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虽然不知道这位皇室中人开这间当铺的真实目的,是为了躲避朝廷的纷争,找一个休憩之所无聊解闷,还是有什么特殊的情怀,想要填补内心的空缺。 一切皆有可能。 白桦虽不知道,却无心研究。白桦千里迢迢来到此处,本就为了求得一味珍贵的灵药冬虫夏草。只要有了冬虫夏草,娘亲的重病就有转圜的机会。 因此,虽然白桦对直面皇室之人有所畏惧,却终究听命是抬起了头。 “是。”白桦应道:“您还有什么吩咐,只要能够换取那味冬虫夏草,让我做什么都行。” 白桦低头作揖,抬头时才第一次看清当铺掌柜的脸。那是一张年轻的脸,却早早续了胡子,略显威严。以他这个年纪想来不是当今圣上,而是胤朝太子。 只是生在帝王之家,这位太子竟生了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如今看向白桦的目光之中,更多了几分玩味,笑道:“做什么都行?” 明明只是重复了一遍白桦方才的话语,却多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白桦终于明白,为什么从进门至今,直到现在太子才终于松口让她抬头。 一位年龄与心智不匹配的人,一位生在帝王之家而被迫早熟的人,是绝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过分稚嫩的脸庞,产生轻视的想法的。 白桦的表情如常,诚恳道:“是的,做什么都行。” 无论是让她毕生都为他无偿做饭,还是一次性买断她的一切秘方,只要能够换取这味珍贵的冬虫夏草,让白桦做什么都愿意。 “本以为你有几分趣味,现在看来,倒是无趣得很。”太子没有什么同情心的模样,失去兴趣的他摆了摆手,冷漠地让张公公给白桦拿药。 “你既为我做了一顿满意的餐食,我便回赠你一颗你所求的冬虫夏草。从此我们恩怨相抵,互不亏欠。”太子挥了挥手,又成了一副没什么感情的模样。 见到太子的挥手示意,张公公连忙将一颗上等的冬虫夏草递给了白桦,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便是要送客。 张公公一边自顾自往外走着,一边用阴柔的嗓音说道:“既出了这扇门,就不要再讲从这扇门中听到的事情,明白吗?若是让我从谁那里听到了风声,我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从这天底下找个人,还不是什么难事。” 这便是威胁。 张公公从小便被送入宫中成了阉人,因为年轻时跟对了人,便一路跟着师父走到了皇上和太子的身边。如今,张公公的师父正在皇上的跟前伺候着,而他在太子的跟前伺候着。 虽说是阉人,在宫里的位份甚至比一些得宠的妃子还要高上半头。 毕竟寻常宠妃想要见到皇上或太子都未必能够天天能见到,但他们这群公公却是能够天天在他们面前说上话的人,免不了会有人想要巴结,这也是为什么在白桦想要用一锭银子来套话时,张公公表现出了如此不屑的态度。 早已司空见惯罢了。 张公公入宫第一天,便被师父耳提面命地教导道:“你要知道,这普天之下,只能认一个主子,一跟便要跟到头,否则走上了歪路,那便是头尾分离的傻事。” 张公公谨记着师父的教诲,在一次太子出来打猎时忠心护主,替太子挡下了反叛之人埋伏的致命的毒箭,自己却在毒箭的作用下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 从那以后,张公公才算是在太子面前站稳了脚跟,被天家之人认可了他的忠诚,日后愈发得到了重用。 虽说张公公今天卖了一个人情给白桦,透露出了“无根之水”的答案。但这是笼络人心的小筹码罢了,与人为善是张公公的处世之道,所以他才能够在水深火热的深宫中走到今天。 谁是自己真正的主人,张公公认得很清楚。因此主子刚说了送客的意思,张公公便第一个站了出来,替主子排忧解难。 人在宫中,最不可能缺少的,便是那察言观色的能力。 白桦却心不甘、情不愿,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够获得冬虫夏草的渠道。如果这次被太子请出门去,怕是日后再也进不了这个门。 若是以后娘再有个三长两短,需要用什么珍贵药材,白桦又该何处去寻。 白桦想起顾竹医师当初将唯一的一颗冬虫夏草卖给她时,对自己说过的话:“白姑娘,我直说罢。这一颗冬虫夏草,只能保住一年的寿命,日后是福是祸,便要看造化了。” 言下之意,白母的疾病并非病根所致,而是大限将至。冬虫夏草本就是续命的药物,是强行延长寿命的幸事,不能够强求,劝白桦早日看开。 可白桦哪里看得开。 白桦刚穿越过来时,整个白家穷得家徒四壁,父兄全部被征兵带走,整个家里找不出一个男丁。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娘亲,在苦苦支撑着一个风雨飘零的家庭。 白桦没穿越过来的日子里,白母日夜操劳家务事,早早地透支了身体。