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吐息拂过她脖子, 胡明玉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脖子,这次终于听清了,她说道:“长甲村。” “儋……州……” “已快出了儋州,你跑得够远的。” “我……回……” “行了,你都快死了,还不一定能回去。” “我……不是……” 胡明玉耐着性子听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也一一回答,只是因为眼下处境实在艰难,所以她的语气并不算好。 眼见着快要下山了,赵在洹费力地辨认着前面的村子,他脑子不甚清醒,只是记着现在不能回儋州,他忽然挣扎起来,动了动身子。 “我……不……” “你做什么!” 胡明玉怒斥道:“不找大夫你真想死不成?” 赵在洹没回答,只是勉强提起几分力气,推搡着她,胡明玉脚下不稳,两人一块栽倒于地,他咳嗽几声,试着爬起来,还不忘说着:“多谢……对不……住。” 胡明玉顾不上拍灰,上前按住他:“就医去!” 赵在洹摇头,说什么就是不去。 胡明玉迟疑地看着他:“你不会是犯了什么事,怕被人发现?” “不……” “你就会死犟!” 胡明玉气不打一处来,她攥紧拳,可是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到底没揍下去,她咬牙道:“吃药行吗?” 赵在洹点点头,气若游丝:“多谢。” 他昏昏沉沉地靠在树上,垂着头,只觉得眼前摇晃地厉害,眼皮子越来越重,不知何时,眼前一黑,闭上了眼。 “嘭——” 胡明玉毫不迟疑又给了他一拳,泄愤和治病是不一样的,她暗暗告诉自己,这绝对不是因为她心里有气。 “不许睡!” “嘶——” 赵在洹迷迷糊糊地说:“你……手劲……真大。” 胡明玉揉了揉手腕,恨恨道:“知道疼就醒着,眼睛睁大点。” 赵在洹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身上全是血迹,衣裳也破破烂烂,破洞底下是扎好的绷带,隐有血色,还发着热,浑身通红,胡明玉又有些愧疚,她也不是故意的。 她又看看他的脸,她更不是存心打人的脸,只是,只是除了这张脸,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打了。 “哎——” 她长叹一声,又捞起他背上,转身往山上走去。 丢也丢不得,背也不大背地动,一天天的,净折腾人。 “咕咕——” 好景不长,她肚子也饿了,她侧头看了看肩旁黑发,垂头丧气地挪着脚步,先找药,后吃饭。 她饿一会不会死,但是这人多耽搁一会说不定就真死了。 忙活一天,不能还是死了,不然也太亏了。 “醒着没?” 她抬了抬身子,问着赵在洹。 “醒着。” 过一会,她又问道:“醒着没?” “醒了。” …… 还好未至深夜,月光明亮,她努力在草丛里找寻着紫前花,带着赵在洹实在不方便,她将赵在洹放下,掰正他的脸,认真道:“醒着没?” “醒着。” 她顿了顿:“要一直醒着,从一开始数,等到我回来再告诉我数到多少了。” “一。” 胡明玉看看他,一咬牙跑开了。 “二。” “……” 在他不知道数到几了后,胡明玉终于赶回,她手上抓了一把药草,一把扒开他的嘴就给他塞了进去。 “有些刺痛有些麻,不大好受,但是有用。” 她解释着,不由分说地塞着药。 赵在洹喉间划动,艰难咽下这大团药草,他呛了下,又咳嗽起来。 “数到多少了?” 胡明玉囫囵地咽下几颗野果垫垫肚子,而后继续背起赵在洹,侧头问他。 “……” “五十。” 胡明玉:“五十一。” “五十二。” 胡明玉:“五十三。” “五十……四。” “……” 数到一百二十三后,胡明玉推开木门,在这山中尚有一间小木房,为猎户修建,以备不时之需,胡明玉把人放到床上,而后她跌坐于床榻边,喘着粗气:“瞧着瘦,可真沉呐。” 她推推赵在洹:“多少?” 一百二十五。” 她放下心来,擦了把汗,艰难爬起身,提起茶壶给自己到了杯水,咕噜噜一口干了,而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声音粗哑:“你姓甚名谁?” “赵在洹。” “我是胡明玉。” “胡……明玉。” 她歇了半晌,把气喘匀了,这才走到角落捡了几根柴,丢入灶中,熟稔地燃起火,烧着热水,口中念念有词:“等会啊,给你烧点热水。” 胡明玉一边看着火,一边时不时看看赵在洹的动静,为了防止他又昏厥,她不停地找着话题,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你从哪来。” “京城。” “大户人家啊,怎么想不开来战场,多危险啊。” “家国重托。” “……” 不多时,水开了,她拿了个碗装好,凑到赵在洹嘴边,吹了吹:“喝水。” 虽然她的话语并不温柔,但是动作却是万分细心,缓缓地给他喂着水,眼见一碗水见了底,她放下碗,一翻身躺了上去,拉开粗糙的杯子,盖住两人。 这被子有些小,于是她往赵在洹那边凑了凑,顺手又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 赵在洹迷糊中也觉得这样不大妥当,于是他动了动身体,想挪开点,但是胡明玉横过胳膊,虚虚按在他身上:“你又做什么?” “不可。” 胡明玉有些烦了,干脆起身把他推到里间去,紧紧地贴着墙,而后自己合衣躺到外间去,把赵在洹困在内侧,连翻身都无甚空间。 