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浮玉并不意外这件事,实际上如今的冯太傅一脉,可以称得上风光无限,而与之相对,寒门一派则不得不沉寂下来,如今在街上再提起变法,支持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越浮玉知道申帝还没出手,但眼下难免焦躁,她自己在千金楼待不住,索性告辞,现在千金楼不忙,庄掌柜亲自送她,离开时忽然以袖捂面,咳嗽了两声。 越浮玉心里想着事,漫不经心嘱咐,“庄掌柜可是感染风寒?早些看大夫。” “……可能是昨天灰尘太大了。”庄掌柜有一瞬间的停顿,但没有说出口。昨日观看状元游街后,喉咙就有些不舒服,巧的是,今天隔壁掌柜也在咳嗽。 可能被传染了风寒?庄掌柜遮住口鼻,关心道,“附近不少人都感染了风寒,公主早些回府,以免被传染。” 越浮玉点点头,以为只是小事,并没太在意,只是嘱咐府里的侍女小厮们减少外出,所以她并不知道,就在她留在公主府的第三天,有一名自称潍县县吏的官员倒在京城门口,他声称潍县出现瘟疫,请皇上派人救治。 于此同时,京城许多百姓出现了咳嗽、发热等症状,更有一个说法在百姓中蔓延—— 有人扰乱朝纲,致使礼崩乐坏、牝鸡司晨。 上天不容,才使瘟疫横行。
第90章 归来 开武二十年六月, 疫病和流言,伴随夏季暑热,迅速席卷京城, 遍布朝纲田野。 状元游街、万人空巷的景象犹在眼前, 不到半个月时间, 京城家家大门紧闭,街上空荡萧索, 仅有的三两行人, 也都神色严肃, 捂着口鼻匆匆走过。 熏艾的烟气从窗户缝隙飘出,随风吹到外城。 发现疫病的第一时间, 申帝下令,在外城设立养济院, 隔离治疗患者,并拨下百余名太医治病、施药。以防人手不足, 还派出这一批参加殿试的考生,临危受命, 全力抗疫。 因此,比起安静的内城,外城显得有些忙碌。 身为探花郎,孔疏前几天才骑着千里马、在百姓的欢呼声中走过长街, 眨眼便摇身一变,换上一身灰蒙蒙的九品官服,在破旧的东城药堂,等待清点朝廷今日送来的草药。 他大力扯动衣领, 让不存在的风吹走暑气,阴沉开口, “今日送药的怎么还没来?太医院终于研究出药方了?” 此次疫病来势汹汹,感染的人伴有咳嗽、呕吐、高温等症状。最开始,太医们以为是伤寒,开了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病患却不见丝毫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迹象。康太医紧急翻开医书,和几位老太医一同研究药方,但迟迟没有进展。 太医院一日没有进展,进士们就要在外城留一日,寒门弟子尚能忍受,世家弟子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孔疏的父亲是刑部郎中,他是家中独子,还算沈不随的表亲,因为早早拜了太傅为师,不算纨绔子弟,但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平时来外城的次数都很少,何况整日待在破旧的药铺里。好在分到一起的是熟人,不用装模作样,直接发作起来。 管坊挥开折扇,先给孔疏扇了两下,对方皱眉挥开,他才对着自己汗湿的头发猛扇,“大概是路上耽搁了,左右不会太晚,那些太医催了好几次,今天肯定能送来。” 林钟之月,最为溽热。管坊扇了半天扇子,不仅没见到朝廷送药的马车,还给自己扇出一身汗,他啪一声收起扇子,余光瞥见脸色愈发阴沉的孔疏,心底也生出几分烦躁。 不仅因为闷热的夏日、没完没了的疫病,更因为隐隐的担忧。 殿试出成绩第二日,按照规矩,应该由状元率诸进士上表谢恩,参加琼林宴。但皇帝突然下令,取消第二日的谢恩。 状元郎曹成杰询问传令太监,对方却没说原因,后面疫病很快爆发,众人以为这就是原因,但管坊不免心虚,毕竟他…… 药铺只有他们二人,但管坊还是下意识张望,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才小声犹豫道,“你说陛下这样安排咱们,是不是有什么用意?” 孔疏单手撑着下巴,目光沉沉盯着远方,没听清对方说什么,随意“嗯?”了一声。 管坊咬咬牙,凑进一步,附耳开口,“殿试结果出来,陛下就该给咱们封官,可半月过去了,一直不见陛下动作。虽说疫病肆虐,需要咱们帮忙,却也不该全无规矩。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管坊在进士中排名九十六,不好不坏的名次。若朝廷封官,最多正九品。但孔疏是探花郎,理应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官职。 哪怕两人自幼相识,见面也要按品级行礼,但实际是,在这次治疫中,两人被分在一起,同时负责清点每天送来的草药,不存在上下级关系。不只是他们,听说这批进士,包括状元本人,都没得到任何官职,而是一视同仁,随机被分配到各处。虽说事出从急,但这样分配,就好像……他们的成绩无效。 身为同谋,孔疏瞬间听懂暗示,撑脸颊的拳头猛地用力,脸上的肉被挤到一起,使得原本阴沉的面孔顿时变得狰狞,他低吼,“闭嘴!” 管坊本就心虚,被这一声吓得后退两步。