴云笺找来纸笔,略一思索,在纸上行云流水的画下一个复杂狭长的图形。 他跨上桌案,扭开沈枫浒的嘴,面无表情将纸的一端塞进他口中,这么一看,就像是他嘴里吐出来的不是舌头,而是——乌昭和族人的图腾。 做完这一切,宴云笺安静地将残茶喝完。 这几日来,坚定如山的心终于有闲暇松动片刻,只要出现裂缝,那漏进来的一定只有那一个人。 宴云笺一手撑在额头上,将碎发捋至旁侧,然而发丝顺滑,他松开手,它们又再度垂落眉眼脸颊。 半遮着他艳绝侧脸,露出高挺鼻梁,略显苍白怅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仿佛沈枫浒不甘而怨毒的声音还响彻耳边,他心里清楚,为了姜重山不假,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很想很想和阿眠一起生活在艳阳洲,只听她甜净嗓音一番描述,心里便像长了野草般疯狂向往。 他真的好想去。 可是不行。 宴云笺抬头。 烛光静静亮在他眸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行。还不到他能以一己私欲活着的时候。
第42章 旌猎鸿蒙(五) 姜重山从外边回来, 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门房,沉着脸负手进门。 他身上气压低,满府的丫鬟小厮见了只敢行礼, 话也不敢问一句,眼睁睁看他径直去了夫人院子。 “沈枫浒在潞州自缢身亡了,”姜重山进门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皇上命我出征。” “时间仓促,需即刻奔赴潞州重铸东南防线,只能将帅先行, 兵马后置。” “方才我去校场点过兵,明日一道出发,我与阿峥带着一队先锋军先走, 大军随行, 你护着阿眠压后,不必急着赶路, 顾着她的身子。” 劈头便是这么一段惊人之语,萧玉漓瞪大了眼睛:“你把话说清楚些, 怎么就要出征东南了?我们才从北面回来多久?阿眠身子骨还虚弱着,她能受得了路上的颠沛流离吗?况且潞州已算前线,将她安置在那里根本不安全。” 姜重山沉声:“这些我都思量过,京城亦是龙潭虎穴,留不得。东南虽险, 但有我在, 我不会叫燕夏的骑兵踏进潞州分毫。” 这话萧玉漓反驳不了:“你不是让那……宴云笺带着兵策去寻晋城侯了吗?那布兵排阵你认可过, 不是说绝无问题吗?” 如果按那个打了, 确实没有问题,可连战都没战。 姜重山动了动唇, 什么都没有说,一双深邃的眼睛漆黑湛亮,阴沉冰冷。 夫妻数十载,萧玉漓是了解姜重山的。原本后头许多讥讽言语就要吐出,见他这般模样,静了静,将那些宴云笺的不是都咽了回去。 “要么,我带着阿眠留在京城中……” 这话说了一半,萧玉漓抿唇将剩下的话压下。 “我知道了,我即刻去收拾东西。” 许多念头在心中转过,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姜重山的提议已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父子奉旨,不得不走,她身为女眷倒是可以留在京中。可是,她在战场上可无往不利,京城中那些后宅招数却实在一窍不通,带着阿眠留在京城城,只怕哪天着了别人的道。 况且,十年了才等来的重聚。将心比心,她再不愿意离开女儿一步,那么换作姜重山,让他骨肉分离,也一样舍不得。 罢了。 姜重山看萧玉漓,默默垂眼收一收心底翻涌的怒气,上前一步,不甚熟练地握一握她的手: “我对不住你们,也没脸见阿眠,她这几天高高兴兴的,还做着去艳阳洲的打算。她那头,你替我好好劝一劝。而且,潞州算得上前线,一切供给只怕要紧着军中,吃穿用度定比不了京城,阿眠怕是要委屈些。” 萧玉漓由着他握了一会儿,听完才淡淡甩开他的手:“别操心这个了,阿眠乖巧懂事,不会在意这些的。” 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你倒应该好好问问你的义子,晋城侯怎么会死的这么快。究竟是无意还是有心,你自己辨吧。” *** 姜眠收到要即刻启程东南的消息后,足足愣了两柱香的时间。 她这段日子一直过的很开心,几乎数着天数过。在她的盘算中,宴云笺应当已在回京的路上,要不了几日便会到家了。 除了想象艳阳洲的秀丽风光,便是专注研究衔军令——除此之外其余的历史内容,反正也不会再去东南,她便一概不管了。 只针对于一点深挖,想了许多模糊的应对框架。 等日后,他们举家迁至北境时,再慢慢向爹爹渗透,让他提早做准备。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对宴云笺无比的信任上。 