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水面上只有几个水泡时,陆伶才如大梦初醒,叫了几个奴仆过来。 亏得虞行烟命大,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可这几日,陆伶却时常心惊,被自己当时的心狠吓到了。 她连着做了几日的噩梦。梦中,虞行烟浑身湿透,惨败着唇,向她哭嚎。 陆伶常大汗淋漓地醒来,只觉自己成了刽子手,残酷,冷情。 上课也上得漫不经心,太傅说什么也听不太懂,每天昏昏沉沉,索性告了病假,回宫休息。 见到兄长,她本是开心的,兄长问她,她便据实相告。 以期减轻些心头的不安。 陆霁听了,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认真打量着她。 不解,疑惑,还是失望。 陆伶只读出几种,其余的太多太杂,无法分辨。 就当她以为兄长会对她大加斥责时,陆霁长叹口气,只劝她以后莫再如此,多余的话一句也没说。 陆伶眼神微闪,她有心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嗫嚅了几句,一个词也没能吐出。 说到底,她当时确实抱有害人的心思,若不是及时醒悟,怕是早已铸成大错。 她不是心狠手辣之辈,事情发生后,也曾饱受内心煎熬,内心凄惶自不必说。 见兄长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变化,她的痛苦比之前更甚。 “皇妹一时鬼迷心窍,才做出傻事。皇妹知道错了,阿兄不要生我的气。" 陆伶抖缩着唇,神情迷茫中带着悲伤。 陆霁静静地看着她。 忆起她小时天真烂漫,勾着自己一角,巴巴问自己的乖巧样,终是心头一软。 放软了声调,宽慰道: “你莫要多想。皇兄希望你日后不可再动这样的念头。有时候,一步行差踏错,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伶儿知道的。”陆伶破涕为笑,心头巨石落地,拉着陆霁的衣角,给他看自己最近练的大字。 香玉殿恢复了往常的欢声笑语。 --- 待陆霁回到东宫,却发现书房里多了位不速之客。 魏栖喝了四盏茶,才等到陆霁归来。不过他向来是个温吞的性子,也不心急。想起今天下午的传闻,打趣道:“殿下对虞小姐倒是善心,竟亲自送她回府。” 魏栖心里泛酸:他和殿下相识多年,可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 事出反常便有妖,他觉得,殿下许是对那女子有意。 当日在云贤楼,陆霁便对她颇为关注,嘴上不说,眼珠子可一直盯着人家。再结合今天的事,他觉得事情真相大差不差。 “殿下,那虞氏女确实貌美。您若有几分喜欢,讨她进府,封个侧妃也不是不行。我看你府上也没个伺候的人,怪冷清的。” 魏栖很是贴心地提议道。 他府上已有数名通房,知晓闺房之乐。可太子贵为一朝储君,日子却过得极为清心寡欲,直如个和尚般。 女色一途,可以尝试,但不可沉溺,这一向是魏栖的行事准则。 陆霁并不搭话,绕过魏栖,从书案上拿出一摞密信,拆了红漆,就着灯火,细细地看。 魏栖探身去瞧,见几张纸上写着“江州、丁展、匪盗等字,”不由奇怪,好奇道:“江州的事竟还未解决么?” 约在三年前,江州忽地兴起了一伙匪盗。为首的是贼子便叫丁展。他们啸聚山林,慢慢地发展成一股势力。 前些日子,陆霁亲领朝廷的一千羽林军,前去围剿。陆霁用兵如神,交手不久,丁展便败下阵来。 半月前,陆霁回京,便是亲捧丁展的头颅而归。 “那人不是丁展。是他替身。” 陆霁双眸沉沉。 魏栖惊了声,急道:“这怎么可能?他手下心腹竟也认不出他?还是他们又反叛了?” 这回围剿,陆霁于战前离间了丁展的两个亲信,让二人里应外合,方以最快的速度攻下寨来。 魏栖疑心这两人对朝廷撒谎,好让丁展成功出逃。 陆霁摇头,解释道:“丁展半年前生了场重病,病愈后他便深居简出。他属下见他次数极少。替身或许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魏栖啐骂道:“好个贪生怕死的贼子,竟和朝廷玩起了狡兔三窟的把戏。”他胸口鼓胀,追问:“殿下知道他现在的下落么?” 陆霁不言,将信递给魏栖。 魏栖一目十行地看,看完后,长长叹口气。 各地的探子日夜搜索,愣是没发现丁展的半点踪迹。他竟如人间蒸发了般。 “且看来日吧。”陆霁对之后的结果并不灰心。 送走魏栖,陆霁挥退下人,一人沉在黑夜里,默默地想着事。 从江南匪患,到妹妹陆伶带泪的双眸,心神浮动,思绪万千。到最后,浮在眼前的,竟是虞行烟那明媚的眼。 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一抹温热的触感,敏感地让他双手微缩。 就当他极力忽视异样感的时候,房门忽被人叩响,一道娇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第10章 门口,侍婢春滢正和韩光争论。 “让我进去吧,韩统领。殿下他回来这么久,一口热乎饭没吃上。定是饿得紧了。” 她掀起食盒的盖子,给他看自己亲手做的几味菜,秀脸微红。 “殿下吩咐过,不能让任何人进去。”韩光表情冷酷。 “哎-你这个呆子” 春滢竖起一根玉指,恨恨地指着他,正欲再说几句。 “吱扭”一声,门开了。 