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祁,你终于来了。 张晚霁想要触碰他,下一息,整个人被搂揽入一个温实的怀中。 男子的怀抱暖和而有力,冥冥之中,化作了一种温和的力量,将张晚霁心中一切毛躁不安的边角捋平了去,她本来特别惊惶,但此时此刻,心律被慢慢抚平了去。 她捏紧他的袖裾,额心抵在他的胸甲前,道:“沈仲祁。” 少年沙哑的嗓音响在她的头顶上:“我在。” 简约却有力量。 张晚霁道:“带我走,好吗?” 她呜咽着说:“快带我离开这里。” 沈仲祁眸色沉黯如水,在当下的光景之中,一举将张晚霁打横抱起,将她带出了府邸。 文峄山气急败坏地笑了:“沈仲祁,你什么身份,敢从我府邸里带人出来?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沈仲祁步履微顿,并未回首。 文峄山看着沈仲祁,张了张嘴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明沈仲祁没有说话,也没有说任何狂言狂语,但文峄山看着他冷峻的面容,还有那一柄沾血的长剑,不由有些犯怵。 但到嘴的肥肉,总不能就这么拱手让与他人了。 文峄山到底是有些不甘心。 哪怕张晚霁是沈仲祁名义上的未婚妻,但沈仲祁跟张晚霁相处时间根本不长,也基本没有积累感情基础,从这里找到突破口,也未尝不可。 “沈仲祁,你把柔昭帝姬让给我吧,我喜欢她很久了,从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虽然说君子不夺人所好,但我混了这么久,根本不算什么君子了,就喜欢横刀夺爱,我看你也不像是很喜欢柔昭,你不过是被赐婚罢了,强扭的瓜不甜,你不适合柔昭。” 这么一段话,说是挑拨离间也不为过。 明面上是说给沈仲祁听的,实质上,是说给张晚霁听的。 张晚霁眸睫颤了一颤,心河凝冻成了霜。 本以为沈仲祁会说些什么,哪承想,他只回了一个言简意赅的字: “滚。” 就是这么一个字,让文峄山彻底住了口。 - 众目睽睽之下,沈仲祁带着张晚霁离开了文府。 张晚霁不知自己被带到了何处,整个人被裹在了厚实的大氅之中。 独属于少年的雪松冷香,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她。 让她莫名感到安心。 天地之间,落满了雪,万籁沉寂,只有他的吐息声和橐橐靴声。 她仍旧维持着攥住他袖袂的动作,过了不知多久,她感受到自己被放了下来,被放置在一个暖和的地方里。 是他行军的马车车厢里。 一切不安、一切躁动、一切灾厄,都被隔绝在了车帘之外,此间此刻此时,只有他和她。 眼前的昏暗被剥开出来一条缝隙,少年温和的嗓音传了过来:“有没有事?受伤了吗?” ——怎么可能会没事? — —又怎么可能没有受伤? 张晚霁从氅衣之中探出脑袋,眼眶通红地看着他。 她想要说话,但千言万语堵塞在胸口处,让她一时之间无处言说,第一句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着沈仲祁,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捏起拳心,重重地捶了他一下。 “怎么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听她的口吻,委屈又生气。 “刚回来,”他任她捶着,顺势抓握住她的纤纤素手,“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 沈仲祁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着她的情绪:“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张晚霁道:“你看。” 她将身上的氅衣褪落了下来。 女郎纤细易折的身躯展露在了空气之中。 车厢内没有燃烛,帘子也是保持着垂落下来的状态,光线昏晦暗淡,彼此甚至都无法看清彼此的面容。 因是视线受阻,其他的感官,遂是被无限得放大了。 沈仲祁眸中生出了怜惜,静静地看着她。 他伸出了手。 她低垂着眼睫,一动不动地,是一副任他检查的样子。 沈仲俯低眸心,在她耳边道:“你遭受到了什么,仔细跟我说。” 他这么一问,她瞬时就委屈了。 她鼻腔酸涩极了,道:“文峄山帮我掳掠至这里,然后,他把我压倒在榻子上,双手抓着我的手腕,对我说了很多轻狂的话。” 话及此,张晚霁眼泪坠落了下来:“他羞辱我。” “文峄山说了什么?” 张晚霁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他说,我跟你去燕州的这几日,在夜里,你是不是弄疼了我。” 空气有一瞬地凝滞。 张晚霁继续道:“文峄山还问我,我喜欢什么姿势。” 此话俨如一枚惊堂木,当空砸落而下,掀了万丈狂澜。 饶是再迟钝再不开窍的人,也能懂的这句话的涵义。 她泪意愈发汹涌:“我没有回答他,我觉得不舒服,我难受,委屈。” 