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方才男子的俊美面容,春香羞红了脸。 府上的几位老爷虽然都容颜俊秀,但大爷和二爷毕竟上了年纪,缺了年轻人的鲜嫩劲儿。三爷倒是年轻,可惜是个瞎子。她偶尔瞧见了,只觉美玉有瑕,痛惜万分。 京城的勋贵子弟多矣,可论起姿容气度,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太子,更遑论他还有尊贵无比的身份。 若是每日都能看见他的话,就好了。 春香暗暗道。 虞芷烟可不知贴身丫鬟在想什么,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想着母亲和自己说过的一件旧事。 十年前,她姑姑虞姮还是虞府的嫡出小姐,姿容冠绝帝京。 当今圣上在花朝节的灯会上,对虞姮一见倾心,回朝后便下了旨意,纳她入宫。 虞姮不愿意。她天性喜好自由,想游历天下,进宫为妃,当笼中鸟,是她最厌恶不过的事。 起初她表现得颇为抗拒,可不知怎地,有一天她竟想通了,乖觉地梳好发,换了新衣,在京城众女不解的目光中入了宫墙。 那时,宫中人员不丰,除宋皇后外,便是几个低位的妃嫔。她甫一进宫,便独得当今圣上恩宠。圣上不仅连续几个月宿在她的摘星楼中,还赐给了侯府众多赏赐。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虞姮圣眷在握,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逢迎之辈自不在少数,连宋皇后这位潜邸时的旧人也受了冷落。 贵妃和皇后间的争斗至虞姮怀上龙胎后到了白热化。 宋皇后有陆霁和陆伶傍身,本不应担心许多。可前朝暗中滋生了流言:陛下有另立储君的打算。 虞姮当时怀胎五月,太医把脉诊出是男胎。陛下龙颜大悦,竟解了京城的宵禁,让京城百姓大肆庆祝七日。 要知道,哪怕当年宋皇后诞下嫡子,陛下也没这般喜形于色。 因着这件事,朝中言官纷纷上谏,有那顽固不通情理的老夫子,在谏书中云:“贵妃虞姮妖魅货主,蛊惑圣心,以至朝纲不振,天下共愤。”,又将其比作褒姒、妲己之流,将其视作危害大魏江山的祸水红颜。 圣上怒极,将那迂腐的臣子贬至西南,以示惩戒。朝中无人敢触霉头。 宋皇后将一切看作眼里,再也无法稳坐钓鱼台了。 她本以为皇帝只图虞姮的容色,不料他竟似动了真情。一个以色侍人的新鲜玩意和能够威胁到儿子储君之位的高位妃嫔,分量是完全不同的。 她开始游走于前朝,积极地联系兄长,做好了长久的准备。 山雨越来风满楼之际,虞姮忽然落了胎。且太医诊断出因下红不止,日后恐难有孕。 戏台刚搭建好,唱戏的人却来不了了。 此事刚休,不久后宋皇后竟自缢了。 当时陆霁十岁,也是第一个发现宋皇后自缢的人。那之后,他便飞速地成长起来。文治武功,骑射书术,无一不精,赢得了满朝大臣的赞誉。 在朝堂上,对虞伯延一家,也从无过激言辞,甚至比旁人还要尊敬几分。 旁人都以为他能放下旧事,可虞芷烟却有种预感,他是在等待一个极好的时机,以求一击必中。 虞芷烟想不明白,去了李氏的菡萏院。 李氏听了女儿的一番分析,放下了正在绣的棚子。 清秀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无,视线越过她,看向雕花窗户。 “大姑娘容止出色,太子毕竟年少,被女色所迷也是正常。你该精进女红,那才是我们女子安身立命的资本。”李氏提点她。 她是陇右家的豪门出身,接受的是最传统的贵女教育,以《女诫》为行事准则,将德、言、容、功视作女子安身立命的资本。做高门主母,容貌是其次,能否将家族打理好才是正事。 虞家一家人都容貌甚美,她刚嫁进时并不习惯,还有些小小的自卑。可呆的时间久了,心境磨平了许多,见到容貌出色些的,也不觉有什么要紧。 就说她那小姑子,当年不也是美艳动帝京的绝顶佳人?嫁给帝王家,有落着什么好处么?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引了一众和她毫无干系的大臣对她口诛笔伐,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为妻当贤,为母当以诞下嫡子为重任,虞姮纵然貌美,也无子嗣傍身。待日后年老色衰,遭了皇帝的厌弃,下场不会好到哪里。 再看大嫂吴氏,虽身份高贵,自己又生得美,可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也没诞下男丁,侯府的爵位还不是要落到她的远儿身上。 想到这儿,李氏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微弱的笑意。 “养身汤还喝着吧?你天性体寒,在子嗣方面是要比常人要艰难一些。现在你还未嫁,母亲还能帮你调理调理身体,要是嫁了人,因子嗣一事被夫家休弃,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氏对子嗣一事极其上心。 她深知,对女子而言,子嗣是最要紧的事。没有子嗣,等日后容颜老去,便无枝可依,只能一日日看着日头西斜,孤寂的滋味最是难熬。 她当年若不是先后诞下一双儿女,这虞府二夫人的身份做得也不会稳当。 对于女儿虞芷烟,她也记挂着,吩咐了小厨房,每天给她做些汤药,让她慢慢调理身体。 “女儿省得的。" 谈起这件事,虞芷烟有点不好意思。 她面皮轻,听到这些隐秘的事,羞得低头不语,埋在母亲怀里,如小女儿情态。 李氏摸了摸女儿的发,看着女儿出落得和花骨朵一样,心里很自豪。 她的芷烟容貌俊秀,又心灵手巧,该配天下最尊贵的男子才是。 她之前也见过陆霁几次,对他很满意。觉得他配自己女儿,算得上男才女貌。 那虞行烟不过是颜色比她女儿艳丽几分,但论品行,学识,却是万万比不上的。须知娶妻娶贤,纳妾方重美色,生得好不见得能过得好。 只要费心谋划,芷烟一定能觅得佳婿。
