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等元邈回话,铃兰头也不回地走向杜鹃姑姑,低声抚慰杜鹃姑姑几句,接着一伙仆婢簇拥着铃兰进了裴家。 元邈眼睁睁瞧着铃兰离去,深知她这一入相府,便很难再出来,顿时萌生冲动,想等会儿闯入裴府直接抢人。 细心的观壶洞察到他的心思,忙上前阻止:“主子慎重,您在风口浪尖上,做什么都有人盯着,再被参一本,恐怕相会更无期。” 一旁的桑雯也打破沉默:“我劝你莫要一意孤行,回家好生等着皇上给你的调任旨意。至于这铃兰.......” “裴椒......”她忽而一笑,冷嘲热讽道:“当初她是铃兰时,你不打算珍惜。现在她摇身一变成了高门女,现在的你恐怕没什么资格。” “是没什么资格,桑雯觉得谁有资格?”元邈自嘲冷笑,但笑容愈显森冷。 桑雯忽而想起这是触到他逆鳞的表现,便称说:“表兄,请自便,我先回去了。” 元邈不打算放过,继续道:“哪一位表兄?” 桑雯听到这话打量四周,见裴相的亲信已经进府,只剩外面守门的,离他们不算近,才松了一口气。 她使眼色遣走身边的丫鬟,待到周围只剩两人时,压低音量,“你这挖人疮疤的毛病还没改?铃兰还对我说你变了。” 元邈也压低声音:“改了。原本替表妹捎了些那位的文章,听说如今江陵纸贵.....” 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叠抄录的诗文,故意露出纸面上的“微之”两字。 桑雯不顾闺秀的形象,伸手去抢那叠诗文,元邈一敛袖口,把诗文藏回袖中,觑着桑雯故意发问:“表妹想要他的诗?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托人抄录回来的。” 被说中心思的桑雯点点头,但知道元邈送东西的时候都不会好心,便问:“说吧,你打算让我怎么帮你?” “不着急,慢慢再说。”元邈又把诗文从袖子里拿出来,递给了桑雯,“有这句承诺就行。” 桑雯怕元邈反悔,抢过诗文,掖在袖中深处,“这可是你说的,等过段时间再说。并非我现在不帮你。” * 一晃四日过去,眼见着端午节来临,街上行人渐多,长安街道今日极为拥挤。街两侧家家户户悬着艾草,酒家门口设下雄黄酒的摊位。 再过半个时辰,护城河边有赛龙舟的表演,但今年尤其难抢到靠前的位置。 据说最近风头正盛的元邈,也会随行圣上到龙舟会现场,不少百姓听说此事,天未亮时便拖家带口前去占位。 贬谪元邈的旨意仍未下达,但官场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说圣旨明天就到,元邈当天便会举家迁到越州。 铃兰也知此事,此刻正烦躁地在树下抚琴,心中为此事烦恼着。 今早她抱琴墙根下,听见桑雯和丫鬟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聊天,正巧说起了此事。 自铃兰认祖归宗后,裴相没让她搬入竹林小院,而是住在桑雯隔壁的院子,杜鹃姑姑跟着桑雯住,也在她的隔壁。 裴相并不阻止铃兰外出,但她每每外出,身边总有桑雯和杜鹃姑姑跟随,美其名曰令婶侄增进感情。 这是变相监视她,毕竟她不可能当着桑雯的面跑路,最后被迫跟随桑雯逛遍长安的佛庙。 她才知道长安居然会有这么多座庙。 桑雯笑侃,说安史之乱后,大唐百姓对未来都失了信心,只好都信佛,以祈求来生投个极乐无忧的国土,所以这些年长安到处都兴修佛庙。 铃兰叹了一口气,何止百姓如此,甚至是皇上也不例外。 说起来现在距离唐宪宗现迎佛骨还有十年,而《谏迎佛骨》的韩愈前几日去了元邈家中,送了他一套砚台。 这也侧面说明,桑雯早上的话并非是假,元邈的确最近可能要离开长安,韩退之的礼物便是送别礼。 这下铃兰彻底慌神。 桑雯院子里有个丫头,估计是元邈被买通了,时不时替他捎信过来。但信件的内容大都絮叨日常琐事,丝毫未提带她私奔的事宜。 昨晚的信件,也只提了一句鸡福宝下了颗双黄蛋。 这个节骨眼上,谁有心情关心鸡福宝如何? 铃兰一走神,手指一阵刺痛。她低头一瞧,伤痕刚有所消褪的手,又被琴弦刮破。 一阵烦心过后,她命婢女从房里取出昨天的信件。 她在树下把信撕成碎片,又狠狠跺了几脚,嘴里叨叨:“果然是个薄幸郎。” “气有何用,拿他的过错折磨自己?可别学那些贞洁烈女,一时想不开便跑出去殉情。” 桑雯穿着院子里的排排高树,径直朝她走来。 铃兰此刻身心俱疲,看见桑雯到来,随意打了两声招呼,便要起身回房。桑雯抢到琴前,信手拨起弦,三三两两音调传出。 琴音忽止,桑雯抬起手,忽道:“这琴弦硬了些,铃兰弹不习惯。” 铃兰谦卑道:“是有点,可是裴家请来的工匠已经是大唐最好的工匠,弹不习惯是我的问题。” 桑雯却道:“人家都以琴适人,哪有以人适琴的?” 忽而她走近铃兰,瞟了一眼她的手,“当初表兄说铃兰手小,拨弦又快,极容易伤到手,偏要出钱替我换琴。我想着他那落魄模样还要买琴,简直是太过为难,于是自己替你换了琴。” 听到这么说,铃兰瞬间消气,还多了半分愉悦,便道:“既然是这样,改日我还婶婶一套琴便是。” 桑雯说道:“不必改日,今日还了便是。” ---- 本来想再插一个端午节小案,但最近身体不太行,打算直接私奔开下一个单元。 越州盗宝案
