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翻掌,与他的掌心相贴。 燕澜长睫轻轻一颤,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 姜拂衣却又分开五指,从他指缝之中钻出,紧扣住他的手。 燕澜眼中,她那五根手指犹如藤蔓,不只缠住了他的手,连他整个人都给缠绕了好几圈。 勒的他呼吸不畅,又动弹不得。 姜拂衣反应过来不妥,瞧见燕澜并没有挣扎排斥,心想他才目睹过她被“杀”的场景,正可怜她。 大哥心善,之前都能答应渡她一口阳气,应该不会介意多给她这一点温暖。 再说那口阳气,姜拂衣禁不住想,连手心的温暖她都有所触动,自己会不会真就缺这一口阳气? 如此一想,她竟觉得心头发痒,被这股痒意勾着,蠢蠢欲动的想要尝试。 甚至有些理解了暮西辞口中的先祖,为何要去寻找一位令他心动心碎的人…… 姜拂衣立刻打住这个念头。 可怕,简直像个想要吸取阳气的女鬼。 “谢了,你的阳气真的很管用。”姜拂衣松开他的手,又赞美道,“难怪大哥结印施法时,会比其他秘法师更好看,原来是手好看。” 骨节分明,白皙细长。 燕澜没有任何的反应。 “大哥。”姜拂衣喊道。 燕澜好半天才支吾一声:“嗯?” 姜拂衣迟疑着问出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因为阻挠了那位神族下凡救世,被认为居心不良,非得将我封印起来,你会不会来救我出封印?你们巫族信奉的神明是很开明,却不能保证所有的神族都如此,你不是也说了,有堕神的存在……” 母亲是不是也是无意犯了错,才被封印呢。 石心人身怀强大的能力,很容易“犯错”。 燕澜有些飘忽的思绪,逐渐落回到地面,以为她心中仍是担心神明的惩罚,想出了好几种说辞。 比如“我不可能让他们将你封印。” 又觉得此话确实是很狂妄,燕澜最终只是简单反问了一句:“你说呢?” 正是这简单三个字,姜拂衣一扫心头堆积的阴霾,喜笑颜开。 燕澜看着她从低沉的气氛中突然解脱出来,笑的见牙不见眼,不太懂缘故。 但也被她的笑容感染,心中不再像之前那么沉闷。 “怎么了?” “没……”太过明显,姜拂衣收住笑意,清了清嗓子,怕他联想到她母亲身上去,转换话题,“关于你体内可能存在的怪物,你真不打算问问族里么。” “事关重大,不好写在书信里。”燕澜已经拿定了主意,“等收服独饮擅愁之后,我送你前往飞凰山,将你交到凡迹星和商刻羽手中,我再回一趟巫族,找我父亲问清楚。” 如今再去天阙府已经没有意义了。 姜拂衣使用过相思鉴,依然无法分辨哪个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姜拂衣歪头看他:“我陪你一起回去,我好久没见你爹了,好想念他。” 燕澜知道她的用心:“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和父亲起争执?” 姜拂衣被看穿了,她确实有点担心,燕澜不太会和他父亲相处:“其实你爹这人嘴硬心软……” “这些事情稍后再说吧。”燕澜不想现在就烦心,他望一眼窗外的溶溶月色,“时间很晚了,明日通知一下暮西辞,我再练习几天法咒,咱们就可以着手对付独饮擅愁。” 记忆里走过一遭,燕澜看着姜拂衣渡劫,自己也像是渡了一劫。 心境虽不平稳,却足够坚韧。 也可以对付这只善于操控愁绪的怪物。 姜拂衣担心道:“林危行来了修罗海市,他出来捣乱怎么办?” 身为天阙府的大弟子,不会明着动手,可是暗箭难防。 燕澜说了声“无妨”:“修罗海市的规矩,是不能先动手。明天去找岛主李南音,让李南音盯着林危行就行。” 姜拂衣恍然:“对。” 又说,“通知暮西辞的时候,将漆随梦也喊来,之前不知修罗岛主是熟人,柳寒妆也可以上岛来了。” 燕澜听罢沉默:“你是觉得,漆随梦身为神剑剑灵,比我更适合对付大荒怪物,对付独饮擅愁?” 姜拂衣没这样想过:“我是想让漆随梦亲眼瞧一瞧,他大师兄会怎样对付我。” 燕澜垂下眼睛:“你心中始终想要知道,漆随梦究竟会站在哪一边?” 不,这已经不重要了,姜拂衣冷笑:“漆随梦必须站在我这边,他本来就是我的人,我要将他从无上夷手里收回来。” 燕澜重复:“他是你的人?” 姜拂衣笃定:“当然,他是我的阿七。” 他已被沧佑标记,成为她的剑傀,当然是她的人。 无上夷之前一遍遍清洗漆随梦的记忆,给他编造无数“迂腐”的梦境,将他洗脑成这幅模样。 估计也是退而求其次,神族下不来了,便指望起神剑的剑灵,担负起这个重任。 如果燕澜体内真封印了个怪物,而这怪物又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被杀死。 不敢保证漆随梦不会在无上夷的唆使下,大义凛然着想杀燕澜。 