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固然有心为秦放鹤觅得佳偶,可多少也存了点奇货可居的心。 秦放鹤如今年纪小,身份到底有些不上不下不尴不尬,且男孩儿多留几年不打紧,待到来日高中,或是得了师父他老人家青眼,亲事可选面必然更大。 故而虽模模糊糊有几个人选,也未曾真去做什么,更未曾向董春提过。 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董苍摆明了想插一脚,由不得汪扶风不扯谎。 反正他也料定,董苍必然没有那个胆量去找老师求证。 退一万步讲,即便他问了,如今子归入了老师的眼,这门亲事莫说董苍,便是他这个做老师的,也未必能全权做主…… 董苍心中不快,汪扶风却也不惧他,笑容不变,行了一礼便走。 他一直都觉得自家老师什么都好,奈何十全九美,一世英名却生出来董苍这么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货来。 学识文采么,固然是有的,然狂妄骄纵,刚愎自用,且心胸不甚宽广,手下的人也颇有些无法无天的样子。 如今有老师在上面压着,尚且无妨,只怕来日,少不得起风波。 不过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师父他老人家都不在了,行事顾忌自然也就没这么多了…… 在自家被落面子,董苍脸上就带了出来,一转身,却见董芸从月亮洞门后转出来,也不知听了多少。 “多大的人了,还整天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 董苍冷笑,“他们抢了我的东西,我不该讨厌?” 顿了顿又道:“果然嫁了人的女人,胳膊肘便要向外拐。” “你的东西?分明是父亲的东西,他老人家愿意给谁就给谁,你管不着。”董芸讥笑道,“莫说是喜欢的徒儿徒孙,纵然将家产都推到街上扬了,只要他老人家高兴,就应该。” 父亲还没死呢,你就这么惦记起家产来! 她受够了董苍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蠢样儿,把一切优待都视作理所应当。 “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从小到大,父亲和母亲都最疼你,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你,连大哥也从不与你相争,便是闯的祸,也不曾重罚……没人欠你的……” 上有长男,下有幼子,董芸不过是夹在中间的女孩儿,本就不受重视。若非从小自己拼命往上爬,早就随便给人打发了,岂能有今日? 即便如此,她使出浑身解数,也只是父母最疼爱的,却不是最重用的。 平时疼着,爱着,可真到了关键时候,所有董家该有的能有的,势必会毫不犹豫地倾向两位兄弟。 因为她不是男人,不能科举做官。 董芸没有认命,尚在闺中时,便在可选范围内,特意挑了最听话的那个做夫婿,然后努力开展夫人外交,倒比弟弟更有用许多,这才有了几分脸面。 但董苍呢?他做过什么! 轻轻松松就拥有一切,却仍不知足,怨天尤人! 虽说子不言父过,但董苍有今天的烂脾气,父亲的纵容和默许才是罪魁祸首! “你不过一个外嫁女,”董苍很不喜欢这个姐姐,从小就仗着比自己大几岁说教,“我……” 董芸懒得继续对牛弹琴,拉起董娘就走,“若你果然还有点脑子,就别动歪心思,如今父亲正值关键时刻,你就算帮不上忙,也别自家闹起来扯后腿,叫外人笑话事小,满盘皆输事大。” 一个娘肚皮里爬出来的,谁不知道谁? 能想到与汪扶风那边联姻,董苍也不算蠢到家,但强扭的瓜不甜,人家都表示没这个意思了,你硬往上凑有什么趣儿! 董苍的女儿们年纪对不上,下头的几个爪牙……不提也罢!她都瞧不上,还想过了汪扶风这关?结亲家还是结仇? 况且那秦放鹤本就是董家门生,师徒关系至死不休,何必再加一层? 倒不如放他去外头结亲,一来成全顺水人情,二来也能为董家新添臂膀,何乐而不为? 做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攥在手里。 若一意孤行,最后什么都捞不到。 直到上了车,董芸才摸着女儿的脑袋说:“可别学你小舅舅。” 她行事,素来不避着董娘,可谓言传身教,故而董娘年纪不大,可主意却一点不小,当即将小肉脸贴在母掌心,“嗯!” 不学! 娘说过,小舅舅是蠢蛋! 京城的消息没有腿,可飞得却比鸟儿还快。 董家家宴并未对外宣扬,可待到傍晚,想知道的人,便也都陆续知道了。 接下来几日,秦放鹤都跟着汪扶风四处串门子、赴宴。 偶尔汪扶风有事,腾不出手脚时,就让庄隐带着。 最初庄隐还有点放不开,觉得到底不是自己的弟子,过轻过重都不好,可试了两次之后,就……有点上瘾! 这孩子真好带啊! 完全不用他操心! 