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似乎已经商量出结果,那些学子们似乎接受了帖子,已经在商议明日何时去国子监。 他这个武将都看出问题,郑沈弦不信申帝没预料到现在的情况,他问道,“皇上是如何想的?” 越浮玉摇头,她最近没进宫,越辞楼也不见人影,完全不知道宫里的消息,但她并不担忧,“父皇让千秋子此时提出变法,肯定做好万全的准备,不用咱们担心。” 她随手指向隔壁,“如今顾好自己的事就好。” 隔壁,千秋子正在指导姜非楠。 姜非楠学问有余,但她出自偏远的思明府,到底见识不足。殿试考察治国之道,越浮玉唯恐对方不了解,特意请来千秋子,进行考前辅导。 郑沈弦目光时不时落在隔壁,但神色沉稳依旧,“我相信他。” …… 随着殿试时间的逼近,千金楼里愈发安静,但也只是表面平和,底下暗流涌动。 有人如姜非楠一般通宵达旦,一心只读圣贤书;也有人选择另一条路,从鹿鸣宴回来后,便与世家交好。 殿试不罢黜贡士,只是重新排名,因此在场的考生都算准官员。他们此时的选择,也是未来官场的选择。 两方人聚集在小小的千金楼里,偶尔也会发生摩擦,次数多了,两方都憋着一口气。 五月二十五,也是殿试前一天,千金楼为鼓励考生,午膳一律免费。 大堂坐满了人,一群互相较劲的人看见彼此,气氛也绷得很紧,不知谁开始第一句争执,大堂瞬间被引爆。 “寒窗数年,有些人偏偏不爱当人,选择跟在别人身后当狗。” “那我倒要看看,以后入了官场,究竟谁是人谁是狗。” “能不能入官场,还未必呢。” 世家、寒门、清流、东林、冯氏弟子……这些人虽未入官场,身上已隐隐有各种党派的影子,越浮玉似乎明白父皇在做什么,又不太明晰,她只是静默看了半晌,抚过蕴空和法真方丈送来的佛珠。 如今分开的佛珠终于合二为一,一百零八颗菩提光滑莹润,带着淡淡的檀香,好像握住它,就能获得平和的力量。 越浮玉深吸一口气,原本略显焦躁的神情重归平静,她扣响姜非楠的门,“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在这场巨大的变革中,崭露头角了么? * 就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殿试正式开始。 五月二十六,太和殿门前,三百五十名文科贡士依次入殿,手持长刀的皇帝亲卫五步一人,从午门一直守卫至殿内。郑沈弦将军亲自站在大殿门口,检查贡士随身携带的器物,是否有行刺、舞弊的嫌疑。 经过数道检查搜身,即便是最从容的考生,脸色也隐隐泛白,等所有人在太和殿内站定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文武百官陆续入殿,分列在大殿两侧。 殿试每人一桌,三百五十张桌子齐齐摆放在大殿中央,阳光从太和殿的窗户斜斜照进来,直到偏移到某个地方,司礼监掌印尖锐的声音忽然在大殿内响起,“皇上驾到——” 百官与考生一同叩首,巨大的鸣鞭声响彻皇宫。 礼毕,除监考官的官员再次退场,后面是稀稀疏疏发卷的声音。走出午门,宫门在眼前闭合,彻底割开里面紧张的氛围。 走出皇宫好远,官员们才松口气,有年纪轻的官员苦笑道,“今日并非自己下场,却不知为何莫名紧张,也不知道当年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哈哈哈,我当年也紧张得不行,一盏茶时间过去了,才敢提笔。” “竟有此事,张侍郎可是当年的榜眼。” “莫提莫提,都过去了。等过年我家小子下场,才是真正的紧张。” 话题转眼聊到孩子,那就不得不提到冯太傅,有人笑着恭维,“今年的状元,应该也是冯太傅的弟子的吧?” 冯太傅摇头,“不敢,成杰和孔疏还有要学的地方,日后还要依仗各位大人。” 虽然很多考生和冯太傅沾亲带故,但真正算得上正统弟子的,只有曹成杰与孔疏二人。 曹成杰便是会试第二名,在学子中小有名气的状元之选。而孔疏年纪还小,今年刚从国子监毕业,可以直接入仕,但为了博取更好的前途,还是选择今年下场。 官员们直到冯太傅在客气,笑着回应,“好说好说。” 告别好几个提前恭贺的官员,冯太傅转身走上马车,无人看见的地方,脸上才露出一丝轻松的笑。 如今孰强孰弱,官员和学子们已经做出评判,不是么? * 这一夜,京中无人能眠,文华殿里同样灯火通明。 申帝和越辞楼坐在桌前,前面摆放着司礼监整理好的试卷。三百五十份试卷看似不多,实际很厚,因为贡士不仅要写明观点,还要详细附上三代身份,因此每份试卷都是厚厚一摞,三百五十份加起来,几乎铺满整个文华殿的桌面。 越辞楼半夜被叫起来,人还有点迷糊,他看完试卷后,也没彻底清醒,只客观地评价,“今年的贡士,水平不一。” 殿试只考策题,今年共有五题。