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低声说道:“这是李广提醒的,因为他说,方才看到宁国公主给送酒的女婢吩咐了几句话, 撒了一些东西在里面。李广不便贸然提醒, 遂是来吩咐奴婢, 让奴婢提醒殿下。” 张晚霁下意识抬了一抬眸, 淡淡地望了一眼斜对角的张远桦, 唇畔处掀起了一抹极浅的弧度, 忽然就觉得有一些莫名的讽刺。 在旁人面前, 故作姐妹情深, 但在私底下,小动作却是不少。 在她的酒里面放了麻药,张远桦是想要做什么? 其实也并根本不难猜。 此前, 文峄山意欲对她行不轨之事,未能得逞。 张晚霁知道他并不会善罢甘休, 但没想到, 张远桦这么快就下手了, 这让她感觉有一些恶寒。 似乎感受到张晚霁的注视,宁国公主亦是望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之中对撞了。 冥冥之中, 张远桦受到了不轻的震慑。 与柔昭帝姬对视的时候,她仿佛在凝视一座冷寂沉凝的冰川, 对视的时候,泛散起了一阵令人心悸的颤栗。 ——是自己一手酿就的计策被发现了吗? 张远桦心底泛起了一片褶皱,但明面上不显, 她必须要保持冷静才行。 思忖之间, 张晚霁指着酒樽朝着她缓缓走了过来。 少女举手投足之间泛散着一抹超逸的气质,雅炼温和, 风停水静,但张远桦却是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威压。 她伫停在原地,一丝一毫俱是动弹不得。 “我敬二姊一盏酒。”张晚霁在她面前缓缓停下,款款扬起了酒盏。 宁国公主不知张晚霁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惊疑不定地看了她一眼:“十三妹为何要突然对我敬酒?” 大抵是出于心虚的心理,张远桦说这番话,大抵是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况味。 张晚霁道:“今日是父皇为二皇兄觅良缘的日子,我想起二姊前一段时日亦是被赐婚了,要准备嫁到吐蕃去,我想先给二姊敬酒,毕竟,从今往后,难再相见了。” 这句话俨如一柄锋刀,直接戳中了宁国公主的脊梁骨,她气得脸色铁青,冷声问道:“你说什么?“ 说出这番话时,甚至身子都在颤抖。 张远桦心悦于肖世子,但她却不能嫁给他,还被远嫁到了千里之外的大草原。当时获悉此事,张远桦哭天喊地,几乎是砸了寝宫里所有的东西,她去求温妃,去求父皇,但皆是无济于事,事情已成定居,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弥补与挽救的了。 远嫁和亲的事,是恭颐皇后做得主,这背后肯定是张晚霁在背后挑唆的! 张远桦气得简直是咬牙启齿。 张晚霁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起这件事,无异于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若不是左右有婢女死死拦着,张远桦早就冲上前要撕人了。 张晚霁淡淡地笑了一笑,走近前去,附耳道:“二姊,你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你,一切都是相互的,你对我做过什么事,我都替你记着——” “你的报应一点都不会少。” 案台上的烛火,正在不安地扭来扭去。 张晚霁的话辞,俨如一根线,绣缝住了张远桦的咽喉,她被惊慑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心律亦是怦然。 张晚霁笑色恬淡,将酒盏徐缓地放在张远桦手上。 她温声说道:“这一盏酒,你有胆喝了么?” 张远桦面容上的血色,在一点一点地褪尽。 张晚霁道:“怎么,你不敢喝吗?” 张远桦自然是不敢喝的,因为酒樽之中放有麻药,一喝下去的话,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张远桦的额庭之上浮泛出了一丝冷汗,自己目下陷入了一种进退维谷的局面,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她肯定是不能喝的,但是,如果不喝的话,那岂不是作证了自己在酒中投了麻药,不打自招? 哪承想,张晚霁淡声说:“是二姊做的罢?” “什么?”张远桦没有反应过来。 张晚霁淡声:“如果没做,你怎么不敢喝?” 饶是张远桦想要刻意地装傻充愣,此刻也根本没有机会了。 因为张晚霁的话辞,听上去温和,但字句皆是淬了一重锋芒,让人胆寒生畏。 张远桦的手颤得厉害,张晚霁递过来的酒盏,就没有接住,哐当一声,跌摔在地,酒液溅湿了她的裙裳,她的形象变得格外狼狈。 张晚霁佯作关切地问道:‘二姊,你没事吧?” 冷薄的空气之中,陡然之间撞入了一阵恬淡的酒香,若是再嗅得细致一些,还能隐隐约约地嗅到一阵奇诡的香气。 那便是麻药的香气。 历经此一动静,近乎全宴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张远桦莫名感受到了一阵莫大的压力,搁放在以往,有人这般对待她,胆敢将酒泼浇在她的裙裾之上,她早就气得跳脚了,早就手撕对方了。 