历史上,他曾率三千人突围燕夏铁骑的伏击,曾孤身深入敌营斩取燕夏大帅的首级,曾创下一个又一个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神话。 这一件小事,他绝不会失手。 ……可怎么会这样呢。 姜眠呆呆地答应萧玉漓收拾东西,却在她走后立在原地茫然许久,失神的走回床榻边,扶着床沿一点一点坐到地上。 这一件转折了太多人人生的变故,究竟还是发生了。 她失败了。 她没有争过历史,一切的事情,还是按照既定轨迹毫无偏离的前行着。 姜眠试图说服自己,她不是没有赢过,她帮宴云笺换了名字,在以后的历史记载中,他还少了一笔□□的污名…… ——可这真的重要吗? 脑海中另一道声音问。 历历去数改变的那些事,对于历史的行进而言真的有很大影响吗?叫这个名字或是那个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一个句子,最重要的那部分意义,从来不在主语。 同样的,一个轻薄少女的污点,背上了,拿掉了,对他“忘恩负义”四字沉重压着的整个人生而言,达得到举足轻重的程度吗? 姜眠默默抱住膝盖,将脸埋在双膝之中。 不得不承认,其实她从不是在操纵历史,而是在某一阶段,她的脚步,恰好与历史的辙印重合。 **** 顾越从辛狱司出来时,天空有些阴,他抬眼看了看。 李青霜牵了马过来,见他在发呆,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一声。 顾越回神。 走下台阶,一手牵过缰绳,翻身上马调转马头。 “大人不回府吗?”这不是顾府所在的方向,李青霜忍不住多问了句:“大人,昨日抓捕犯人时,您脖颈侧受了伤,这连天审了一天一夜,再不处理,怕是要不好。” “我知道。” 顾越应了一句,也没说可与不可。 李青霜舔了舔嘴唇,今时不同往日了,原来有姜小姑娘时时关怀着,今日送汤,明日送药,他们大人听话也听劝,哪像现在。 顾姜两家退了姻亲之好,大人虽然看上去哪哪都没变化,可不知怎么,就是叫人心里不得劲。 他跟了两步,又叮嘱:“大人,您别嫌卑职唠叨,辛狱司里边本就气闷,伤口捂了这么长时间,若不上心只怕留疤,这脖子离脸这么近,算得上破相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越道:“嗯。你回去吧,别再跟着了。” 他一人打马去了南街,这会儿正是清晨,一些路边的摊贩刚刚出摊,为清冷的街道添了点点人间烟火气。 在街口站了许久,终于看见一辆马车从西边转来。 马车规制不大,并不奢华,车侧壁刻了烈风旗的标志。 顾越轻轻抿了下唇,侧过头去。 在这里站了许久,这一刻,他竟有些退却的心思。 但却不等他辨明此心,马车已驶到他面前。 “顾大人,”姜重山在前头骑马,看见他,松松扯了下缰绳。 并未下马,淡声打了招呼,“顾大人辛苦,这是方从辛狱司出来吧。” “劳将军垂问,是。”顾越立刻拱手行礼。 姜重山没再说什么,后头马车中,姜眠轻轻掀开车帘。 原本旁边萧玉漓不愿让她搭理顾越,但姜眠总觉得,自己到底欠了顾越一份情,说到底,他将鸩蓝雪的解药私下给了她,对他而言,也是担了一番风险。而她心疾是先天的,就算没有顾越,也迟早会发作,以此怪罪到他头上,不算公平。 “顾大人……”原本只是想打个招呼,姜眠却在看见顾越那一眼后愣了愣,旋即道,“大人脖子上的伤口看上去有些溃烂,该尽早回去处理才是。” 顾越一下子抬眸看姜眠。 姜眠礼貌地对他笑了笑。 顾越唇瓣微不可察地颤动,半晌终是低声:“是,待会儿便回府处理。” 姜眠没说什么,放下手,车帘滑落,那张温婉娇美的脸也消失不见。 马车走远,顾越缓缓探手入怀,摸到那细长温润的物什,中间的断口处,绞了金丝镶嵌好。 他手僵硬,摸了半晌,终究没有把东西拿出来,一言不发跨上马回了顾府。 顾修远就在家中,看见顾越忍不住数落:“阿越,你脖子的伤怎么回事?既受伤了,难道在辛狱司不能处理?非要这么拖着?” “你回房间去,我去叫府医给你瞧瞧。” 顾越平静道:“不必了父亲,我自己便可处理。” “你下手没轻没重。” “无碍的。” 顾越丢下这一句,拱了拱手,便提步回房。 顾修远望着他背影:“你是不是去见姜重山那一家了?” “你手下的李青霜半个时辰前就听他回府了,他总不会走的比你更早吧?” 顾越回头:“没见。我去南街吃了点东西。” 那就好。顾修远放下心来,他总觉得他这儿子一片痴心,但细细观察下来,又觉得不像,似乎又没把姜眠放在心上。 “姜重山出征西南,那边的局势想必你也清楚,没有三年五载是结束不了的,以后他们一家多半就留在那里了。” 顾越应一声:“嗯。”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86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