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依然是柳藏酒告诉他的,说燕澜在六爻山收了不少的怨力碎片,燕澜每天都抽空回溯,指不定是回溯到了,才闭门不出。 燕澜将桌面上的竹简收起来,为他斟茶:“除了怨力,还有她丢失的一部分记忆,其中许多是关于漆兄你的……然而你的从前有些不太光彩,不知你愿不愿听。” 漆随梦已知自己从前做过多年乞儿,并不认为哪里不光彩:“但说无妨。” 燕澜真就但说无妨:“我在记忆里看到的第一幕,是你因为大夫不给你们抓药,打砸了医馆……” 每一个字都是如实讲述,绝无任何偏颇,“那些衙役掉进你挖的陷阱里,你走过去,说,‘就凭你们这些小喽啰,也想抓你爷爷我。’然后阿拂与你争执,你振振有词,又牵连到你从前挖坑害人的事儿……” 漆随梦端着那杯茶,已经惊怔到说不出话的地步。 他不时看向姜拂衣,以眼神询问你大哥是不是在开玩笑。 姜拂衣同样微微发愣,刚才燕澜给她讲述时,只简单说漆随梦年少时,或许因为始祖魔碎片影响的缘故,性格有点偏激,不太懂得感恩,被她发现,想与他分道扬镳。 不曾想竟然偏激到这种有些扭曲的程度。 漆随梦手心捏出一把冷汗。 姜拂衣也听的头痛。 她给燕澜递了一杯茶,稍微打断一下:“大哥,倒也没必要讲的像说书一样详细,这样天亮也讲不完。”
第56章 燕澜从姜拂衣手中接过热茶,润了润喉咙,淡淡道:“讲到天亮也无妨,不过若是漆兄没有空闲,我可以跳过一些。” 漆随梦一张脸早已毫无血色,仍是之前那句话:“但说无妨。” 燕澜看向姜拂衣,意为:你瞧,是他自己很想知道的一清二楚。 姜拂衣:“……” 燕澜接着之前的话讲:“你盗了几位富商的钱财,从市场买了几个人牲,当做献祭,拜入掘墓派……” “你说‘江珍珠你去死吧,我往后再也不会管你了’……” “你得到沧佑,此剑踢出了你识海内的魔元碎片……” “你说轻舟已过万重山,过往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不过都是蝼蚁,何必计较……” 一直说到枫叶林遇到无上夷,姜拂衣前往万象巫,“死”在六爻山。 当然,燕澜也不是什么都讲。 比如姜拂衣告诉漆随梦,他是除她母亲以外,世间最重要的人,这句就没讲。 漆随梦只说“但说无妨”。 没让燕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完整个始末,漆随梦不只是脸色惨白,搭在矮几边缘的双手,似乎都没了血色。 起初从燕澜口中得知自己的“恶行”,他还时不时去看姜拂衣,担心她对自己的看法。 听到最后,漆随梦无神的双眼,只顾怔怔盯着桌面上的夜明珠。 不敢去看她。 也没有面目看她。 屋内气氛低沉,三个人都沉默良久。 漆随梦撑着桌面起身:“两位抱歉,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燕澜微微颔首:“请便。” 姜拂衣没有说话,看向他的目光,略带一抹担忧。 漆随梦转身朝门口走去,头顶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原本如松似柏的脊背仿佛都有一些微弯。 正整备开门时,燕澜喊住他:“漆兄。” 漆随梦驻足。 燕澜提醒他:“你忘记拿斗篷。” 有些失魂落魄的漆随梦清醒了一些,折返回去取走黑斗篷:“多谢。” 这带帽斗篷是用来遮掩身形的,因为担心以自己的身份前来来黑市,会给天阙府带来负面影响。 自从上岛,只要外出他一定会藏的严严实实。 但此时走出燕澜的房间,漆随梦没有力气遮掩,只将斗篷搭在臂弯。 等回到自己房间,漆随梦背靠房门,一瞬失去力气。 …… 屋内安静下来,燕澜撤掉茶具,再次取出《归墟志》:“阿拂,你不去和他聊聊?” 姜拂衣:“……” 她好笑,“该说的你全说完了,我还说什么?” 燕澜摊平书简:“你可以去安慰他。” 姜拂衣支着下巴:“他不是说了么,他想要一个人静一静。突然得知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谎言,自己对于恩师而言只是一个容器和一柄武器。喜欢的姑娘还因自己被害,他确实需要时间接受。” 燕澜摩挲着竹简,微微垂眸:“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他心中定是想让你去安慰他。而你想将他从无上夷手里抢回来,趁他此时心境波动剧烈,情感颇为脆弱,是个极好的机会。” 姜拂衣摆了下手:“那我和无上夷有什么区别?还是等他先接受一切,脑袋清醒一些再谈其他。” 燕澜在心中揣测,她若是没忘记,才不会管什么道义,一定会去安慰漆随梦。 因为姜拂衣会心疼,她待漆随梦的感情,虽远不及漆随梦待她那般浓厚,但终究是与别不同的。 那是五年同生共死,相濡以沫的情义。 若不是出了岔子,两人相伴至今,估计早已是一对儿眷侣。 姜拂衣目望他将书简卷过来,卷过去:“大哥,你有点不太对劲。” 