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手这么久,有没有察觉什么异常?” “他武功远在我之上,像内廷侍卫。” “内廷侍卫?” “我之前与吴将军切磋,他请我去军营操练新兵刀法,我看过他们一些别的武功套路。” 吴曜掌管宫廷戍卫。 他所谓的军营新兵,一部分是金吾卫,一部分则是从金吾卫层层筛选上来的皇家贴身侍卫。 姜玥若有所思地走出了巷道。 许一飞垂头丧气,还在懊恼自己让人跑了:“郡主,还回去极风斋吗?” “不回了,白掌柜知道规矩,他会把那幅画送到府里。”姜玥踮起脚,勉强拍拍他后脑勺。 许一飞的年纪比银杏还小。 在姜玥眼里,与听话懂事的弟弟没有差别,“我们去延康坊吃馎饦,吃你最喜欢的那家。” 二人暮食后,慢慢踱步回居德坊。 白掌柜果然把那幅画卷好送到。她将画挂上书房桁条的垂索,吊起展开,看了许久,没看出什么端倪,水边的宫殿富丽堂皇,可与她在皇宫所见的任何一处宫殿都不一样。 第二日夜,清风徐徐。 芙清宫招待群臣与异国使团的宫宴开场。 姜玥盛装打扮,挽着披帛站在锦毯上,注视巍峨高耸的石阶,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芙清宫垂帘锦绣,彩灯绵延。 三层高的宫殿依水而建,雕梁画栋,在夜里荧耀生辉,与她昨日收到的那幅画一模一样。 就连回廊下的矮桂树,都一样是花期未至。 这座宫殿在禁廷外,坐落皇都东北角。 它曾经是前朝皇帝御苑,大暐开国后,皇帝高澹将他赐给了太子高启泰作别宫。 但宫宴快要开场了,她没有时间去查探。 姜玥一步步踏上石阶,未入御宴,已闻樽罍伴管弦的宴乐之声。小黄门将她领至两侧坐席,位置稍高于宴会正中央群臣百官的酒席。 宗亲坐席前有垂帘,可以清晰看见场内,却不会被百官的视线窥探。 姜玥环视一圈。 朝臣与异国使团已落座,帝后未至,太子高启泰戴翼善冠,着五爪龙纹袍,坐在左首下。 高启泰对内侍官勾了勾手,片刻后,东宫的内侍官来到她身边。 “太子殿下说,几日前昭明郡主在马球赛上的表现令人难忘,特用这杯西域葡萄酒敬郡主,让郡主在芙清宫这场宴会上尽欢。” 东宫内侍官微微一笑,等候一旁。 宫女手持酒壶,琼浆玉液霎时盈满了玉盏。 “葡萄酒珍贵,多谢殿下赏赐。” 姜玥举起玉盏,鼻尖萦绕着芳香馥郁的甜。 内侍官仍然杵在原地,大有不亲眼看她饮下不离去的架势。她垂眸,当着内侍官的面饮下。 内侍官满意笑笑,与宫女离去复命。 姜玥垂手,按住腰间香囊,里头有一颗坚实的药丸,硌着她指腹,那是她从南宫太医那里求来的解酒药,曾经樱桃宴上想给沈徵,没给成。 药丸除了解酒,还可清寻常热毒。 要不要现在就吃?效力猛的药通常作用快,可她眼下没有异常的感觉。宫宴即将开场,整个芙清宫都是朝臣与使臣,有不少人看见高启泰给她赐酒,他不至于现在就使手段。 姜玥暗忖片刻,还是松开了香囊。 李德海的声音响起,抑扬顿挫地传到每一位赴宴者的耳朵里:“皇上与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纷纷跪拜行礼,口呼万岁。 姜玥俯下身去,礼毕时看向御史台的酒席,原本那个空缺的位置,已坐上了一位青年郎君。 沈徵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随着高澹一句“众爱卿请起”,慢慢起身,抚平官服上的皱褶。 隔着垂帘,也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皇家宴会无趣,尤其是这种分外注重礼仪邦交的酒宴。姜玥左右邻席,恰是比她辈分大的宗亲,只能安安静静地吃喝,偶尔看看沈徵。 等到宴会过半,她缓缓站起,想借口不胜酒力离去,不期然听见一道磕磕巴巴的声音。 六殿下高启行越众而出,朝着高澹恭敬地拱手:“父皇,儿臣有、有一件贺礼想提早给父皇过目,不知作为皇、皇祖母半月后的寿诞献礼,合、合不合适?” 高澹看向他,注视的目光柔和耐心:“启行说说,你给皇祖母准备了什么?” 高启行击掌,一群宫人从宴会外场进入鱼贯而入,双手捧着木托盘,上置堆放齐整的书册。 李德海取过一本,递给高澹翻阅。 高启行站得挺拔,继续道:“儿、儿臣与燕王府文学馆的学士,一起、起编撰了这、这部《大暐郡县志》,共计上下两册、三、三百十五卷,涵盖本朝、朝各地建置沿革、山川、河流、田户、钱粮、地方掌故……恳、请父皇御览。” 高澹翻过最初的两卷序略,又动了动指头。 