第9章 陆霁自然不知道他被人视作东床快婿,从大理寺离开后,他先是回了东宫,快速处理了各地送上来的邸报,而后估摸着时间,在金乌西沉时进了宫门。 往常这个时间点,是当今天子处理政务的时间。可今日,等到了御书房门口时,太监拦住了他:“贵妃娘娘头痛,陛下去了她的雪晴宫。” 雪晴宫是贵妃虞姮的主殿,位置毗邻天子的养心殿,正好方便圣上下朝后前去探望。 陆霁点点头,朝碧瓦朱寰的雪晴宫投去一瞥,神情冷淡。 那太监本以为这位主子会和二公主般,在听到圣上偏宠贵妃后,不可避免地产生些情绪波动。可逡巡了他脸色半天,只瞧见了平淡、冷静、和克制。仿佛对父亲宠爱后妃浑不在意。 他一时面色讪讪,看戏的心思淡了许多。 -- 从主殿出来,陆霁沿着红色的朱墙行走,转过几个殿门,他一眼看到了太傅赵师寒。 见到他,赵师寒面上一喜,疾步上前,道:“太子殿下,不知二公主这几日是否有好好温习功课。自上次请假后,她便说自己头疾犯了,不来学堂。我身份不便,进内殿不易。殿下若是有空,可否替我查看一番。也好让我放心。” 赵师寒是当世的儒学大师,教导学生严格。年逾花甲,仍精神矍铄。眼瞧着公主数日未曾上学,他心急如焚,疑心她是装病,又不好求证。正苦恼的时候,他见到了太子殿下。 好比人瞌睡时送来了枕头,赵师寒心放下一半。 陆霁自然答应下来,主动提出日后会多对妹妹多加教导,促其上学。 全程态度温和,使观者春风拂面。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见陆霁态度上好,赵师寒的不满去了几分,暗忖道:长兄如父,有殿下劝导,二公主应会乖巧许多。 和他闲聊了几句,赵师寒便说自己还有日讲在身,率先告别。 陆霁从胸中缓缓吐出一口气,想了想,抬脚拐进了右手边的一个宫殿。 -- 香玉殿环水抱山,重重阁 宇交辉,装饰得极为典雅。 陆霁进来的时候,二公主陆伶正踮着脚,逗着廊下的鹦鹉。 鹦鹉生得小巧,羽毛五彩缤纷,看见有人来了,便张开嗓子,喊道“有人来啦!有人来啦!” 陆伶回头一看,正看到兄长向自己走来,顾不得逗弄鹦鹉,面上绽出一抹笑来:“阿兄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自太子府修好后,陆霁便不在宫中常住,他事情忙,陆伶见他的次数并不算多。是以,每次见到兄长,她都有种意外之喜。 前些日子,江州生乱,他领兵平叛,一走便是三月有余。仔细算下来,兄妹俩竟有数月未见了。 “赵太傅说你有多日不曾上学了,因为何事?” 过问彼此近况后,陆霁开口问道。 陆伶咬了咬嘴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身边伺候的彩瑛见了,低头不语,唯怕太子殿下点到自己。 公主殿下不好说,她是不能说。 “生病了么?”陆霁疑惑。 只是见面前少女面色红润,双眸有神,倒不像是有病容的样子。 “不是。”陆伶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 “如果我说实话,阿兄是否会怪我?”犹豫了半晌,陆伶终是开口问道。 她脖颈低垂,长睫在眼下投浓密的影。 陆霁沉默了下。 他意识到,妹妹所说的话,应该是他所厌恶的那一类。可见到与母亲有七分相似的脸庞,他又有些不忍。 按她秉性,想来又是背后说人酸话让人逮住了,不值当生气。 陆霁安慰自己,向她露出个宽和的笑。 在兄长鼓励的目光中,陆伶慢吞吞地将事情吐了个干净。 - 半月前,她应邀去镇国公府赴宴,参加好友李枝枝的及笄之席。 一同前去的,还有几个京城贵女和她一直看不惯的死对头-虞行烟。 李枝枝交友广泛,并非只有她这一个好友,在席上和众多女眷谈笑风生,有些冷落她。 她倍感无聊,便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虞行烟身上,时刻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在宴席举办至中场时,虞行烟似是觉得无趣,起身离席。 她远远地跟着,见她一路走到水边,坐在杨柳摇曳之处的一块石墩处,静心休息。 五月的风极柔媚,吹得人身心舒畅。那人的容颜浸在光里,莹莹如美玉。 陆伶瞧着,心里泛起酸气。 正准备转身回席时,变故陡生。 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只黑猫,竟直直地扑向闭眼休憩的虞行烟。 她身子猛地后退,一时不察,跌进水中。 当时她身边空无一人,只有陆伶一人得见。 她本想喊人过来,可想到这人的姑母分了父皇的宠爱,以至母亲在不甘中报恨离世。硬了心肠,眼睁睁地看着她缓缓沉下去。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2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