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没?” 胡明玉反问他。 赵在洹识相地闭了嘴,她是半点不留情啊,这样想着,只觉得脸又疼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破相了。 胡明玉打了水来,又取出柜子里备下的药草,扯断布匹,坐于床边,她拍拍床沿,不容置疑地说:“过来。” 赵在洹垂下眼,面上发红,他伸手去拿药草。 “我可以自己上药。” “过来。” 她重复道,语气沉沉,山雨欲来。 赵在洹抬眼看看她,正对上她锐利的眼神,他顿了顿,迟疑着推开被子,一只手放在本就破烂的衣服上。 他握住衣襟,艰难道:“还是我……” “过来吧你!” 胡明玉一把扯过他,左右他现在还没恢复好,身上还虚着,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拽到近前,利落地解开他的衣襟,露出他单薄而伤痕累累的身体。 胡明玉目不斜视地解开布条,又以湿帕子擦干净,她仔细看了眼伤口,并未恶化,这才取出新的药草,捣碎了敷上,而后绑好。 期间赵在洹一语不发,低着头垂着眼,偶尔悄悄看两眼胡明玉的脸色。 胡明玉:“……” 她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看我干嘛?我可没受伤,也没病。” 赵在洹:“……” “转过去。” 他默默转过身去,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换完了上边,而后是腿脚,胡明玉目光移到他腿上,赵在洹死命地拽住被子,说什么都不肯松开,他脸色通红,胡明玉同他缠斗片刻,顾念着他是病人,这才罢休。 她转过身走开:“昨天就看了,今天倒是贞洁起来了。” 她打开柜子,取出一套衣裳兜头丢给他。 赵在洹咬紧后槽牙,又憋屈又郁闷。 胡明玉在门外留意着里头的动静,估摸着他换完了这才推门走了进去,赵在洹系紧衣襟,这衣裳有些旧,也有些宽大,长度也不大够,只是普通的褐色粗布衣衫。 擦干净脸后,胡明玉才发现他其实长得够俊,眉眼带着凛冽的锐气,带着少年人的英气,但眼神中又带着些成熟稳重,仿若端方君子,她一时迷惑,不禁出口问道:“你加冠了吗?” 赵在洹摇摇头:“尚未。” 纵然穿着最平凡老旧的衣物,他的气度也无法掩藏,无一不昭示着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也不是为了谋生或自愿或被迫入军的士卒。 他到底因着什么事才流落至此,险些丧命,胡明玉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桩大麻烦。 “救命之恩,定有厚报。” 他拱了拱手,认真向她道谢。 胡明玉静默片刻:“随你。” “咳咳。” 这严肃的氛围并未持续多久,他便又咳嗽起来,胸膛起伏,胡明玉认命地走上前去,给他递水,又轻拍他后背顺着气。 “最起码得三日,好好将养。” 赵在洹看她,眼神明亮,眼角微红,湿润而又真诚,笑意温和:“无妨。” “嘶嘶——” 屋外乌骏走动,赵在洹看向窗外,惊喜道:“乌骏!” “嘶嘶——” 他执意起身,一步步慢慢走着,胡明玉拉不住他,眼看着他走到门口,亲昵地摸着那匹马的鬃毛,笑容明朗,脸上未有丝毫阴霾。 她忽然有些不解,明明他拼了命也要做些什么,偏偏此时又能如此开怀地笑着,那些执着恨意,消失于他眉眼间。 他牵过马,在门外向她摆摆手。 “嘭——!” 胡明玉盯着他,捡起一物,又麻利地收拾了点行李,重重地摔上了门,追赶着赵在洹。 她咬牙切齿道:“你忘了一物。” 她伸出手,手上正握着一把猩红的剑,鲜血早已干涸,看着骇人无比。 赵在洹眼神一凝,接过剑来。 “多谢。” “长甲村,胡明玉,我记下了。” 他牵着马慢腾腾地走着,胡明玉跟在他后头,他忍不住回头:“不必如此。” “就你这幅风一吹就倒的身子,你还想去哪?” 胡明玉没好气地说,为什么这人就这么倔,本就没痊愈,还带着一身的伤,弱不禁风的,路上有个什么好歹就会当场丧命,白忙活一场。 因着几日未曾进食,赵在洹于林中找寻着猎物,只是还不待他出手,便见胡明玉一箭射出,先他一步射中。 胡明玉自顾自地走上前去,提着兔子走到河边,快速地处理干净,取了根树枝串好,又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生火,烤了起来。 “过来。” 她又喊道。 赵在洹在她对面坐下,火苗跳跃,热气升腾,刺眼而灼热,胡明玉把肉一分为二,分给他一半:“吃。” 赵在洹接过,慢慢吃着。 胡明玉又打开腰间水筒,递给他:“喝。” 于是他又接过来喝着,小心地让嘴唇没有碰上竹筒。 胡明玉暗暗翻了个白眼,她索性不看赵在洹,省得被气死。 讲究个什么劲。 “我只是不想你穿着我阿爹的衣裳丧命。” 吃完后她扔下这句话,兀自跑去了马旁边等他。 赵在洹低头看看这衣裳,若有所思。 在这等待间隙,胡明玉取出腰间弓箭,一点点取下原本的箭簇,而后换上从赵在洹身上取出的箭尖,她一眨不眨地看着这箭,耐心地接续,偶尔改动一下。 