前面几道都与民生有关,最后一道毫无疑问,是有关变法的问题。 而越辞楼看过的几份试卷,文采高低不一,水平也参差不齐,有几份,更是差的离奇。但越辞楼并不觉得哪里奇怪,“在太和殿考试,又是父皇亲临,许多考生发挥不出应有的水平,实属正常。” 用皇姐的话,就是心理素质太差,考试紧张。越辞楼猜测,“这是寒门考生的试卷?” 并非瞧不起寒门,而是世家弟子大多在国子监,哪怕见不到皇帝,但经常见到讲经的大臣,殿试时,不会像寒门那么惧怕。 申帝没有回答太子的话,又指了指左手边另一批试卷,示意对方来看。 手指覆上眉心,沉声询问,“你觉得,这些试卷与刚才那些对比,如何?” 越辞楼跪坐到案几前,翻开试卷。 这一摞试卷显然被多次翻阅,纸张很容易便翻开,直接露出后半部分,轻易看见姜非楠的名字。 越辞楼看过姜非楠在千金楼的比试,也知道皇姐很看好对方,所以清楚对方的水平很好,果然,姜非楠文采斐然,观点独到新奇,有关民生部分甚至称得上老练,仿佛不是刚进京的考生,而是做过几年官的熟手。 这样一份考卷,在往年必是前三,甚至状元都有可能。而后面的试卷,也各有千秋,甚至能和姜非楠一拼高下。 越辞楼点头,脸上微微有笑意,“这是排名前十的试卷?果真水平极佳。得此能臣,儿臣提前恭贺父皇。” 殿试由皇帝亲自出题、监考、阅卷,因此没有主考官,只有八位大臣作为读卷官。皇帝也不需要批阅所有十卷,而是由读卷官选出前十,再由皇帝选出状元榜眼。 现在已经过了子时,足以让读卷官筛出前十的试卷,呈给皇帝。 贡士的前十和其他人差距较大,也是很正常的事,毕竟能进殿试前十,定然是勤奋、天赋兼备的天才,怎么能用普通人和他们对比。 越辞楼想起父皇问二者区别,客观给出评价,“两批试卷水平高低不一,但他们名次也有先后,所以并不意外。” “是么?可若两批人名次不分先后呢?”申帝看向太子,示意他翻开试卷后面的名字,“你看的第一批试卷,来自会试的前十。后面这批试卷,是殿试的前十。” 如今已彻底入夏,夜里也算不上凉,可晚风吹过,越辞楼竟因为申帝的话,生生感到一丝寒意,因为半夜起来的困倦彻底消失,他惊道,“怎么可能?” 他看的第一批试卷,实在是非常差劲,有几篇甚至不知所言,哪怕用心理素质差这个理由,也难以解释为何会试里名列前茅的考生、竟然在殿试交出一份这样的考卷。 最重要的是,会试前十人,除去姜非楠,都是世家弟子,心理素质真会差到这种地步? 申帝揉着太阳穴,说出今晚的发现,“读卷官呈上试卷后,朕偶然发现,殿试前十与会试十人截然不同,仅有三人重合。命司礼监挑出会试前十的试卷,竟看到这样的文章。” 他脸色沉下来,“辞楼,你说这是为何?” 这还是长公主早年提出的办法,为防阅卷舞弊,考生的名字都写在试卷最后,由司礼监封存,仅有皇帝有资格查看。 所以,恐怕阅卷大臣们都不知道,殿试前十竟然和会试前十相差巨大。 越辞楼抬头看向申帝,脑海中缓缓浮现一种可能,他难得失去稳重,眼睛瞪大,“会试舞弊,怎么可能?” 申帝靠坐在龙椅上,手指轻点扶手上的龙头,发出嗒嗒嗒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尤其明显,他轻嗤,“事实已经发生,如何不可能。或者说,”他的眼神忽而锐利,“仅仅是会试舞弊?殿试呢?” 越辞楼倏地沉默。 …… 同样的沉默,一直蔓延到第二日入宫的读卷官身上。 读卷官六人,二人出自内阁,一人出自翰林院,余下三人出自六部。 这六人由皇帝钦定,既出题也阅卷,若殿试出现纰漏,也是第一责任人。 因此,当殿试的第二天,六人来到文华殿,看见昨天拟下的二甲三甲名单时,脸上血色唰地褪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皇上明察!臣等绝对与此事无关。” * 殿试结束第三天,五月二十八,传胪。 这一天,远比杏榜放榜那日还要热闹,如果说关注杏榜的都是考生,那今日状元游街,则是半个京城都来了。 长安左门前,皇榜张贴的地方,人头窜动。不少家丁等在榜前,第一时间看见自家公子的名次,好给府里汇报,若主人家高兴,还能得到不少赏钱。 而正阳门前,则聚集着许许多多的百姓,谁都知道状元的鼓乐依仗从正阳门前出发,好多家长带着孩子等在门前,既是凑热闹,也能给自己孩子讨个好彩头。 而平日守卫森严的皇宫大门,禁卫军严格依旧,但眼底也不免带着笑,就连街上的商贩,今天也格外多,千金楼庄掌柜一大早就等在门口,旁边的商铺老板笑呵呵嗑着瓜子,“庄老弟,我看今年的状元也能出自千金楼,那你这就彻底坐实状元楼的名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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