陆霁双手负于身后,冷冷地打量着他们。 - 安静的书房内,站了一堆娇弱的侍婢。 她们都是各地小官送来的。如花骨朵一样娇美,卑顺地立在那里,望着他的眼神含羞带怯。 一穿紫色衣裙的少女比常人要大胆几分,不避讳他的目光,和他的视线撞个正着。 正是春滢。 她颊飞红晕,看陆霁的时候,杏眼似能泻出光来。 她是江州刺史孙怀度的人,擅长歌舞,性格跳脱,颇有几分伶俐。 和她一起来府上的人半年不得殿下召见,各个垂头丧气,唯她自侍貌美聪慧,心气极足。每日早起练舞,傍晚抚琴,从不懈怠。 见其他人妆容粗陋,衣着简单,春滢很是自得:只觉自己一枝独秀,将众人衬成了野草杂芜。 虽疑惑殿下为何见到她后,又将院子里的其他女婢也唤了进来。只暗忖道:殿下夜晚将她们寻来,应是起了性致想从中挑一个当暖床丫鬟。 单论外貌,她赢面比其他人大了不少。 陆霁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忽略她面上的春意,单论气韵,和虞行烟倒是有几分相似。 一样的大胆,一样的无所畏惧。 在远赴边境之前,陆霁是个玉山般的人儿,清洌洌的。可几年的沙场历练到底改变了他。 犹记得回京述职时,东宫的几个幕僚乍见到他后面上的震惊。大抵是没有料到,他能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边塞的黄沙令他蜕变成了一名气质悍然,英挺峻拔的男子,犹如屹立的峭壁,沉默、坚定。 相应地,也更令人难以接近。 寻常女子见他,常被他威严所摄,纷纷羞红了脸,低头不言。唯虞行烟目光极为坦然,仿佛他和她身边的仆妇、丫鬟没什么不同。 这名叫春滢的女子瞧他的时候,并不避缩,双眸迥迥,才让他多看了几分。 陆霁心头一转,有了主意。 一旁,韩光的眼神在陆霁和紫衣面前游移,犹豫着开口:“殿下是想今晚召她侍寝么?” 他有点把握不住殿下的意图。 想了想,殿下也到了适龄年纪,对年轻女子有所渴求再正常不过。偌大的东宫连个通房、侍婢也无,着实奇怪。 该进点新人了。 春滢闻言,面上一喜,正准备行礼时,头顶冰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有一得力部下,唤刘之横。他目前尚未婚配,有娶亲之意。你可愿意?” 春滢的脸一下子白了。 她没想到殿下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心里的火苗忽地扑灭了。 和她站在一排的其他人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斜眼看她时满是讥讽。 春滢捏紧了袖口,回道:“奴婢只想侍奉殿下左右,哪怕是做个打扫丫鬟也行。求殿下不要把奴许了人去。”她目露希冀,补充道:“刘长史为人正直,又得殿下看重,奴婢身份卑微,实难匹配。” 她话说得漂亮,可对陆霁乱点鸳鸯谱的行为并不满意。 刘之横是府上的长史,她见过几次,是个面容普通,满脸方正的汉子。 年纪大,官职不显,人也木讷。莫说她,便是和她一同来的几人想来也瞧不上。 春滢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幼嫩的脖颈,摆出一副柔弱、堪怜的姿态。 “殿下,奴婢心悦刘长史,求殿下给个恩典。” 声如蚊鋭,一道细细的嗓音从春滢左侧传来。 春滢猛地转头,第一次认真打量着她从未放在眼里的人。 那是个身姿单薄,面庞秀丽的少女。抬眼望人时,总是飞快瞥一眼便惊慌地垂下眸,仿佛生怕别人注意到她。连说话的吐息也短促急平,透着中气不足。 一个不安、敏感、瑟缩的人。这是春滢对秋棠的印象。 她没料到,这样一个人,竟在自己拒绝了殿下的提议后,主动提出要配给刘之横。只以为她是在打自己的脸,一时间面皮上火辣辣的。 秋棠没想那么多。 鼓足勇气说了那句话后,她的勇气一下泄了不少,又恢复了卑怯,将身子缩成一团。 “你心悦刘之横?” 韩光的震惊难以言表。 他素来稳重,在陆霁身边待久了,更是练出了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养气功夫。只是,这女子说的话,着实令他吃惊。 他与刘之横共事多年,对他知之甚多。知道他最古板清正,见到府上女婢也目不斜视,不与她们交谈。 他竟不知,好友还有这样一段姻缘。 秋棠缓缓点头,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说了一些封在心底的甜蜜之事。 来府七日后,便到了她母亲的忌日。 秋棠成日被束在府里,没有殿下的吩咐,不能轻易走动。 居住的园子人多眼杂,她也不敢私自祭拜。 想起母亲面容,深觉自己不孝,只能躲在假山石内暗自垂泣。 就当她哭得双眼肿如烂桃时,斜刺里忽出现一方洁白的锦帕。 锦帕的主人安慰她道:“别哭,擦擦泪。这里人多,让人瞧见了不好。”他指指不远处走动的奴婢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秋棠抬头望去,见他面容温和,语气温柔,放下心防。 抽抽噎噎地将事情述了一遍。 他凝眉想了会,避开下人们轮值的时机,将她带到了一僻静的梅园,让她在这里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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