似是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孔疏稍稍收敛表情,可眉宇间的阴沉挥之不去,他盯着对方开口,“陛下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猜测到的,况且木已成舟,以后莫要再提。” ‘莫要再提’四个字,孔疏说得尤其重,仿佛从喉咙深处绞出来,管坊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件事该烂在肚子里,他讷讷点头,“对,对!和咱们没关系。” 到底是什么事不能再提,两人彼此心知肚明。 他们对视,眼底都写着,会把秘密带到坟墓里。下一刻,送药的马车辘辘驶来,管坊调整表情,转身时又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然而看见驾车的人,他表情瞬间变了。 白旭——越惜虞的驸马、京城有名的烂人、那件事的始作俑者,正坐在车辙上,眯眼冲着两人,笑得恶劣不怀好意。 …… “陛下封锁城门、非诏不得随意出入。驸马爷不好好待在公主府,反而私自穿过内城门,来到这破药堂所为何事?” 送药的人刚走,管坊便迫不及待拽着白旭到后院,言语还算恭敬,但表情动作怎么也算不上好。 “管兄何出此言?如今京城有难,我也是想出一份力。况且管兄孔兄高中,我来祝贺也是应该的。”白旭佯装讶异,摇头晃脑开口,脸上虚假的笑始终没断过。 白旭此人,内里烂透了,偏偏有一副好皮囊,剑眉凤眼立在那,真有点高门公子的风流劲儿。他也是凭这幅相貌骗过公主,又借驸马的身份混入世家圈子,最后竟得了太傅的青眼,和他们这群太傅弟子逐渐混熟。 想到前因后果,又被对方四两拨千斤怼回来,管坊忍不住想发火,倒是孔疏声音阴沉却直接地开口,“你想要什么?” “不愧是探花郎,果真慧眼如炬,”不轻不重夸了两句,白旭话锋一转,笑眯眯开口,“二位在殿试拔得头筹,又领了朝廷差事,自然是前途无限。哥哥也是没办法了,实在是手头有点紧,不得不求到两位这里。” 管坊忍不住惊讶,“你怎么会缺钱?你不是刚……”后面的话没说完,被孔疏咳嗽声打断,才堪堪收住。 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白旭眼神一沉,“府里来了两个丫头,可恶得很,不知怎么骗得惜虞和我生分了,说要查账。” 白旭没说实话,越惜虞不只要查账,而是察觉她的嫁妆少了,要与他和离。对方似乎铁了心,甚至要请皇后娘娘撑腰,若非突发疫病,这件事已经闹起来了。 白旭不屑又有些心烦,真不知道越惜虞闹什么。 皇室宗亲,当然不可能和离。但大申律法规定,出嫁后女子对嫁妆有支配权,虽然大部分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偷拿嫁妆的事情一旦传出来,绝对会被所有人嗤笑,世家也不会容他。 越惜虞现在不见她,所有事都由两个丫头传达,白旭不得已,只得先把那笔钱凑齐,稳住对方,大不了以后再哄回来。 但现在,这笔钱还得凑。白旭大手大脚惯了,哪有什么积蓄,情急之下想起来某件事。恩人有难,这些世家公子当然要帮一把,不是么? 想通之后,他贿赂城门守卫,借送药的名义找到他们。首当其冲,自然是家世最好的孔疏了。 孔疏也明白这个道理,不愿和对方多纠缠,问道,“你要多少?” 白旭:“十万两白银。” “十万两?白旭你疯了?” 管坊惊了,正一品官员一年俸禄才几千两,而京城出现疫病,朝廷也不过先拨三十万两银子,白旭一个人就花下十万两? 不仅管坊惊讶,孔疏也忍不住皱眉,他父亲是刑部郎中,不至于拿不出十万两白银。然而他已经给过白旭几万两,这次又要这么多,以后呢? 尚公主后,白旭开始还谨慎,后来发现越惜虞是个软弱性子,有没有亲长撑腰,渐渐胆大起来,后来彻底放开。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几年他纳妾、去赌坊、广交好友,竟然花了足足十几万两,前几日大赚一笔,亏空还有十万两。 说出这个数字,白旭也有些心虚,转念想起世家子弟平日花钱如流水的样子,立马不心虚了,看见两人推诿的样子,还有些恼怒,连带着话也不客气起来,“区区十万两,对于管兄孔兄并不多,毕竟,二位也不想我鱼死网破,说出那件事,最后一起落得个永照公主的下场吧。” 随着对方的话,管坊脸色变了又变。 三人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却一直虚与委蛇,维持表面友好。偏偏白旭提起‘那件事’,还言语威胁,算是公然撕破脸面,管坊来不及呵止,直接被后半句话吓得心坠下来。 永照公主的下场—— 管坊还记得,昨天他路过养济院附近,恰逢公主府的马车送药。所有患病百姓都住在此处,马车来时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等官员们离开,咒骂怨怼声几乎震天,他隔了好远都能听见。 “公主又来送药了。” “什么公主,她是灾星,若不是她,我们怎么会生病!” “我也听说了,正是她让女人读书做官,有违阴阳,才会触怒上天降下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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