张晚霁抬起眸,泪意簌簌:“当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沈仲祁,我好希望你能在我的身边。” 沈仲祁发觉少女说话的时候,身躯一直在隐隐地颤抖着,颤若筛糠,弱不胜衣。 他心中有了一种冲动。 张晚霁还想要说什么,下一瞬,整个人被搂在一个温实的怀里。 深深嗅着少年身上的雪松冷香,张晚霁缓缓合拢住了眼眸:“沈仲祁,还好你出现了,真好。” 女郎的嗓音就如浸泡在了春日里的冰雪融冰之中,显得软糯又柔弱,一字一句,皆是酥在了听者的耳屏处。 “我知道了。”过了晌久,沈仲祁说。 张晚霁的下巴被抬了起来,面容上落下了一连串清软的触感。 温热的,凉冽的,缠绵的。 他在亲吻她,速度放缓,温柔又缠绵。 沈仲祁将她的眼泪吻干净了,但是,吻干净之后,张晚霁又开始流泪了。 这一回,沈仲祁轻声说:“想哭就哭罢。” 顿了一顿,继续问道:“我不在这一段时日,还有谁欺负你?” ——他是打算要给她撑腰吗? 张晚霁鼻翼轻微翕动一下,瓮声瓮气地说道:“张远桦。” 她低声说:“今日她寻了我好几次不痛快,第一次是用语言阴阳我,第二次是故意设局,让我遇到文峄山,让文峄山有了可乘之机,第三次是在我的酒里下麻药。” 愈是往后讲,沈仲祁的眸色愈发昏暗,面容沉得仿佛可以挤出水来。 她所受的委屈,所遭受的不公还有一切境遇,他都会百倍、千倍替她奉还回去。 张晚霁还在抽抽噎噎地哭,对他说:“你现在要带我去何处?” 沈仲祁道:“你想去何处?” 张晚霁道:“我不想回公主府。” 她将额心轻轻地抵他的胸甲前,泪簌簌落下,犹若梨花带雨。 泪意很快就蘸湿了沈仲祁的衣襟。 在当下的光景之中,只听张晚霁道:“沈仲祁,我不想回去,我害怕。” 沈仲祁搂她,搂得愈紧:“好,我带你回家。” ——带她回家。 这四个字,俨如沉金冷玉,一字一句地敲入了张晚霁的躯体里,震荡出了不少波澜。 张晚霁道:“回家吗?” 沈仲祁道:“嗯,我现在带你回家。” 回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家。 这一句话,仿佛是确证了两人的关系。 张晚霁长久地看着他一眼,薄唇轻轻翕动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眼泪擦拭干净,说了一声好:“我跟你回家。” - 蛰守在不远处的幕僚,看到沈仲祁将柔昭帝姬从文府里抱出了出来,抱入了自己的马车。 他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看着马车远去,迩后无声无息地离了开去。 - 将军府。 张晚霁被抱出马车的时候,已然是迫近夤夜时分了,落日熔金,斜阳洒照,院子里仿佛撒了一握鎏金,焕发出了清冷的光泽。 将军府是比较清冷寂寒的地方,平素极少有人来谒,张晚霁来这个地方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她记得自己上一次来的时候,是逃婚来求助的,借宿了一夜。 这一次,境遇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已经是沈仲祁的未婚妻了。 将军府没有女眷,连一个都没有。 只有负责洒扫庭除的小厮,都是男丁,但他们只能在外院清扫,内院是严禁外人入内的。 沈仲祁径直将张晚霁抱入内院,踏过三重戟门,一径地自己的寝屋之中。 屋内有些冷,基本没有什么人气,光线很暗,将张晚霁放在床榻上的时候,沈仲祁先将玄色大氅披在她的纤身上,迩后去掌了烛火,顺便拿来炭盆生了热火。 原是清冷的屋子,逐渐暖和了起来。 张晚霁结霜的心口,有某种情绪正在一点一点地消融开来,融化成了一潭水。 炭火照亮了彼此的面容。 也是在这样的时刻,她真正看清了沈仲祁的面庞。 少年的面庞一如既往的冷寂清峻,轮廓线条冷硬,看上去是有些距离感的,但此刻,在火光的映照之下,他难得显出了一丝柔软的弧度。 隔了半个月未曾见,她感受到了沈仲祁身上的风尘仆仆,可以明显地看出来,他是一路从燕州赶回京城,甚至是连夜都不曾休息。 身上的银甲蘸染了尘埃还有血灰,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换下。 他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甫一到了京城,就瞬即赶来见她了。 张晚霁想起了什么:“我被文峄山绑缚去文府的时候,李广在抵御刺客,天香和烟罗她们也被刺客掳掠了……” 沈仲祁眉心宽展,道:“刺客都已获擒,天香和烟罗二人无恙,李广添了一些伤,恢复数日就能好,他们的情况,你不必太过于担心。” 少年的话辞,天然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将张晚霁心中一切毛躁的边角,悉数抚平了去。 张晚霁心中悬着的一块磐石,适才平稳落地。 他们三个都没有事,那就好。 “那这些刺客是谁派遣的?“ “还在查,查到身份,会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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