第54章 前往越州 巳牌时分,护城河岸两侧挤满了百姓,皇上携诸妃与百官正站在城楼的最高处,俯视河岸下方的龙舟赛事。 端午日的午时是一年中阳气最盛的时刻,远处蝉鸣连绵不绝,树下蛙鸣乐此不疲,池塘里荷叶在日光下蒸得冒烟。 这样热的天气里,皇上身边有宦官遮阳摇扇,但身边侍奉官员们穿着长袍,却只能挤在一起,暴晒在灼热的日光下。 相比而言,女眷这边可要幸运不少。她们站在稍远的位置,家仆们为她们撑着遮阳伞。 但有不少位害怕被晒黑,以薄纱遮面。这其中包括宰相裴度的夫人崔氏和侄女裴氏。 龙舟赛事进行过半时,皇上突然命令身边的穆椋取来一道圣旨,命令元邈在今日赛事结束后,便调任到江南道越州任长史,今日过后即可出发。 惶惶惴惴多日的元邈,听到这贬谪的旨意终于颁布,反而松了一口气,跪下对皇上恭敬一拜,领旨谢恩。 群臣心道,虽是贬谪,境遇总好过他堂兄或者前面的二王八司马,况且越州富庶,山水颇多,贬谪倒像是避祸的。 皇上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叫元邈站近一点,在群臣面前暗示元邈未失君心,贬谪仅为缓和之计。 元邈起身后,站在群臣的第一排,与几位宰相并排。裴度瞧了瞧元邈,又斜睨着城墙下方。 河岸边杨柳依依,柳花色长伞下,桑雯和铃兰两人头盖着薄纱,有说有笑,相处融洽。 ...... 龙舟赛事过后,皇上携带诸位宫妃先行离去,诸臣在此之后纷纷离去。 元邈稍迟动身,在他走后不久,裴家的家仆走上城楼,向裴度汇报说夫人想亲自为堂兄送行。 裴度点了点头,说他们是中表之亲,段没有阻拦的道理。 待到最后一名官员走下城楼时,裴家的千金和夫人分别乘上两个步辇,步辇上方悬着个遮阳的盖子,挂着垂坠的薄纱帘。 元邈出行的马车与相府夫人的步辇并行,而裴椒的步辇仍停在原地,纱帘里面的人手中拿着一叠诗文,在一张一张地细读。 裴度站在城墙下,太阳晒了半柱□□夫,瞧见元邈他们走远了,便挥手招呼家仆们打道回府。 里面的人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的诗文,忙问:“就不怕夫人真和堂兄私奔?” 裴度掀起纱帘,反问:“夫人今日玩得可算尽兴?” 桑雯摸了摸耳后梳起的双鬟,挑眼看向扶帘在侧的裴度,“马马虎虎。” 裴度向旁边的家仆使眼色,家仆很快会意,递过来一本精装册子呈给坐在帘后的桑雯。 桑雯从裴度手里接过册子,瞄见书封上面有裴度亲笔所写的“元氏庚寅集”五个字,随即展颜而笑,“这下算是尽兴了。” 拿起册子翻了几页,忽觉得有些无聊,便与裴度闲谈几句:“在元十三眼里,人人都喜欢元九。我可不是。” 裴度面无表情地看着桑雯,一言不发。 桑雯见裴度态度冷淡,转眼间翻了脸,嗔怪道:“你倒是从不呷醋。就不怕我也是‘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话刚说完,她气呼呼地放下了纱帘,叫旁边侍奉家仆加快步子。裴度骑上高头马,跟在她身侧慢慢前行。 * 装着铃兰的步辇停在城外,前面不远处停靠着元邈的马车。 元邈将马车安顿好,便转身朝着裴家装饰豪奢的步辇走去。 站在步辇的纱帘前,他略有些紧张,像是掀起新娘盖头似的撩起纱帘。 步辇上的铃兰抬起明眸,与他相视一笑。她今日拆了发鬟,改成了高耸的百合髻,刻意染了黛眉与朱唇,比起平日多了几分媚态。 铃兰见元邈愣神时间太久,催促道:“再不离开的话,等下太阳落山了,是想要山贼来劫道?” 元邈不想说出自己是因惊艳而走神,怕铃兰笑话他,低下头瞧见脚下的泥土。 他指向地面,说道:“该怎么下来,这地面有些泥泞,又会弄脏鞋子。” 铃兰知道他是故技重施,也借坡说道:“既知如此,还不快点背过身,你背着我过去。” 元邈毫不犹豫地转身,弯下腰停在她面前,铃兰趴在他身后,被他小心翼翼地反手拥着。 兰香与书墨香纠缠在一起,同时扑入两人的鼻腔。 铃兰产生一种安心感,释放了前几日的紧张情绪,“前几日的书信里,从未提及接我出去的日期,还当你打算抛下我,然后自行离开。” 元邈解释:“事以密成,我原本想告知你,但担心书信会被其他人窥得,而后告知于裴相,所以故意避谈此事。” “是。想不到最后是崔娘跑来通知我你的计划。你竟然能劝得动她?”铃兰道。 元邈叹息一声,“花了不少人情债,从我堂兄那里拿了些誊抄的诗篇给她。”话锋一转,又道:“你一向误会我与她有什么,但其实她多年以来爱慕的分明是我堂兄。” 铃兰瞪亮了眼睛:“你确定?”她分明记得当初崔娘亲口说过,喜欢的人便是元邈。 但现在元邈已经是她的人了,她不想多此一举徒添烦恼,于是说道:“哦。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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