李德海再取来后面的正文书册,窥见高澹眼中愈发赞赏:“此书编撰耗时耗工,于我朝郡县的建置治理大有裨益。启行做得很好。来人,赏燕王府锦万段,良马十匹。” “儿臣不、不敢独居功劳,为编撰劳心、劳力最多的还、还有著作郎柴遂、良、功曹参军何加焉、记室参、参军蒋胤几人,也请、请父皇一并赏赐,给、给帛有差。” 高启行说得断断续续,但并不慌乱。 他已习惯多年与謇吃之症为伍,即便置身于文武百官,乃至于面露惊异之色的各国使臣的目光下,也坦然地说着要说的话,等高澹的反应。 姜玥原本要溜走,听到此处,坐回酒席后。六皇子所提及的人里,并没有沈徵的名字,可沈徵明明也……虽然那些通宵达旦她未亲眼见过,但稍一推测,就不难猜到。 她将垂帘掀开了一些,看向沈徵。 沈徵席上的酒壶换成了茶盏,他正捧着茶瓯,摩挲杯缘,眼神落向宫人仍旧捧着的那些书卷上,没有委屈不满,只有功成圆满的释然。 高澹听了六皇子的话,将书递回给李德海:“启行主领编撰的这套郡县志,过一阵子献给您皇祖母看过后,会珍藏于秘阁,至于有功劳者的钱帛差职……” 李德海会意,“六殿下放心,嘉赏诸事拟定好了,立刻送到燕王府一众文学士的手上。” “儿、儿臣谢过父皇。”高启行恭敬退下。 群臣之中,不少人对视乃至低语。 素来忠于东宫的谏议大夫杜君颇有微词,欲言又止,不料叫高澹一眼瞧见。 高澹语气淡淡:“杜君有话想说?” 杜君朝高启泰的方向看了一眼,越众而出至高澹前,低声劝告道:“陛下,燕王府占地之广快要超过半个坊,平日用度物料,也早已逾越了礼制,有逾于皇太子的规制。” 高澹目光在杜君脸上扫过,又转开,锁定了左下首的高启泰面上:“太子以为如何?” 高启泰起身回话,面上并无愤愤不平之意,只道:“六弟做得好,嘉奖理所当然。” “都是朕引以为豪的儿子,不厚此薄彼,”高澹语气漫不经心,“那就让礼部与户部提高东宫用度,让其超过燕王府的。” 杜君还要再说话,高澹抬手按下,“今日是设宴款待各国来使的日子,杜爱卿勿再多言。” 杜君回到了酒席后,不敢看高启泰的方向。 陛下此举,明着提高东宫用度,对燕王府的偏爱封赏却依旧没有改变。 六皇子献书一事过去了,宫宴来到尾声。 舞姬与乐人轻歌曼舞,群臣与使团推杯换盏,好不融洽。姜玥借口不胜酒力,到外围去吹吹风,离开了闹哄哄的宴席。 “沈某以茶代酒。” 沈徵第三次拒绝了御史台同僚的敬酒,眼见某道俏丽身影越过垂帘,从宴席后场退了出去。 姜玥今日穿了一身枫叶红妆花马面裙。 为搭配皇后赏赐的红宝石头面,妆容比寻常更隆重精致,从发髻上浓郁鲜艳如石榴的步摇,到白耳垂挂着的红珠铛,再到娇艳丹唇,都比她当初在平洲县的新婚夜,更像待嫁的新娘。 当初能力有限,也未能叫她这样隆重打扮。 沈徵抬步亦要离去,被七分醉意的同僚扯住:“沈大人,别人不胜酒力要离场,怎么你也不胜酒力,你,你都没喝几杯呢!” “章大人没听过茶醉?”沈徵伸出手掌轻轻一推,本就醉得晕头转向的同僚向后,倒在酒席之上,手里还紧紧捏着空了的碗。 或许不是茶醉,而是别的。 沈徵出了宫殿,望向宫殿正对的水岸。 隔水相望的是一座高台,亦属芙清宫园内,顺着西侧回廊,走过一道浮桥,即可抵达台下。 那道倩影已经出了回廊,朝着浮桥走去。
第40章 骗人 那副风景画的视角, 是从浮桥后的高台远眺日暮时分的芙清宫主殿。 姜玥去到了高台。 因着这场宫宴,芙清宫绝大多数奴仆与护卫都被调去御宴会场当值。浮桥过后的一大段路,灯火稀落,遑论守值的宫人侍卫。 姜玥来到高台下, 在漫天繁星与通透如水的月色下, 仰视碧瓦朱甍,层台累榭。 高台底下, 石壁回旋而建。 她提起裙摆, 拾级而上,用火折子照路。上百阶梯后, 来到重楼飞阁最高处,望见与那幅画如出一辙的芙清宫。 那幅画无疑就在此处作, 且就在几日前。 姜玥捏着火折子, 将高台四面的朱漆雕栏还有格栅窗内的所有桌椅器具都看了一遍。 一无所获。除却高脚翘头案上,留了一抹色泽尚鲜艳的朱丹色颜彩。 只差一点, 就差一点,已经离答案这么近。 阿爹和阿兄在菜市斩首行刑,有百姓围观, 变数不如流放的阿娘阿妹大。 你们若还活着,怎么会出现这里? 姜玥被脑海中毫无预兆蹦出来的猜想一惊,不再多作停留,顺着原路返回。 脚下台阶, 层层叠叠。 烛火微光里,石阶阴冷森然,似无穷无尽, 若一步踏错,就叫人从这琼台玉宇上跌落。 姜玥脚踩到地面时, 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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