赵在洹看了两眼,拿起剩下的箭矢帮着她更换。 等她换完,地上又散落一堆旧箭尖,她一个不落地捡起来放入皮囊中,胡明玉拍拍手:“走吧。” 赵在洹:“别跟着我了,很危险,连你也会死。” “我若死了,就由你给我办丧。” “若我穿着这衣裳也丧命了呢?” 胡明玉:“那就到地底下再同你清算。” 她混不吝地说着,没有丝毫忌讳和畏惧,眼神如昔,赵在洹看不出半分动摇,他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他皱眉拉住她:“别跟着了。” 胡明玉拉拉弓箭,偏头看他:“你以为我是谁?” “我拉不住你,你也拉不住我。” 赵在洹无法,两人一马,在这山中穿梭。胡明玉偶尔猎下几只活物,绑起来挂在乌骏身上,时不时摘些野果草药,又捡了一大捆柴火,更拿他那把剑劈了些薄木板。 乌骏身上背着大大的行李布包,挂着猎物,又带着草药杂物,如今更载着许多柴火,不似战马,反倒成了拉货的牛车般。 她记着时辰,每过两个时辰便拉住赵在洹换药,又给他吃像毒药般的草药。赵在洹一路专捡小路,哪里偏僻往哪钻,有意避开大路,更是躲避着人影。 他早已洗干净那把剑,悬于马匹上,时刻警惕着,胡明玉看在眼里,没有多问。 走了半日,两人下了山,走在荒僻无人的小道上,眼见又要入夜,胡明玉四下张望,牵着乌骏来到山崖下的一处空洞,取出木板,以绳索捆起,围了一圈。 赵在洹已然知道她想做什么,他叹了口气,搭建火堆,杀干净了猎物,自觉地烤着,胡明玉解开帕子,几颗野果滚落,她拿起一颗凑到他嘴边,赵在洹低头吃了,野果清脆,喀嚓喀嚓的声音响起。 两人没有说话,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简单地吃完后,胡明玉打开行李,里头放着那条被子,她钻入空洞中,蜷起双腿,伸手招了招:“过来。” 赵在洹看着那狭小的空洞,眼神复杂。 “我抱着你。” 听得这话,他更无言。 他略坐了坐,还是起身钻了进去,沉默地揽过胡明玉,圈在身前,胡明玉抖开被子,劈头盖脸地蒙住人。 “原来你比我高些,我确实抱不住。” 良久之后,赵在洹瓮声瓮气地说:“喘不过气了。” “哦。”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后,她拉开了一条细缝,新鲜的空气才得以进来。 作者有话说: 上个月我就想好了,但是这个剧情太后面了,现在终于写到了,搓手手; 现在整个人就平和下来了,已经没有世俗的欲望了(安详)。
第54章 ◎猎户之女◎ 凑合一夜后, 胡明玉爬出来,她动了动身子,骨节响动, 僵硬无比,她凝眉锻炼起来,在原地蹦蹦跳跳, 拉伸着胳膊。 赵在洹收拾好行李, 把简陋的木栅栏原样捆好,费了些功夫清扫痕迹,乌骏再次背上东西,他看向胡明玉:“你实在不必跟着我这般。” 夜风露宿, 没个安稳。 胡明玉头也没回:“收起你那点心思,我比你经验丰富多了。” 确实, 一路上都是她在操持,还有抽空关心他的伤势。 正想着,胡明玉抬了抬下巴:“把衣裳解开看看伤。” 刀剑之伤好得没那么快, 她又换了药包扎好,顺手给他把衣裳系上了,拍拍他肩膀:“走吧。” 眼见着越走越远,直到将要把儋州抛之于后, 胡明玉才问道:“你到底要去哪?” 他是儋州兵卒,坚持不去儋州,却是打算去哪呢? 若是干脆当了逃兵, 后果只会更不堪设想,也逃不脱的。 赵在洹凝望远方:“徐州。” “徐州?” 胡明玉疑惑, 那里也是边疆, 战事不休, 如今也在交战呢,她看看赵在洹,到底没有多问。 又过两日,这是最后一座大山了,翻过这座山,就快离开儋州地界了,赵在洹立于山头,看着底下零星经过的人,来往人马稀少。 “明玉,回去吧。” 他看着胡明玉,认真地说道,且不断地推搡着她。 胡明玉被他推地连连后退:“你一路就在说这话,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回去。” 他难得如此毫不留情面,没有丝毫解释与转圜余地,甚至解下了件件行李,一人一马,果决地一拉缰绳,彻底地把人甩下,冲了出去。 胡明玉气得大喊,只是将要出口之时,她倏尔闭上了嘴,没有把他的名字喊出来,这口气闷在心里,梗在喉间,她一脚踢上树干,树叶哗啦啦地震颤不已。 她重重地踹了好几脚,恨恨地捡起行李背上,往回走着。 “我才不管你了。” “要不是……要不是心疼我阿爹衣裳……” 说到这里,她才猛然想起赵在洹还没有把衣裳还给她。 “那是我阿爹的衣裳,你还没有还给我。” 马蹄飞快,跃入徐州地界,打眼便是群山,连绵山脉静悄悄地,赵在洹握紧缰绳,停下了马,林间崎岖,不便骑马,他翻身下马,一手抽出剑来,于林中等待。 陈士振出卖了他,不见尸首,定会相寻,且不止一方人在找寻他,而这儋州边界,定然有人设伏,要取他性命,无法避开,不若杀之,只要他进入徐州,便可无恙,何惧宵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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