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修长的手从梨黄色的帷帘之内伸出来,一个女子徐徐地从轿辇之下行下来。 周遭人都齐齐跪了一地,恭声唤道:“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此一刻,饶是张晚霁想要走也走不得了,亦是问了礼,文贵妃即刻让她平身了,言笑晏晏地拉着她的手,道:“跟我客气些什么呢,都这么熟了。” 张晚霁道:“晚辈不敢,该有的礼数,自然还是要有的。” 她一直觉得文贵妃是除张家泽之外最难对付的人,她膝下一直没有子嗣,但在宫中能够常胜不衰,想必是有些自己的手腕和机心的。 目下撇开这一点不提,文峄山方才还轻薄自己,也不知文贵妃获悉此事之后,会是什么感受呢? 文贵妃品出了一丝端倪,温声问道:“本宫见你容色不虞,是不舒服吗?”
第五十一章 张晚霁低垂着眉眸, 一副欲言又止的面容。 文贵妃瞅出了一丝端倪,温和地道:“看来是真的有心事了,不知殿下能否同我说说呢?” 张晚霁摇了摇螓首, 轻声说道:“没事的。” 近旁的天香道:“殿下怎的会没事, 她方才遇到了文世子——” 话未落, 张晚霁偏眸看了她一眼, 天香受到了压制, 被迫噤住了声。 文贵妃将这一出情状看在了眼底, 道:“文峄山他做了什么?” 张晚霁淡淡地笑了一笑, 露出了一副乖巧从容的表情:“下人嘴碎, 贵妃娘娘莫要往心里去,我不过是方才见到了文世子,仅此而已。” 这番话说得格外含蓄, 但文贵妃在深宫之中沉浮许久,怎会听不出其言外之意。 她轻声笑了笑, 道:“峄山这人啊, 别看他率性, 但对殿下确乎是喜欢得紧的,每逢在我面前, 总要提及你几句的,对你很是上心, 若不是圣上对你赐下婚约,我也要引荐他来结识殿下。” 这番话说得委实是滴水不漏,也讲得颇有机心。 文贵妃应当是知晓文峄山对张晚霁做了什么, 但她就这般轻描淡写地掩盖了过去, 没有去揭他的行径,也没有去问张晚霁她遭受了什么, 只是以一句喜欢的名义,将这件事定了性。 张晚霁觉得,若是自己再详细说下去的话,指不定要被文贵妃说成是「强词夺理」了。 只要文峄山没有对她做出特别恶劣的事情,她的遭际就能够被抹煞掉。 甫思及此,张晚霁遂是什么都不想多说了,只是对文贵妃盈盈行了一礼,道:“这种事见仁见智,我已有婚约在身,烦请娘娘见着文世子时,嘱告他一句,若是再有下回,我就不杀削他的手这般简单了。” 此话俨如一枚惊堂木,当空幽幽砸落而下,在宁谧的空气之中砸落出了千万光尘,氛围顿时凝结成了霜。 在场所有人仿佛被绣缝住了咽喉,根本说不出只言片语。 大抵是没有预料到张晚霁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以前从不会跟文贵妃这样说话的。 从前的张晚霁,温文有礼,温润如水,纵使是受了委屈,亦是会极力忍住,更不会顶撞他。 但如今的她,竟是胆敢公然跟文贵妃这样说话,显然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文贵妃亦是受了震慑。 她长久地看了张晚霁一眼,有些说不出话来。 翛忽之间,她觉得眼前的少女有一些陌生,不像是她记忆之中的人儿。 张晚霁说着,双眸弯成了两道月牙,弧形秾纤漂亮,乌浓的睫羽蕴藏着两个能够溺毙人的小漩涡。 她朝着文贵妃温婉地笑了一笑,道:“这一些话,都是沈将军手把手教会我说的,毕竟,一直被人拿着当软柿子拿捏的感觉,也不太好,文妃娘娘说是也不是?” 文贵妃眸底卧蚕深了一深,行进前去,手掌在张晚霁的腕骨处很轻很轻地摩挲一下,笑得意味深长,道:“你做很好,峄山确实是该长长记性了,回头我也好生好生管教管教一下他。” 文贵妃说这些,自然是场面话了,文峄山是文贵妃长兄,也就是文国舅的幺子,文贵妃哪里舍得去责骂这个宝贝外甥。 因于此,她所说的这些话,张晚霁是左耳听右耳出。 只不过,在当下的光景之中,饶是张晚霁想要离开,也离开不了了,因为这贸然离开,有些不合礼数。 更何况,快到午膳的光景,琼花宴快开席了,她也要去充个人头数,免得给旁人落下口舌。 心揣此念,张晚霁遂是迫不得已跟着文贵妃进了去。 一路上,她在想,文贵妃来这琼花宴来做什么呢? 自然是来看张家泽的。 张家泽算是她名义上的义子了,今日是给张家泽选亲的日子,由张家泽自行做主,她自然要看看是哪家的女子,能够入得了张家泽的眼。 张晚霁方才鼓动范蓁蓁去跟张家泽说话,这一会儿,文贵妃一眼就看到了范蓁蓁,淡淡地抿了抿唇畔,道:“是范山长家的长女。” 张晚霁心中陡地生出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她本意是让范蓁蓁撞了南墙就回头,但如今,给文贵妃撞见了,文贵妃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心机。 