燕澜回过神,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声音依旧平静:“哪里?” 姜拂衣说不上来:“你在讲漆随梦那些不堪往事时,我感觉你有一些咄咄逼人? 燕澜问心无愧:“我如实叙述,半个字都没污蔑他。” 姜拂衣相信,并且燕澜的语气也是平铺直叙,不包含任何感情色彩。 但就是觉得暗藏了一点点火药味儿。 姜拂衣恍然:“哦,你是觉得漆随梦才是害我被‘杀’的根源,我遇上他实在倒霉,所以对他不满?” 虽还有其他难以启齿的原因,但这个原因也确实占据一半,燕澜“嗯”了一声:“不过,我也知道不该迁怒到漆随梦身上去,他同样无辜又可怜。可惜没办法,人心总有偏颇,很难做到绝对公正。” 姜拂衣微微怔,心头好似又有一股暖流淌过。 是啊,人心总有偏颇,而能得到这份“偏颇”,是何其幸运的事情。 故而姜拂衣非常在意这种“偏颇”,之前才会因为漆随梦言语中护着无上夷而气愤。 姜拂衣忍不住说:“大哥,我不要和你做假兄妹了。” 燕澜闻言,整个人绷成一张拉满弦的弓。 姜拂衣继续道:“等稍后陪你回万象巫,我去认你爹当义父,我们做真兄妹。” 耳畔仿佛有弓弦绷断的声音,燕澜慢慢转头看向她,眼神复杂:“你想和我做真兄妹?” 姜拂衣生怕他看不清自己眼睛里的真诚,侧身与他对视:“我早说了,如今我寻父的标准,就是哪个对我最好,谁就是我爹。我此番出山,给我最多温暖的人,就是你们父子俩,我是真心想和你们成为一家人。” 燕澜:“……” 微微垂头,望向她那只才与他十指交缠过的手。 听到“温暖”一词从她口中蹦出,燕澜忽然明白过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姜拂衣并非有所回应,只不过是将他当成了暖炉。 毕竟,他都承诺过要给她一口阳气,当她的药人,她自然肆无忌惮。 “大哥?” “这事儿要问我父亲,我没资格替我父亲收个女儿。” 姜拂衣笑道:“那当然了,不过我觉得你爹应该不会拒绝我。” 燕澜不担心,父亲是个明白人,不会收她做女儿的。 但以父亲的性格,少不得借此事来戏弄他。 姜拂衣看他无精打采:“你真不需要睡会儿休息一下?我瞧你的脸色当真是很不好看。” 先是回溯她的记忆,又给漆随梦说一夜的书。 不信他不累。 燕澜低声说:“不用。” 随后垂眸看竹简。 犹如被迎头泼了一盆刺骨的冰水,他那颗浮躁的心终于沉静下来,应该可以看进去了。 …… 上午,姜拂衣带上自己的小海螺,前往岛主府去寻李南音。 请李南音帮忙盯着林危行。 燕澜复习完对付独饮擅愁的口诀与结印后,又翻到了木隐人。 棺木隐下落不明,不知会不会被夜枭谷的魔神寻到,收入麾下。 亦孤行之前抓捕兵火失败,那位“魔神”发现他们这伙人比想象中的更难对付,若要保住独饮擅愁,很可能会出动大荒怪物。 有备无患。 隐约听见柳藏酒在楼下和掌柜讨价还价,他想多买几瓶桃花酿,问掌柜能不能算便宜一点。 燕澜知道那是柳藏酒最喜欢喝的一种酒,立即起身下楼去,递给掌柜一个成色普通的储物戒:“麻烦掌柜将里面的晶石,全部折算成桃花酿,放入这戒子里。” 掌柜打开一瞧,惊讶,他们店里可没有这么多。 但他可以出去买,买空整个修罗海市。 眼前之人一看便是贵公子,相信不会在意他赚点差价,连声答应:“是是是!” 燕澜知道他店里存量不够:“有劳。” 柳藏酒却戒备的盯着他:“老实说吧燕澜,想要我做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又伸手遮住嘴,压低声音说,“如果是偷鸡摸狗的事儿,平时没问题,可如今我大哥在,我不太敢。” 燕澜:“……” “你莫要多心,纯粹是赠你的谢礼。” 柳藏酒纳闷极了:“谢礼?你上次送我家禽,是我帮小姜对付闻人枫,这次谢我什么?” 燕澜心道这是一份大恩:“谢你来我万象巫盗取相思鉴,阴差阳错寻到阿拂,刨土刨了大半个时辰,令她重见天日。” 也谢自己一时好奇,追了上去。 所以燕澜想了想,从柜台取走一瓶桃花酿,提着回去。 柳藏酒更是不解,望向他的背影:“不是,这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你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谢我?” 燕澜沉默片刻:“没错,是我先前忘记了,所以此番多补偿你一些,不必客气,安心收下便是。” 柳藏酒终于笑出了两个酒窝:“说实话,要不是我有大哥,我真想认你做大哥。” 刚说完,立马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杀气。 不必转头,也知道是他大哥从岛主府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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