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点声,宝瓶姑姑回来了。”下人房内,冬子捂住春生口鼻道,“你答应就眨巴下眼睛。” 春生快速眨巴两下,冬子松开手,等宝瓶过了垂花门,两人才松口气。 “你这几日怎么总躲我?”冬子疑惑道。 “我…我想…自己睡。”春生支支吾吾地说,抱起被褥回自己床上,自打那日被对方发现往家里送吃食的秘密后,两人走得越来越近。 冬子很会照顾人,他怕冷,便将二爷房里省下的炭火拿来烧,然而那点子炭火根本不顶用,到不了天明就灭了,冬子没有办法,只能陪他一起睡。 春生一开始没觉得有问题,直到前不久一天夜里,冬子梦游一般压着他,嘴里喊着糊话,是些羞词艳语,吓得春生脸红心跳,白日见了他就躲。 现下他又要跑,冬子眼疾手快抓住人,撂倒进褥子里,春生头朝下栽进,喘不过气,立时挣扎起来,冬子拍了拍他肩膀,“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难道钱又不够用了?” 春生拔出脑袋,大口呼吸,断断续续说:“有…有钱的。” “你藏私房钱了。” 春生忙捂住他的嘴,“不…不是,夫人…上、上次让…给娴姐儿…买糕点…剩下的。” “那可要收好了。”冬子说着,拉过人,三两下就把春生外衫给扯了,躺下前警告了句:“你身体寒气那样重,不怕冷就自己睡,再不老实,小心把你丢出去。” 春生哆哆嗦嗦地翻个身,面朝窗户。 冬子累了一天,很快就睡着了,春生等他没反应后,又等了会儿,小心翼翼坐起身,深吸一口气,紧张地探出脚,打算从他身上跨过去。 一只脚才落地,冬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春生心脏噗通噗通跳,僵硬地转过身,却忽然一个天旋地转,摔进了对方怀里。 冬子压着他,没有动静。 春生听他均匀的呼吸声,缓缓睁开一只眼睛,发现他并没有醒。他咬咬牙,轻轻挣扎两下,冬子被他磨蹭得闷哼出声,睡梦中,脸上竟泛起不正常的红。 春生发觉异常时,为时已晚。 桃红开得正好,庭院内生起芳香。 . 江瑜这个月除了早晨,基本看不到宝瓶几次,她是知道静娴缠人的,也想过把人接到府中住,可每每对上言温松笑里藏刀的表情时,又把到嘴的话咽下去。 大不了,她想宝瓶的时候就自己去王府找人。 言温松还能拦她不成? 香蕊将巴掌大的金耙子递给她,江瑜无聊地对着角落里的蔷薇松土,这几日她总睡不着觉,白日里无精打采的,恍恍惚惚间听见几声蝉鸣。 她以为听岔了,缓缓仰起头,却见熹微的晨光下,看到言温松高抬的手,指缝间漏下清凉的光,他掌心有一只青绿色的早蝉,像是刚退壳的,翅膀软乎乎地扑腾,想要飞出去,可无论如何努力,依旧徒然。 仿佛命运早已注定一般。 已经快夏天了啊。 她心里咯噔一跳,她记得在这个夏末,三皇子赵朔班师回朝,那是她死亡前最后一场噩梦。 江瑜指尖微颤,泛着冷,她抬手接过来,试图将其放飞,然而青蝉振动几下翅膀便没动静了。 言温松从身后拥住她,吻了吻她唇瓣,笑道:“它倒是聪明,知道逃不掉,便不做挣扎了,你说是不是,夫人?” 他的鼻息喷洒在面颊,双臂将她圈得牢牢的。 江瑜紧张地往四周看了看,发现香蕊已经不在了,她脸红心跳地推了推言温松,嘟囔他孟浪。 言温松笑笑,顺势将舌尖探进她口中,温柔地舔.舐她口腔的每一寸,她听见唇齿相贴处,那羞.耻的声音,酥酥麻麻的令她腿脚有些站不稳。 言温松似乎轻笑了一下,半抱住她,以便更深地占领。 江瑜缓缓闭上眼睛。 她掌心的青蝉轻轻振动了两下翅膀。 … 也许是要证明江瑜的不安,京城这几日愈发戒备森严,言府亦然,言温松又在府内外增添一批会拳脚功夫的仆从,确保她的安全。 下午,冬子去书房禀报。 “二爷,奴才这些天按照您吩咐,并未打听到朝中有断指大臣。”他注意对方神色,继续道,“还有那茶楼掌柜自打那日从芙蓉苑出来后便没再出现过,奴才使了银子才查到买下芙蓉苑的人是位高官,再具体就不得而知了。” 言温松听他说,拿过先前写有‘芙蓉苑’三字的宣纸,在旁边又添了‘江瑜’、断指人’与‘掌柜’字样。 他平静地看了一会儿,似乎想从这四者之间找出点联系。 按照沈玦所言,那日茶楼是断指人故意纵火,燃烧速度极快,最后竟无一人伤亡,如此怪异,言温松有理由怀疑那断指人与掌柜怕是一早就串通好了,等事毕,在芙蓉苑接头。 可江瑜在这几者之间又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还有一件事说来奇怪,今早街道上多了些边疆兵马,”冬子挠挠头,“那些返朝的武将还没来得及打探情况。” 言温松略一沉吟,让他回头再继续查。
