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拥着被子坐在马车内,车窗上的布帘已经被定死在窗棱上,可依然有寒风钻进来。 本来她是想在村口搭乘过路的驴车,可二堂哥执意套上马车,言自家车方便。 一个人在车内实在无聊,苏婉拥着破被挪到车辕上。 “进去躺着,外面冷。” 苏婉摇头,“坐外面看看风景。” 寒风携裹雪花呼啸而过,模糊了行人的视线,七八米之外的一切都被风雪遮挡,路上只偶尔见挑担背筐的人低头匆匆往家赶。 隐隐约约传来猫叫般的声音,苏婉伸长脖子四处看,直到随着马车坚持不懈地钻入风雪深处,隐约看见前面黑乎乎的背影。 苏志刚也听到了声音,轻轻挥舞一鞭子,嘴上却使劲儿吆喝,“架~” 前方的黑影转身看来,不过几息,双方就出现在对方的眼帘,苏婉这才看清,声音从汉子的怀里传出。 “小兄弟,能不能搭我一程?”汉子向路中央靠了两三步挥手喊道。 苏志刚吁停马车跳下车辕,“叔,娃儿咋了,这是去府城医馆吗,上车。” 汉子感激,连连应声,道:“娃儿冻着了,去府城瞧大夫,这一路走来竟是没碰到车。” “五妹,你进去坐,我赶快点,咱们早点进城。” 苏婉进车厢,就见汉子局促又感激。 这车厢一看就知不是搭人的车,只有一个矮凳,他没敢坐,直接坐在车板上。 若是拉人的车,三面车壁会有板子钉的座位,还会放小马扎。 “多谢你们,真是太感谢了••••••”汉子有些语无伦次。 见他穿的夹袄,脸颊通红,苏婉将破被帮忙围上,看见小婴儿通红的脸颊有些担心,“叔哪个村的,一路走来没遇到种林伯吗?” 这话一出,汉子立马知晓这对兄妹是苏家村的,感激道:“上阳村的,没看到种林,今儿应该没出车吧!” “不可能,除非下暴雨,不然种林叔的驴车都会出。” 苏种林赶驴车搭人,附近村子的人多多少少都认识,为人厚道热心,见过几面的人都愿意搭他车。 两人正说着话,马车速度减缓,继而响起苏志刚的问候声。 “叔,咋没戴斗笠。” “志刚啊,还没顾得上,这次回去就戴。” 苏婉钻出马车,“伯!” 苏种林一愣,继而连忙催促,“快进去,外面风大。” 车上还有人,他也没与两人多寒暄,喊着注意点儿,马车与驴车交错而过。 苏种林戴了一顶帽子,穿着厚厚的棉袄,牵着缰绳的双手通红,鼻尖也是红的泛光,但眼睛却闪着光亮,吆喝着驴子,钻入大雪之中。 驴车上坐了三人,都低头袖手缩着脖子躲风雪,看不清脸色,但肩上头上却是落了一层“芦花”。 苏志刚感慨:“种林叔今年日子眼见的好了,袄子一看就是新缝的,往年的都掉絮了!” “二堂哥,你日子也好了啊,往年可都是走着去府城的!”苏婉手插到袖筒中笑说。 苏志刚一想也是,哈哈笑着催促骡子快跑。 城门口的护卫顶风冒雪检查着入城人的路引,苏志刚交了三文钱马车顺利驶入城门。 “叔,去哪个医馆?” “就回春堂。” 苏志刚拽着缰绳,马车速度比在路上减缓了一半不止。 城内街上也是行人匆匆,货郎都没见几个,苏婉倒是看见了挑担的卖炭翁。 “二堂哥,为什么车进城就要收钱,他们又不查我们的路引。”苏婉对这个问题一直疑惑,以往多是搭种林伯的驴车到城外步行入城,也就一次,去外婆家时坐车入城,那时好像种林伯也交了三文钱。 “这车子驶入城内,万一发生踩踏撞人,衙役要出面处理,畜生的粪便要清理,这个钱就是给这些人的工钱,至于不查咱们的路引,那城门口护卫眼尖着呢,附近村子的人没认个十全也认了九成九,查路引的要么是外地人,要么就是远离府城不常来的人。” “那他们不怕马车里藏外人吗?” 苏志刚乐,“这跨府就得路引才能进出城门,城门护卫见到眼生的肯定盘问,谁能运气好到逃过所有盘查,再说,这要被发现私带外地人进城,那会被问罪,要搁我,逃亡人将刀架我脖子上威胁,我也不会带他们进城,最多把马车让给他们。” “这衙门要查下来,还能算个被抢劫,若真要带人进城,没事还好,有事那就是私通外敌或勾结庇护逃亡人的罪名,谁担得起。” 冬日里,生病的人多,回春堂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 汉子感激道谢,塞了三个铜板给苏志刚,苏志刚不要,反倒趁机丢在正准备跳下车的苏婉怀里。 苏婉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将三文钱塞回二堂哥手中,“刚好有些香料就在药铺,咱们就在回春堂买,这个给大叔补要钱吧。” “行。”苏志刚将马车赶到旁边的拴马桩处,有小厮过来发了一个木牌。 还没进门,已经有微微热气扑面而来。 医馆内,排队等大夫诊治的病人很多,还有一些坐在小马甲上在火炉边烤火等待,咳嗽声此起彼伏,抓药的小童穿梭在药柜前,忙碌中带着有条不紊。 苏婉低声道:“二堂哥,家里备点风寒药,这天冷,很容易风寒。” 有医童上前询问,“小郎君是看病还是买药?” “我们买药,再买点香料。” 