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时同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天子城中的帝王遗弃了自己,但贺州的谢绮需要他。 如今谢绮握住了贺州大权,如今他无法辅佐地方,但说不定,自己可以塑造出一位枭雄。 “她果然没死,我就知道。” 魏时同吓了一跳,瞥见身边的江银廓凑了过来,只见她忽而一笑,除了庆幸谢绮还活着,并没像自己一样,蔓延出其他念头。 “你什么时候启程?”江银廓望着他。 魏时同想了想,至少要等紫云城谈和的信件到达瀛洲逐鹿城,周道山给了答复,他才能进瀛洲吧。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守住杨仙镇,毕竟贺州能偷袭杨仙镇,瀛洲也可以。 魏时同叹了口气,水汽在空中弥漫开,他指着摞成半人高的断木问她:“还劈吗?” 江银廓敲了敲他的胸膛,魏时同并没有晃动,也没有后退。 他劈柴确实没有偷懒。 重伤之下能恢复成这样,已经算很快了。 江银廓收回手,“不用再劈了,谋士也不好一直在镇将府当樵夫。” 当夜,盖着节度使官印的文书送到镇将府,流放的罪臣摇身一变,成了藩镇的参军。 魏时同不禁有些感慨,果然是命运无常。 他不知郑孟归结局如何,信中谢绮并没有交代,但魏时同大概能想到结局,不是死了就是扣押,毕竟随着文书一同到达的,还有郑孟归的兵符。 在等待周道山回信的日子,魏时同加强杨仙镇的守卫,保障了镇中生活,避免二次暴乱。 可还是难免冲突。 驻扎杨仙镇的士兵,毕竟都是郑孟归的部下,有忠心之人认为郑孟归效忠谢镇,凶多吉少,于是在军中煽动暴乱。 幸好魏时同提前请了江银廓调人,一千漕工增援之下,事情才算平息。 等发动叛乱的头领被人擒住,魏时同抽出身边士兵的军刀,提刀便要斩对方头颅 ,被江银廓拦腰抱住。 可魏时同的眼中并没有愤怒,他望向江银廓,只说若不见血,难服众人。 江银廓依然死死摁住刀 ,凝声低问:“谢绮刚做节度使,有人不服是必然,都杀光就能服众?” 总会有不惧死亡的人。 魏时同半晌才松开手,江银廓将刀夺下。 “我想同他说句话。” 魏时同让开路,江银廓走向叛将,橘红火光映衬叛将面容,对方的脸上有怒火燃烧,斜长的伤疤贯穿脸庞。 江银廓走到他身边问,可有消息,说郑孟归死了? 叛将猛然抬头,拔高声调,中气十足:“兵符已在你们手中,还有什么可说?” 话音未落,江银廓一掌抽过去,正中叛将右脸,叛将险些闪了舌头。 江银廓冷眼相对:“魏大人不许我杀你,但没说不许我抽你,你为郑孟归报仇,却不知郑孟归生死,杨仙镇内斗一出,镇上百姓又要遭殃,张玉书豁出脸来求得安生,不能让你搅了,你若再有歪心,且问问我这个杨仙镇百姓,答不答应。” 那叛将被押入监牢,跟随者被捆于杨仙镇东墙,被杨仙镇百姓用石块殴砸,本就对获贺州兵没有好感,听闻墙下都是要造反的士兵,自然和江银廓想到了一起。 十日后,魏时同收到了瀛洲回信,信中周道山认为,既然贺州易主,他倒是想听听继任的节度使,对杨仙镇有什么看法。 到手的杨仙镇,没有要归还的道理,但必须有一个令周道山信服的理由。 周道山想了想,派人在杨仙镇收集县志史料,以及五十年来关于杨仙镇的政务文书,读了整两日,未出镇将府一步。 第三天时,静室大门被一只手推开。 魏时同太久没见天光,下意识眯起眼,等那人影走近 ,才看清江银廓。 江银廓拎着食盒,望着满桌书籍纸卷愕然。 “魏大人,你要考学吗?” 她放下食盒,捡起桌边的一本县志,而魏时同拆开食盒,烤饼和炙肉香气四溢。 “这和谈判有关系?” “有。”魏时同脸颊鼓胀,艰难吞咽,“这里头有守住杨仙镇的奥义。” 若不想归还杨仙镇,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于是魏时同试图从过去寻找。 江银廓放下书册,“找到了吗?” 魏时同点头,“但没找完。” “还差多少?” 魏时同用眼神望向右手边,摞成半人高的书。 江银廓领会,提裙在魏时同身边坐下,拿起一卷书,在桌边摊平,低头翻阅。 “你做什么?”魏时同捏着烤饼望她。 “找理由啊。”江银廓又翻了一页,“我分担一点,速度快些。” 魏时同放下手中的饼,同她讲:“我不怀疑你阅书的能力,但涉及杨仙镇内容需要背熟……” “杨仙镇的内容和药典有何区别?”江银廓指尖一碾,又一页纸翻过,“你我只是经历不同,脑子应该差别不大。” 听到这里,魏时同知道自己应该闭嘴,并将自己手边的书卷一并递给她,又托着盘子,安静地吃掉剩下的烤饼。 又过了五日,江银廓记住了书卷内容,前去找魏时同,当时魏时同正在检查即将出使的队伍,他看见江银廓的时候,神情有些微妙。 江银廓很快察觉:“有什么话直接讲。” 魏时同拉过她走远一点。 “你将记述的笔录交给我。” “可我没记笔录啊。”江银廓眨眨眼,指向自己的头,“都记下了,为何还要写?” 魏时同望着对方坦诚的脸,有些迟疑,以他对江银廓的了解,对方是个心思通透的人,为何今日总有一种点不通的迟钝。 魏时同干脆挑明说,“此行凶险,我能不能全身而退,尚未可知,所以不想带你,你将脑子里的东西抄下来交给我,我路上记下。” “原来是这样啊。“江银廓恍然,话头一转,“但我可以全身而退啊,如果你退不了,我就丢下你逃跑嘛。” 魏时同听得咬紧后槽牙,“你心里可以这么想,但能别说出来么?” “怎么了?因为我说你弱?”江银廓诚恳点头,“你想的没错,我确实在说你弱。” 魏时同垂下头,又抬起来,看向江银廓,眼里沉重又认真。 “江公只有你一个女儿。” “那又如何?” 江银廓望向远处忙碌的人群,这些人在不久即将启程,踏向前途未卜的前路。她知道,如果再不说些什么,魏时同八成不会让自己跟着。 江银廓叉着腰,叹一声,说:“谢绮去贺州前 ,让我护住你,你明知此从凶险,就不要拂我的意。” “你?”魏时同抬眉,指尖一转,指向自己,“我?” “对。” “为什么?”魏时同没想明白。 江银廓拍拍他的手臂,“你以后会知道的。” 至于这个以后,很快得到了验证。 那时贺州的使节队伍来到逐鹿城 ,瀛洲官员引众人前往驿所,二人在室内端坐,一问一答间,反复预演,明日面对周道山可能遇到的状况。 只是第二日前去紫云城节镇府司,情况还是出乎预料,周道山设宴款待魏时同,府内全是披甲带刀的士兵。 两军谈判,斩来使向来是家常便饭,一看气氛,魏时同心中沉重不少,等进入庭院中,一股动物油脂的香气飘散而来。 不远处的空地上,生出一推炭火,上头正烤着一只肥羊,油脂如水般滴如柴木中,又引起一阵焰火。 隔着火堆,魏时同看见周道山,对方似乎带了些胡人血统,轮廓深邃,眼窝很深,抬眼间目光摄人,但人却是笑着的。 魏时同朝他拜下去,周道山邀请对方入座,却并不着急谈事。 铁架上的烤羊已熟,下人手持短刀 ,正要上前分割,却被周道山叫住。 周道山望向魏时同:“魏大人不知我瀛洲羊肉鲜美,不如亲自来挑一块试试?” 魏时同起身,临走前看了一眼江银廓,来到羊肉旁边。 下人双手送刀,魏时同接过 ,心知绝不是简单的切羊。 于是魏时同随手下刀,伸向羊的肋骨。 “那里肉薄,油脂欠缺。” 魏时同又将刀伸向羊后腿。 周道山说:“那里还未熟。” 魏时同放下刀,抬头望他:“我不善食羊,还请周节度使赐教。” 周道山笑:“我让李大人割什么,大人都接受吗?” 他话音未落,江银廓从席间站起身,走到卫士通身边时,接过对方手中的刀 ,手起刀落,劈掉了羊颈肉,划到自己盘中,举着盘子朝周道山行礼。 “多谢周节度使赐肉!” 周道山目光愈冷,话却是问向魏时同:“魏大人,贺人性情都这般洒脱?” 魏时同说:“回节度使,江女史生于杨仙镇,确是我贺州人。” “瀛洲治杨仙镇六十七载,怎么成了贺州的?” “的确是瀛洲治理,但七十六年前,杨仙镇是贺州借给瀛洲的,借出去的地,怎么算是瀛洲呢?” 周道山对此毫无印象。 从他继任开始,杨仙镇就归瀛洲管辖,可是魏时同却当众说着杨仙镇的历史来源,又将正在食肉的江女使叫出来,那江女使擦擦嘴,走到魏时同身边一拱手,背出当年杨仙镇的文书,只说当年因为瀛洲遭遇一场地震,逐鹿城尽毁,为了加速运送物料,向贺州借水路运输,当时贺州和瀛洲交好,贺州节度使便答应下来,谁知一借不还。 江银廓说:“周节度使若不信,可以在文库中调阅,看看是否有这么一件文书……如果瀛洲案牍文本还保存良好的话。” 周道山江目光略向在场的一位大臣,大臣起身,询问魏时同,是什么时候的文书,他派人去查找,却被魏时同拦下。 “大人倒不必去寻找,我们带着这份文书,上面瀛洲的印无法造假,大家看便知。” 江银廓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卷轴,因纸张脆弱,特意做了装裱,江银廓双手奉上周道山的桌案前,卷轴被抽走,送到周道山面前。 周道山摊开一瞧,白纸黑字,盖上双方节镇府司的印。 他又听见了魏时同的声音:“若周节度使不知各种缘由,才会对杨仙镇一事心怀不满,如今误会解除,我们也备了一些礼物,希望和瀛洲延续同盟关系。” 本想借这次见面斩杀使臣,让谢家归还杨仙镇,周道山向来以武统见长,谁知对方却与他讲道理,而且证据确凿,连翻脸的机会都没有。 怪只能怪自己准备不足。 周道山心知杨仙镇难以收回,大势已去,周道山的得失心消散,内心的憎恶悄然浮上心间,他将卷轴搁在桌上,“杀父弑兄,你们竟还甘愿在她麾下,说不定哪天 ,谢绮的刀便会落到你们头上。”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7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