姜拂衣忧心忡忡,朝燕澜望过去:“怪物从前只能封印,足够虚弱之后就能杀死了?” 却瞧见燕澜不知为何紧绷着唇线,脸色略微阴沉。 最令姜拂衣惊讶的是:“你的眼珠怎么变成了红色?” 晴天霹雳一般,燕澜连忙闭上眼睛,未免太刻意,又睁开:“回溯那么久你的记忆,眼睛大概累着了。” 姜拂衣盯着他血红的眼珠,难以理解:“回溯法术耗的竟然是眼力?” 燕澜心虚,又心烦着不想解释太多:“阿拂,我是真的有些累,想休息一下。” 姜拂衣说了声“好”,站起身:“那我回去练习铸剑。” 燕澜忽觉得自己方才说话语气有些重了,调整情绪,温声道:“我认为你不必再练习铸剑,你可知,你在地穴内铸出沧佑剑,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 姜拂衣没空感叹自己的本事,脊背僵直:“你、你看到我铸剑的过程了?” 燕澜先点头,又忙解释:“我没看过程,你让漆随梦去面壁,我也在面壁,放心。” 姜拂衣知道他不会撒这样的谎话,松了口气,旋即好笑的看着他:“你真乖啊。” 燕澜:“……” 听过各种形容,从未听过有人用“乖”来形容他。 “回去休息吧,守着我几天,想必你也累了。” 姜拂衣颇赧然地道:“其实我这几天闲着无聊,没少睡觉。” “既然如此。”燕澜思忖片刻,示意她坐下来,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本书,“你不如学一下阵法,之前看着你在地穴里寻找生门,我便下定决心,要教你一些。” 姜拂衣忙坐下,巫族的秘术全是好东西:“可你不是说,除了封印术需要血脉,你们巫族的其他秘法也不能外传? 燕澜将没有封皮的书册放在她面前:“你不是外人……” 又解释,“你是我族的圣女,父亲亲口说的。再一个,这也不算我族秘法,是我自己写的。小时候猎鹿嫌古籍复杂,总也学不会,挨了不少打,我便改写了这个简单版本,让他先从简单学起,再入手那些难度颇大的古籍。” 姜拂衣皱眉:“可我对这些一窍不通,估计简单的也学不会。” 燕澜不相信:“你不知猎鹿小时候有多蠢钝,没比山猪强多少,他看此书都能学会。你聪慧过人,岂会不行?你且看吧,先有个大致的了解,看不懂的地方问我。” 听他这样说,姜拂衣信心十足的掀开阵法书。 燕澜则取出《归墟志》。 姜拂衣一瞧见这本竹简就觉得揪心:“你不是说累,想要休息。” 两人并肩盘膝而坐,燕澜将夜明珠催动的更明亮一些,摆在两本书册中央:“这就是我休息的方式,能让我安静下来。” 姜拂衣理解不了,趁机打听:“甲级怪物你看完了么?” 燕澜点头:“看完了。” 姜拂衣狐疑,这样说石心人不是甲极? “乙级呢?” “我已经看到丙极。” 姜拂衣:“……” 之前总觉得石心人不配上《归墟志》,现在感觉连棺木隐都忌惮石心人,还不配个甲极? 不好再打扰他,姜拂衣收敛心思,认真看阵法书。 看这工整的字迹,很难相信会是他小时候写的,和现在几乎没有差别。 但字都认识,却完全不知所云。 燕澜让她不懂就问,全部不懂该怎么办? 他口中蠢钝如猪的猎鹿小时候都能学会,她一窍不通,岂不是很丢脸? 燕澜倒是看得懂,却很久没能看进去。 他无礼去摸她的手,她不恼,还主动与他十指紧扣,难道不是回应他么? 转头又说漆随梦是她的人。 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也是这时候,燕澜感觉到走廊有道徘徊的气息,时不时朝他这间房窥探。 燕澜站起身,走过去打开房门,微微怔:“漆公子?” 漆随梦披着件隐藏身形的黑斗篷:“燕兄。” 因为怀疑大师兄来了修罗海市,漆随梦来此好几天了,柳藏酒告诉了他房号,但姜拂衣不在房中,燕澜的房门则上了一层秘法结界。 “我住在对面,方才注意到你房内的灯比之前亮了一些,想着你应是忙完了,才过来看看,不曾打扰你吧?” 漆随梦朝他背后张望。 姜拂衣从书里抬头,心道救星来了,忙站起身:“你来的刚好,走,我正好有话和你说。” 燕澜却让开路:“漆兄请进。” 姜拂衣又停在座位上。 漆随梦伫在门口,一时间也不知是该走,还是进。 燕澜看向姜拂衣:“你是想将往事讲给他听?我来讲吧,我刚才都是挑着讲的,正好详细再讲一遍。” 姜拂衣无所谓:“听个重点就行,其他不重要,你先休息。” 燕澜再次请漆随梦入内:“那是阿拂你的想法,我想漆兄应该想要听的详细一些,对自己的从前,有个彻底的了解。” 漆随梦蹙起眉头:“我的从前?” 姜拂衣又坐下:“你不嫌累就好。 漆随梦走进房间,来到矮几前,解开斗篷叠好放在一边。 等燕澜在姜拂衣身边落座之后,他才在两人对面落座,眉心紧缩:“燕兄,你这几日闭关,莫不是真回溯到了姜姑娘的怨力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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