八角、小茴香、安息茴香(孜然)、桂皮、胡椒、香叶,苏婉都买了一些,甚至还称了二两甘草,又买了三副风寒药。 两人从医馆出来后,直奔城中最大的杂货铺。 苏婉准备买点酱油、芝麻油等调料,去往杂货铺的路上,她问道:“二堂哥,你认识那位叔叔?” “不认识,但见过。” 想到大伯母娘家就在上阳村,苏婉了然点头。 此时,雪慢慢变小,途径草市时,行人明显多起来,马车行驶得越发慢。 草市内,卖菘菜萝卜的摊子前人最多,卖炭翁前询问的人寥寥无几。 见她伸长脖子向草市看,苏志刚道:“我们进去转转。” 冬日里,草市最多的就是木炭,也有卖蔬菜家禽的,可能因为今日天气不好,而且快到中午,进草市的人非常少。 零星几片雪花借着北风在空中翻飞,草棚子上有一层薄薄的积雪,路上的泥疙瘩被行人踹来踢去,草市中,尽显人间百态。 佝偻腰身等着买主的菜农,吆喝着自家木炭好的卖炭翁,对买主讲价不满却又不得不接受的壮年汉子,等着帮大主顾搬东西挣工钱的苦力•••••• 转了一圈,没发现新奇的东西,苏婉准备出草市,却被远处一幕吸引。. 天寒地冻,雪花落在两人头顶,应该是一对上了年纪夫妻,男的将遍布补丁的袄子围给老妻,自己袖手在一边不停跺脚走动。 虽是破衣单裤,可苏婉却觉得,两人呼出的白气都在空中胶着,消融了没来得及落地的雪花。 这一幕,于这清冷草市毫不起眼,可苏婉却觉得被北风迷了眼。 她转眼抬头望天,雪花落在眼睑脸颊,凉丝丝,于她而言有些舒服,喃喃:“你非要用温情刀鲨我!” 苏志刚疑惑,正要转头问,就听见她说:“那边有鸡,买回去刚好做风鸡。” 说是买鸡,苏婉却将摊主夫妻的货全部买了。两筐木炭,四只鸡,一篓子鸡蛋。 摊主夫妇欣喜若狂,热情地帮忙将东西送到草市外的马车上。 苏志刚看着三只母鸡一只公鸡,沉默着没说话。 原本只是买香料,结果出城回家时,马车上摆满了东西。 酱油、黄豆酱、麻油(香油)、黄酒坛子、鸡蛋篓子放在角落,用破被拥着以防碰撞,半扇猪肉横躺在窗户下,篮子里还装着猪头、肘子、蹄髈,鸡咕咕叫着,偶尔扑棱两下,木炭框随车子颠簸抖动,苏婉撑头坐在一边扶着框子。 远远见路边的人,苏志刚拍大腿懊恼,“忘了给三小的买零嘴了!” 苏婉掀开车帘,就见杏儿安儿和小树飞奔过来,被三人的笑意感染,她不自觉扬起笑脸,“买啥零嘴,家里多的是,再说我不是买了猪头蹄髈嘛!” “晚饭让奶别做了,过来吃。” “那哥可不客气了,多做些!” 出门买香料,结果带回来的东西摆了一廊檐,三个崽崽围着各种坛子转看,还凑上去闻闻。 张氏见到半扇猪肉,欣喜道:“冬膘贴得早,来年身体好,婉婉今儿都买了,当家的你刚好不用去府城了。” 拉着二女儿悄悄道:“花了多少晚上娘给你补上。” 苏婉笑,她的零花钱多,怕杏儿安儿闹,爹娘给零花钱都是悄悄给。 “没多少,我平时又不花用。” 今天,花了将近三两,但苏婉手里还剩二两多。 晚上做大菜,中午饭吃得简单。 苏长青坐在灶膛前用火烤猪蹄上的杂毛,安儿闹着要玩,怕儿子烧伤只让旁观。 安儿在一边又是跳脚又是保证,着急的模样很是逗趣。 苏婉把调料规整好,笑道:“安儿,爹明天做风鸡,要不要顺便帮你们做几只风兔?” “还能做风兔?”安儿瞪大眼睛,看看二姐,又看看爹,跑出灶房,“等会儿我告诉你。” 苏婉知道他去跟杏儿、小树商量,现在兔子是三人在喂,有什么事情三人一起商量。 “婉婉,这风兔怎么做?” “爹,我就那么一说,兔皮那么贵,照风鸡的法子做浪费了,三人要是同意,就用腌料腌制后挂在廊檐下,等过年时尝尝味儿。” 吃完午饭没多久,苏婉将陶锅架在屋内的炉子上,开始炖猪脚蹄髈,底汤一半黄酒一半清水,加入八角、桂皮、香叶、花椒、干辣椒段、冰糖,再来一勺黄豆酱一勺酱油。 看着底汤颜色微红偏褐色,梨花惊奇,“酱肘子是不是就这样做出来的?” “各家有各家的秘方,这是最普通的口味,没特色但自家吃也很好吃。”苏婉用勺子搅拌底汤,冰糖化了后放入焯过水的猪脚蹄髈。 . “这个底汤还可以卤鸡蛋、鸡脚,赶明儿卤点鸡蛋豆皮吃。” 下午,在隔壁上学的孩子没一个专心的,时不时转头嗅闻,休息时也不嫌院子冷,排排站仰头深呼吸。 不是他们嘴馋,实在是这味儿,太香啦! 上房正堂,烧着地炕暖融融,李氏坐在一边做针线,苏志刚看书,苏志栋却是埋头摇笔杆。 老爷子抿了一口热茶坐在铺了棉垫的躺椅上,笑道:“香味满院,不知道还以为提前做年夜饭了,惹得那些个小子上课个个摇头晃脑。”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19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60 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