第30章 (二合一) 三月初十, 放榜日。 贡院外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言府的马车驶不进去,众人只好在附近找了一座还有空位的茶楼, 打算进去等待开榜。 谁知刚踏入茶楼大门, 迎面便传来一群学子的喧闹声,闹哄哄的, 像是炸开了锅。 他在人群里看见了两张熟面孔。 言瑫与罗誉。 前者面无表情地颔了颔首,便躲进了人群,想来考场作弊一事对他影响颇深。 言温松勾了勾唇,这时候罗誉也看见了他, 霎时嘴角咧到耳后根, 大叫一声:“言兄!”。 他想走已来不及,顿了顿,牵着江瑜进去坐下了。 茶博士立刻端来茶水,他这才注意到这群学子居然在聚众赌.博。 人群中间是个八仙桌,共分为九格,格上有人名,好巧不巧, 从罗誉给他开出的那道口子里, 他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言温松。 这三个字明晃晃地写在最中间。 比他本人还惹眼。 “言兄,大伙儿在设局押榜, 你要不要也来押一份?”罗誉怂恿道, “一赔十,若是赢了, 钱得翻十倍!” 言温松还没说话, 便有知情的学子叫嚷着:“言府是扬州第一首富, 哪看得起咱这点钱。” “就是就是, 你看他身边女子穿的料子,那可是织云锦,百金一匹。” “我听闻言解元心高气傲,怕是只会诗词歌赋品茶射箭,不屑于做这些呢。” “……” 人红是非多。 言二郎这些年想来没少惹人红眼。 言瑫置身事外般等看好戏。 言温松余光掠过他,毫无波澜。 他起先确实不想掺和进这些纷争,但人都明目张胆欺负到家门口了,哪有不回击的道理。他淡淡转了下手里的棕色陶杯,‘哎呀’一声笑道:“这位兄台说对了,我呢,确实心高气傲,谁叫我比你们都会投胎呢?” 江瑜听这语气,微微惊愕,言温松怕不是又要耍泼皮无赖的性子? 以无赖对付无赖。 甚妙。 她捂住嘴,偷偷地笑。 言温松余光瞥其一眼,小幅度地扬了扬眉,却在发现言瑫也朝这边看时,不动声色地冷下眉眼,他微微抬起袖子,将江瑜挡住,而后继续对人群道:“但他说的也不全对,诗词歌赋品茶射箭虽好,但本少爷偏偏就钟爱这一身铜臭!今日这赌,甚是合我心意!” 罗誉纳罕,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言兄,你没事吧?” 言温松一把拍开他的手,径直走到八仙桌旁,掏出一袋银子,大喇喇压在中间那一格,“这儿有一百五十两,一赔十就是一千五百两,怎么样,想不想要?” 学子们哪见过这样的言解元,旁日都是道听途说,传言自然夹杂是非,便有不甘之人信了七八分,再加之有人一挑唆,大伙就跟着附和。 先前嘲讽他心高气傲的男子高声道:“少听他瞎说,想赢可没那么容易,这案桌上的人名可都是来自各地的解元,他怎么就那么确定,会元一定是他?!” “王兄说的在理,除去言二郎,还剩下八位解元,各个人中翘楚,我堵罗誉!” “八比一,咱们胜算大呀!” 听他们这么说,众人亦觉有理,纷纷下注。罗誉身为北直隶解元,青睐他的人自然是八人之中最多,言瑫也押了一份。 罗誉有些尴尬地望了言温松一眼。 他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言温松笑了笑,目光逡巡过这些学子,他们脸上或探究或嫉妒或满是敌意,已然是准备沆瀣一气,共同对付他。 “区区一百两,也值得诸位如此?”言温松‘啧啧’两声,忽然双手按在八仙桌上,凑近他们道:“不如这样,本少爷今天心情好,陪你们玩把大的。” 他往身后抬了抬手。 众人想看他要出什么幺蛾子,目光顺着他指尖方向移到江瑜身上,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荷包,犹豫着跑过去,放到言温松手里。 “噗!”一名学子笑出声来,“我以为是怎么个大法呢,不过是把小娘子的软银都赔上去了,言二郎就这点出息。” 满堂哈哈大笑。 言温松却没动,而是冲江瑜眨巴下眼睛,“夫人,银票。” 江瑜涨红了脸,‘哦’一声,抬起手,缓缓从袖口掏出一沓银票。 言温松快速接过来,而后按到八仙桌最中间,望着众人眼里贪婪的目光笑道:“八千两,这是某的诚意,既然要赌大的,眼下这点钱哪够?今日不是某输光了离开就是你们,敢不敢赌?” “笑话!我王某从未怕过任何人!赌就赌!” 有人开了头,扔下近一千两,马上便有人见钱眼开,跟着下注。 大堂内闹做一团,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加入。 罗誉瞥了瞥言温松,从钱袋子里掏出五两银子,哆哆嗦嗦扔到言温松的银票上。 面对众人像看叛徒一般的视线,他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回:“言、言兄一个人……孤零零的,多不好。” “罗解元,大伙儿都押你呢?你怎么能押旁人呢?”有人冷声质问,语气恶劣。 罗誉硬着头皮,又从钱袋子里掏出十两,“俺也压自己,要是不够,俺还有一坛子腊肉!” 学子们被他逗笑了。 竟还真由着他把一坛子腊肉端上桌案。 “俺妹子在西市开了家罗氏腊肉馆,等放了榜,大伙儿可得去捧捧场!”他吆喝着。 言温松觉得这人赌钱是假,打广告是真,之前在考场内利用他名声做推销,现在趁赌局正热,又来一波,现场不乏勋贵子弟,有的是钱,他这一招下去,无论输赢,罗氏招牌算是真正打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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