真就只把人“带”过去,就完了!该怎么办,这孩子自己就会! 他自己就会啊! 庄隐要做的,最多就是偶尔帮忙介绍下不认识的人的身份背景,然后看着有人想灌酒了,冒出来说“孩子还小,不能喝酒”之类的。 其余的,没了! 看看人家的弟子,再想想自家的,都是一把辛酸泪。 秦放鹤就觉得庄隐看自己的眼神,活像手动挡老司机新换自动挡一样,有点儿无所适从的意外之喜。 但是吧,这辆自动挡是别人借给他开的,过两天还得还回去,多少又有点忧伤。 期间庄隐也带秦放鹤见了自己那位窝在翰林院编书的大弟子。 秦放鹤一看这师徒俩站在一起,就有点想笑。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庄隐本人就有点温吞,这位师兄更甚,一笑之下,更有点憨憨的,倒是非常老成持重。 庄隐见了,好笑又好气,既想让徒弟学学小师弟,多长点机灵劲儿和心眼儿,但是吧,又觉得这么敦厚挺好的…… 秦放鹤跟师兄见了礼,回去的路上还安慰庄隐,“师兄瞧着是个有后福的,且前科二甲第七名出身,今年也才二十九,算得上年轻有为啦。” 二十六岁的二甲进士,是真的算年轻有为。 庄隐就瞅了他的嫩瓜蛋子脸一眼,抄着手,没作声。 这得看跟谁比! 任谁眼前整天杵着这么一位,也清净不起来。 京城上流圈子就那么大,然后正月初八,秦放鹤遇见了孔姿清一次;正月十六,俩人又遇到了。 十六这日是在城外马球场,汪扶风带秦放鹤来的,顺势也跟孔父聊了几句,放任两个小的去一边玩耍。 本次聚会是一位勉强能算得上皇亲国戚的人组的局,但当日最活跃的是他的儿子,孟小爵爷,孟鸣。 这位孟小爵爷的曾祖父曾因容颜俊美尚过公主,后来又封爵,只是子孙不肖,后面一代不如一代,日后能留给孟鸣的,也就一个最低的男爵。 但终究跟皇室沾亲带故,孟父素来交游广阔,也爱做善财童子,养马养花都有一套,几年下来,名头也渐渐打出去,大家都乐得来捧他的场。 这些年秦放鹤虽勤习马术,可终究比不得那些从小练起来的,暂时不打算挑战马球这样的高难度。而孔姿清则是考虑到二月会试在即,安全第一,两人便都坐在场边第二排看。 “马上就会试了,没什么问题吧?”秦放鹤问。 孔姿清点头,“可以。” 他本以为自己会紧张,可越临近,反倒越放松,他家里人都比他紧绷。 秦放鹤又问他最近有无见赵沛,孔姿清摇头,“这几日我多陪父母在外走动,要么便再加温书,偶尔路过醉仙楼时,却也没再听到文辩声。” 秦放鹤就笑,“他从年前便常与有嘉和康宏等人凑在一处,你在外头,自然见不到……” 正说着,一身红色骑装的孟鸣溜溜达达过来,朝着孔姿清挑衅,“孔无疑,怎么,离京几年,胆子也落在外面没带回来么?” 秦放鹤看向孔姿清,哦,这俩人认识。 细看孟鸣,果然是凭一张脸尚公主的后人,确实俊美。 但……他觉得孔姿清也不差! 孔姿清一点儿不吃激将法那一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若我是你,今日便不打球。” 孟鸣比他大两岁,今年也要下场。 所以孔姿清是真心不理解。 冒这么大的险,就为了出风头? 见他不上当,孟鸣又试探了几次,终究无用,也觉没意思,放了几句狠话就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瞪秦放鹤一眼。 秦放鹤:“……” 小爵爷您是连路过的狗都不忘踢一脚是吗? 干我屁事啊!
第61章 南下 孔姿清也看见了孟鸣对秦放鹤的眼神,便有些歉意。 “他是对我有气……” 昔年他尚在京中时,曾一度与孟鸣交好,奈何随着进学,懂了一点人间道理,二人之间的理念渐渐出现分歧。 孟鸣是典型的上位者思想,对底层百姓有怜悯,但不多,更像施舍。 而孔姿清则更偏向儒家之仁,大仁者,仁国,小仁者,仁人。 随着年龄增长,分歧日益明显,孔姿清离京前,还曾吵过一架。 后来一南一北,相隔千里之遥,前两年倒还偶有书信往来,但彼时的孔姿清已窥见民生之一角,二人越发说不到一块儿去。 “直到我中解元,他忽然又来了信,说自己也中举了,来日必要京城比试云云……”看着球场上横冲直撞的孟鸣,孔姿清平静道。 纵使是知己,多年不联系也难免生疏,更何况他们当年近乎绝交。所以接到孟鸣的书信时,孔姿清并未感受到多少欢喜,继而又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性从另一个层面思考: 他这个时候来信,是得了家中长辈的授意么? 有什么特殊的目的么?与朝堂变动有关么? 秦放鹤听了,越发觉得孟鸣可能脑子有病。 什么病? 独占病呗! 这种病症常见于被过分溺爱的独生子女,看中了什么,就不许别人插手,孟鸣无非是觉得你孔姿清都有我这个好朋友了,凭什么再与旁人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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