赵在洹勉力睁开眼,勉强看见一个人影,他说:“不必……如此。” “你真想死啊?” 胡明玉翻过身同他对视:“被子太薄,晚间太凉,你若非要讲究,那么我俩必然是要死一个的,要么我冻死,要么你病死或冻死,因着一床被子争个你死我活,简直笑掉大牙。” 赵在洹默然,他争不过她,也说不过她,光是维持意识便已是艰难,不知不觉中他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他没有再反驳。 胡明玉:“我也不想我这屋里死个人,我也没钱给你置办棺材。” 赵在洹:“……” 他也没带钱,不过,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办丧事呢? 许是身体太过难受,他不太清醒地想着些漫无边际的事情。 累了一天,胡明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是又强撑着,她问道:“你为什么重伤在此?” “突围,不知道。” “你犯了什么事?” “无。” 胡明玉想了想:“为什么不回去?” “不能。” 他眼睑微动,有些呆呆地睁着眼看着她:“我……好了,就走。” “不要命了?” 胡明玉盘算着他要是能挺过今晚,估计就没事了,至多一两天,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得见吗?” 赵在洹点点头:“看得见。” “眼睛疼不疼?” 赵在洹摇头:“不疼。” 胡明玉暗暗点头,看来就是受了一身皮外伤,她百无聊赖地看着黑漆漆的板子,一时没了话说,她顿了顿,提议道:“还是接着数数吧。” “好。” 在数到不知道多少时,胡明玉没撑住,眼睛一闭,睡着了。只是睡到半夜,一翻身,碰到个滚烫的东西,她烦躁地推推,没推动,于是她睁开眼,豁然想起这床上还躺了个人! 她一骨碌坐起身,扑到他身上摸了摸,热度惊人。 胡明玉连滚带爬地下了地,把被子折两折,严严实实地把赵在洹包住,然后在他额头上敷了个冷帕子,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热一热他,还是冷一冷他。 胡明玉焦急地转了两圈,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她跑出去吹了吹风,这夜半冷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然后她急急忙跑回来连被子一起抱住赵在洹,手直接伸到他脖子里去。 “醒醒!” “赵在洹!” 一声虚弱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好……冷、热。” 胡明玉松了口气,自语道:“挺住啊,我也不能再给你吃那草了,会把你毒死。” 她垂下眼睫,声音低不可闻。 “我已经没钱再买棺材办丧了。”
第53章 ◎喘不过气◎ 直到后半夜, 这惊人的热度才降下去,胡明玉一宿没合眼,眼底带着浓重的青影, 她扒开被子,抬起头向上瞧去,看见他闭着眼, 神色安宁, 她伸出手摸摸他的脸,触手温热,胡明玉彻底放下心来。 她拉开被子,也钻了进去, 被子里暖烘烘的,一进去她便抖了抖, 后知后觉感到一身冷意,胡明玉干脆抱住赵在洹,整个人贴了上去, 睡梦中的赵在洹被这凉意冷到,他皱了皱眉,倒也没醒。 晨光微熹,洒入房中, 他看见一丝阳光落于地面,这小木屋一点点明亮起来,而后日头偏移, 映了满窗,一室明亮。 “啾啾——” 隐有鸟雀鸣叫声响起, 树叶沙沙, 带着些许露气的清新空气萦绕于鼻间, 静谧平和,不似人间,赵在洹看了半晌,眼中渐渐恢复了神采,思绪也一点点回笼,变得清醒。 他动了动,看向右侧的人,皱着眉回想,只是头痛得很,隐约记得一些事,比如这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只是再多的,就不甚清楚了。 身上伤口还疼着,尤其是喉咙,干涩异常,他侧过头低低地咳嗽几声,察觉到动静,胡明玉睁开眼,意识朦胧:“醒了?” 赵在洹:“醒了。” 声音嘶哑无比,难听非常,只是说话便已觉得喉间作痛,更带着股痒劲,他忍不住又咳嗽起来,眼角都咳出点泪意。 胡明玉翻身下床,给他倒了杯水,撑在床上喂他喝,赵在洹不大好意思地喝着,而后他眨眨眼,不自在地说:“多谢。” “行了,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 胡明玉不以为意地探出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烧了。” 赵在洹睁着眼看她,就要撑着身子坐起来,胡明玉按住他,不赞同地说:“伤都没好,要换药和布,不要乱动。” 赵在洹露出个笑来:“不必,我已好了,这便告辞,昨日实在麻烦姑娘,这恩情我来日再报。” 他坚持要坐起身,且一意孤行地要走,眉间带着些焦急,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 胡明玉沉着脸看他,毫不留情地一巴掌重重打在他肩上,那伤口登时渗出大片血迹,赵在洹狠狠皱眉,却没痛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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