用膳的时候,甚至将范蓁蓁唤过来,让她与张家泽同坐一席。 按照寻常的礼规,男女是根本不能同席的,文贵妃这样做,无异于是变相在试探范蓁蓁与张家泽二人的关系。 张晚霁本来是抱着吃瓜的心态看这一出戏,顺便想要将无辜的范蓁蓁捞出来,哪承想,张家泽却道:“柔昭,过来坐。” 众目睽睽之下,他这样说道。 以一种近乎宣誓主权的口吻。 张晚霁:“?” ——啊? 她没有听错吧? 张家泽叫她过去,坐他身边? 他没事儿吧? 这厢,文贵妃亦是微微地怔愣住了,显然没有料到张家泽会让张晚霁坐在他身边。 她的目光逐渐变得深幽,视线的落点,在张晚霁与张家泽二人来回逡巡,似乎是隐约地觉察出了什么端倪。 张晚霁心中是极不情愿的,她根本不想坐在张家泽身边。刚才被文峄山侵扰过,如今又要走入虎穴,她心中生出了一抹浓重的厌离之情。 巴不得能够早点回到公主府休息。 但她的身份摆在这里,一行一止都代表坤宁宫的立场,她也不能贸然说不。 可是…… 难道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吗? 张晚霁思忖了一番,计上心来,道:“皇兄,让些机会给旁人罢,我也不能一直坐在您旁边的。” 这句话可谓是一语双关,既是点明了自己与张家泽是纯粹兄妹关系,亦是含蓄地推脱了他的要求。 张晚霁温婉地说道:“你可以听听文贵妃的话呀。” 说着,她转眸,望向了文贵妃,言笑晏晏:“文妃娘娘,您说是也不是?” 局面顺势就被扭转了,张晚霁由一种被动的地位改成了主动的地位。 文贵妃笑了笑,掩藏住了惑意和猜忌,温和道:“确乎如此,二殿下照顾自己的妹妹,关注妹妹的感受,但在今时今刻,亦是合该为自己考量一番了。” 这算是间接认同了张晚霁的话辞。 张家泽眸底不辨喜怒,只是浮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意,只不过,这一抹笑根本不达眸底。 张家泽淡声说道:“这件事便听从母后的安排罢。“ 文妃笑道:“你想让谁坐在旁边?” 张家泽道:“一切皆听母后的安排。” 文妃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视线在近处的贵女之中逡巡了一番,道:“范家女娘何如?” 点明范蓁蓁了。 张晚霁心间打了个突,下意识看向了范蓁蓁:“你要坐在张家泽身边吗?“ 张晚霁是不让她越陷越深的,但若是不撞了南墙,她想必也不会回头。 果不其然,范蓁蓁露出了一抹犹豫的表情,面容之上露出了一抹绯色,过了晌久,轻声说了一声:“好。” 张晚霁心中道了一声「果然」。 范蓁蓁果真是答应了啊。 饶是张晚霁心中想要阻止,但终究是有些无能为力。 到了口中的劝阻之辞,最终是咽了下去:“去皇兄身边坐吧,这般便可以同他多说说话了,也能增进对彼此的认识。” 范蓁蓁点了点首,低声对张晚霁道:“谢谢殿下在此间牵线搭桥。” 张晚霁:“……” 她没有没有牵线搭桥,她完全有意为之。 但这些事情是不能给她说的。 张晚霁笑了笑:“要跟皇兄聊得开心噢。” 言讫,她就离开了上首座。 到了真正开席的时候,张晚霁就没有坐在上首座的位置,而是选择坐在专门的贵女席间。 上首座与专门的贵女席隔着一重纱帘,张晚霁也就自然看不到张家泽与范蓁蓁是如何相处的情景了,不过,她目前担心的点,不在于范蓁蓁会不会深陷,而是张家泽会不会选择范蓁蓁。 因为这一场琼花宴开办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张家泽觅良缘,帝王到时候肯定要给张家泽赐婚的,但在赐婚之前,肯定要问一下他可有心仪的女娘。 如果张家泽选择了范蓁蓁,帝王必定会赐婚。 张晚霁有些担心的一点,就是张家泽会顺水推舟,选择范蓁蓁。 不过,按照她的预想,张家泽不会乱选人的。 张晚霁想得入神,也就没有特别去留意不远处对席上的宁国公主,正用一种阴鸷沉冷的眼神看着她。 眼底充溢着一种沉冷和阴郁。 宁国公主对身边的女婢吩咐道:“且去行事罢。” 身边人领命称是,速速离去。 - 这厢,张晚霁算时间差不多了,正想要寻个借口离席而去,这时候,女使传了一盏酒樽上来,说是西域进攻的紫葡萄酿就的果酒。 张晚霁本来要离去,看到了果酒,犯了一丝小小的馋瘾,正想要端起来小酌,这时,天香过来低声劝导:“殿下,此酒不可酌。” “这是李广方才交代的。”
第五十二章 ——这一盏酒不能喝? 张晚霁很轻很轻地挑了挑眉心, 觉得有一些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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