但在今时今刻,她却是失了勇气,也远没有这样的胆量。 因为她的把柄拿捏在了张晚霁的手上,若是张晚霁将这件事捅到了父皇面前,那后果便是不堪设想。 张远桦紧紧咬着嘴唇,按捺住咬牙启齿的恨意,说道:“没事的,我没事的。” 她吩咐侍候于左右的婢女,清理了一下她的裙裾。 张晚霁:“我不是故意的,二姊,我来帮你罢。” 张远桦像是怕了她一般,大气也不敢出,连忙后撤数步,摇了摇首,道:“不用帮忙,你这样可算是折煞我了。” 张晚霁道:“那好罢。” 她盈盈告了一礼,便是转身离开了。 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张远桦眸底露出了一抹凝沉之色,阴冷又怨毒。 单独面对张晚霁,她根本就不是对手。 据此看来,只能使出最后一招了。 - 这厢,张家泽隐微地注意到了一丝端倪,他的视线在张晚霁和宁国公主二人之间来回逡巡了一番,觉察到了一丝况味,他低声吩咐了一些事情给幕僚,幕僚闻罢,继而速速领命而去。 近旁的文贵妃忽然道:“二殿下对柔昭帝姬似乎颇为关照,时时刻刻都留意她的动响啊。” 明面上听着,是夸张家泽与张晚霁兄妹二人情谊深笃。 但仔细听上去的话,则是在埋汰张家泽冷落了身边的范蓁蓁。 这一场宴会的目的,就是给他觅了一个良人,但他对待范蓁蓁似乎只有基本的礼节。 张家泽哪里听不出文贵妃的言外之意,他淡淡地笑了一笑,道:“是怕柔昭受了什么委屈,所以遣人去看看。” 他从不掩饰自己对张晚霁的偏爱。 这是众人皆知的事。 文贵妃道:“本宫知晓殿下与柔昭情谊深笃,但是你要清楚今后身边的位置,坐着的到底是谁,孰轻孰重,你应当是知晓的。” 张家泽淡淡地回望她,淡声道:“我知道。” 不知为何,在对视之中,文贵妃竟是感受到了一种震慑凛人的杀气。 她捻起了一枚葡萄,轻轻嚼动,没有应他的话,转而去寻范蓁蓁叙话。 - 这厢,张晚霁甫一出了琼花苑,在行往公主府的路途之上,忽然,马车车厢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整个车厢都晃动了起来。 张晚霁心间打了个突,凝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有刺客。”李广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刺客? 张晚霁的眸睫,在昏晦的空气轻轻震颤了一下,她觉得有一些匪夷所思。 自己还会刺杀的吗? 她到底是招惹谁了? 为什么都一径地冲着她来? 打从今儿参加宴会之后,风波就不曾真正停息过。 细数目前谁与她交恶最深,自然是宁国公主。 思忖之时,张晚霁已经听到了刀尖交鸣之声,每一声皆是撞在了她的心口上。 张晚霁顿时感受到了一份强烈的不安,拂袖抻腕,搴起一角绣帘,外头的刺客比她预想之中的要多。 马车所经停的路也不是那种四通八达的宫道,想要呼救也困难。 天香想上去帮手,李广凝声道:“你们快带着殿下离开!” 张晚霁看到李广只有一个人,但他应付这些刺客,倒是显得游刃有余。 常年待在沈仲祁身边,磨炼出了一身武艺,平素见不出什么端倪,但在这样的时刻里,就有了用武之地。 李广拖住了刺客,张晚霁若是不抓住时机逃跑,就怕会浪费了求救的好时机。 在当下的光景之中,天香和烟罗拥护着她,朝着来时路跑去。 这时候,好巧不巧又出了岔子。 有两名刺客追逐了上来,伴随着一阵惨叫,天香和烟罗被抓走了。 张晚霁眸瞳怔缩,刺客不是冲着她来的? 为什么刺客不来抓她,偏偏要抓走她的奴婢还有李广? 不对劲,这根本不对劲。 片晌,待她回眸望去时,看到了一个熟稔的人影。 只一眼,张晚霁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是文峄山。 “殿下,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 张晚霁心中生出了防备,在当下的光景里,只想远离这个是非之人。
第五十三章 张晚霁的心在一寸一寸地沉下去, 道:“刺客是你指派的?” 文峄山慢条斯理地摇了摇折扇,笑盈盈地望着张晚霁:“殿下不妨猜猜?” 张晚霁根本没有心情同文峄山周旋,看着对方慢悠悠地迫近, 她遽地震袖出剑, 剑尖直指对方, 道:“你别过来。” “我懂, 我懂, ”文峄山做出了一副投降的姿态, “我一靠近, 你就要削我, 你给我的疼,我一直都还记着呢。” 张晚霁的肺腑之中翻滚着一阵恶寒之意,她不由有些犯恶心, 在如今的光景之中,她连多待一秒都备受煎熬, 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趁着文峄山没有缓过神来, 她提剑转身就跑。 这一幕看在文峄山的眸底, 就成了一种变相的情.趣了,他很轻很轻地拍了拍手掌。 张晚霁没有留意到他的小动作, 她在落满碎雪的宫道之上飞奔,左右两侧绵延的红色宫墙, 前路仿佛没有尽头,她希望能尽早看到琼花苑的影子,但遇是往前奔逃, 前路只有一片茫茫的碎雪。 雪片落在肌肤上, 让她觉得冷,寒意疯狂得往骨底里钻过去。 海棠红的裙裾在绵软冰冷的雪地上, 迤逦出了一片胭脂色的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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