直到白桦穿越过来,替她分担了大部分家务事,担起养家的重担,娘亲才能够专心养病。 但白母的体亏已久,华佗再世依旧难医。 如果这世间有人比自小学医并有一身医术傍身的顾竹医师还要医术高明,那一定是太医院的某位神医。从前白桦没有机会,眼下既然有几乎靠近太子,接近皇家,白桦便不舍得放弃这个机会。 白桦无论如何,都要抱紧天家的大腿。 “民女请愿,终生为您食疗解毒。” 白桦临走之前,忍不住开口说道。 听了这话,太子给张公公又递了个眼神,意思是且慢,再等等看。张公公立刻会意过来,给白桦递了一把椅子,这也是白桦进门以来,第一次被请坐下。 白桦直到坐下的那一刻,心跳依旧如擂鼓般阵阵轰鸣。 白桦在赌。 一个拥有一切的太子,偏偏又是目中无人的性格,品行善恶多变。为何要在这偏僻的位置建一处当铺,打着当铺的旗号,到底在做什么? 这本不该是白桦这个寻常百姓应该思考的事情,天家做事的动机,本不应该是普通人应该思考的话题。 白桦想起了方才做饭之时,张公公故意透露给他的饮食需求。 那便是太子胃口不好,闻到荤腥会干呕,要做全素的菜式,才能符合太子的口味。 在还没有察觉出当铺掌柜是胤朝太子、店小二是张公公时,白桦一直以为,这话是真的,是当铺掌柜古怪的饮食需求。 但后来张公公的谨慎和不慕名利反倒是推翻了这个结论。既然张公公没有为了金钱屈服的想法,那便是这条消息是在得了太子的授意后,张公公故意放给他的。 这一点白桦也很容易想通。 唯一想不通的一点就是,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白桦有个展现厨艺的机会,还是看白桦不爽故意刁难她? 都说不通。 除非……除非太子是在打一个反逻辑,让白桦以为全素菜、没胃口是一个故意发给白桦的挑战,实际上却在隐藏真实的病因。 白桦想起来方才太子吃饭时,依旧让白桦低着头的行为。直到太子用餐完毕,才终于允许白桦第一次抬头看到太子的真容。 既然最后允许她看到太子的长相,那么太子从一开始怕得就不可能是被人看见。身为未来的九五之尊,无论美丑,言行都是会被记在史书之中,容貌也会被史官所美化。 被一个平头百姓白桦看到真实长相,并不是太子会担心的事情。 再不济,如果太子让白桦没办法睁着眼睛走出这扇当铺的门。白桦只要一嘎,这世间再不会有外人知道这件事,太子的容貌焦虑自然也会因此迎刃而解。 所以绝对不是因为容貌,而是别的什么。 也许从始至今,太子在费力隐藏的就不是他女相的长相,而是他真是的有什么隐疾在身上。因此不想让人看到吃饭时痛苦的表情,平日里当铺营业时,也总是背对着身子,隐藏病后的柔弱。 当然,白桦以上的一切推论,都没有任何直观性的证据,只是一种可能性的猜测。 但是白桦面对马上要被扫地出门的情况,想要求太子继续帮助她病弱的娘亲,便只能赌。赌赢了,白桦能够有继续跟太子谈判的筹码,赌输了,白桦只有一条命能够安抚太子的冲天一怒。 好在,白桦赌赢了。 白桦的聪敏,让太子重新对她产生了兴趣。 “你说说看,我身上有什么病?” 太子的眼角一挑,好看的桃花眼柔情似海。若不是白桦刚刚才被太子无情地扫地出门,白桦当真都要被这双含情的眸子给骗到,相信他是一个多情之人。 不过白桦也只能赌,赌他的兴趣多于他的杀意,不然白桦就没有希望活着走出这扇门。知道太子隐疾的人,如果没有利用价值,是不可能活过今晚的。 “一切都是我的猜测,您全当听个乐子。”白桦一开口,便下意识地说着求饶的话语。 太子唇角一抿,凉薄的嘴唇说出的话语,却透露出深深的寒意:“究竟是你讲乐子,还是你成为我的乐子,就看你怎么说了。” 白桦被吓得打了一身的寒颤。 从穿越至今,哪怕是最绝望的时刻,白桦都从未感觉到如此的危险。太子收起了假装的温柔,看她的目光,像是一头野狼在看一头待宰的羔羊。 如果白桦答得不好,那么今日太子便要磨刀霍霍向猪羊了。 白·羔羊·桦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您当年怕是不小心服用了某种毒。这个毒的作用一开始不算明显,却能够慢慢地让人体虚乏力,乃至食欲不振,偷偷地掏空一个人的身体。” 白桦半猜半诈,想要根据太子接下来的反应,来做进一步的补充,却没想到太子没有给白桦这个机会。 “是五石散【注释2】。”太子回答道。 这种毒白桦倒是此前有所耳闻。 上一世时,早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就有无数文人雅士为了追求极致的快乐,纷纷效仿服用,却在后世被发现是剧毒。人们所熟知的竹林七贤,就有不少命丧于此。 这是一种慢性毒药,需要长期服用才能够致命,幸亏白桦在刚刚的猜测中谨慎地使用了“不小心服用了”这个说法。 究竟是不是不小心,反正死人不会说话,无法为自己正名。 白桦在听太子的回答中,太子略显埋怨的语气,大概率是被人陷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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