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进杨方府,范离笑容都只像个面具挂在脸上,眼睛却是冷淡淡的,忽地听见内眷相请,眼神一下子和暖起来。 内堂里也是鸦雀无声,姹紫嫣红散发着淡淡脂粉香气,齐刷刷对着范离打量。 范离还没见过这样多的女眷,一时有些不自在,连忙略低了头往里走。 走了几席,范离不知怎么心有所感,猛地抬起头来,正巧见到秦芬在面前的一桌,正隔着圆桌,对他微微而笑。 这姑娘似乎比去年出落得更好了,身上褪去了残留的孩子气,全然是副大人模样了。 她的肩膀比从前薄了,脸比从前瘦了,眼窝也深了些,脸上罕见地上了层淡淡胭脂,艳得好像山上的野杜鹃。 范离被秦芬俏丽的脸孔弄得晕头转向的,在杨夫人面前不知说了些什么,得着头席上一群女眷亲切的笑声,然后就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 他心中窜起一股高高的火苗,烧得他头脑发热,肚子也发热。 幸好杨家的热闹已到了尾声,范离没挨多久,只喝了十来杯酒,便等到了宴散。 自范离进杨府,秦芬已得着几十句善意的玩笑,几位公侯府的夫人,还特地把她叫去说了几句话,就连秦贞娘和秦珮,也一左一右地咯咯笑个不停,笑得秦芬浑身起鸡皮疙瘩。 宴席散了,杨氏把儿媳和四、六两个女儿一气儿叫走,对着南音直挥手:“快服侍你们少奶奶家去。” 秦芬哪见过杨氏如此促狭的模样,愈发觉得脸上发烫,当着众人,还得记得端庄,规行矩步地,腰间的玉禁步跳也没跳,稳稳当当地走到了范离身边。 还没来得及心猿意马,秦芬已经被范离身上的气味熏得倒退三步,端庄规矩全抛在了脑后,叫得跟望见蜘蛛的秦珮一般:“我的天!你是有多久没洗澡了?” 当着众人,范离还真不知怎么跟秦芬说话,这时得着秦芬一句嫌弃,倒觉得尴尬消了,在周围人善意的哄笑声中,范离好脾气地嘿嘿傻笑两声:“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还想趁回家时在马车上问问府里近况,这却不成了,范离跨着马,在后头远远护着秦芬的马车,慢慢到了家。 马车一到巷子口,秦芬已听见了外头的丝竹唢呐声,主仆两个对视一眼,知道今晚的麻烦少不了。 外头赶车的小子“嗬”一声:“家里多少年没有这样的阵仗啦!” 听着外头的嘈杂声,秦芬心里直是叹气,原先说好的庆功宴,可没有外头这一阵曲乐热闹,这八成是范五少爷到家,大夫人又才起的主意。 得了,多这一场热闹,便得多出几十两银子,她秦芬倒是不在意,其他三个妯娌,还不心疼得滴血。 秦芬整理心情,微笑着踏出马车。 卫妈妈亲自在门口迎着,见了秦芬,恭恭敬敬地上来请安,顺口道:“七少奶奶,我们太太见了五少爷家来,心里欢喜,所以临时叫了个吹打班子来添添喜气,您瞧,这主意不错吧?” 秦芬难道还能说不该给朝廷的功臣庆贺,这时只好微笑点头:“大伯母果然想得好主意。” “好什么好,我瞧没什么好的!” 范离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秦芬身后,阴沉沉地虎着张脸。 卫妈妈愣一愣,七少爷怎么和七少奶奶一同回来了?五少爷独个儿归家,也不曾说七少爷去向,府里还当七少爷是被皇上留下了呢。 “七少爷,咱们太太,可是一番好心呐。”卫妈妈来不及多想,赶紧替主子开脱。 “此次西征,将士死亡者八百余人,重伤者两千余人,这样的伤亡,连皇上都扼腕痛惜,你们还在家里吹吹打打、张灯结彩,像什么话!”
第224章 范家花厅的圆桌上, 东海的鲍鱼、幽州的野鸡、滇州的蕈子、简州的对虾,凡当下时兴的美味佳肴,尽数摆上。 大夫人在边上的茶厅稳稳安坐,瞧瞧心痛得愁眉不展的两个儿媳, 再瞧瞧面和心不和的小五两口子, 她心里畅意极了。 唯独范夫人,面上既没有喜也没有忧, 只是略带着沉思, 时不时看向门口。 大夫人心里高兴, 对着范夫人,竟也有好声色:“弟妹, 杨家再怎么势大,也不会留着侄媳吃晚饭的。至于小七, 皇上或许留了他说话,你勿要着急。” 范夫人听了这话,勉强露个笑容, 抬眼去看范夔。 范夔倒是知道那七弟的下落, 可是他和七弟好似仇人,与嫡母也无甚恩义, 才懒得去搭理范夫人。 范夫人一头怨秦芬不知早早归家,一头又担心儿子被皇帝派了艰难差事, 眼瞧日头偏西,渐渐急得坐不住了。 大夫人见范夫人发急,倒愈发坦然, 正要再劝解几句, 忽地见丈夫急吼吼地冲进了花厅:“撤了!都撤了!” 大老爷一向是个甩手掌柜,只在书房里赏玩古董字画, 和那个侍墨丫头玩玩红袖添香的把戏,再出面和堂兄弟、堂叔伯们交际应酬,除开这些,什么也不管,什么时候竟问起家事来了。 当着众人,大夫人还得做个贤良样子,扯起嘴角勉强一笑,道:“老爷,小七还未家来呢,这庆功宴……” 大老爷气得胡子都要倒竖起来,用力指着大夫人:“庆功!庆功!我□□将士死伤者众多,皇上或许都要替他们去大相国寺祭祀的,你还敢在家庆什么功!” 屋里众人见大老爷罕见地发怒,都是一愣,只范夔冷冷一哼,发出个讥讽的笑来。 五少奶奶不解其意,悄悄扯一扯丈夫的袖子:“怎么了这是?咱们庆功,碍着谁了?” 碍着谁了,谁也没碍着,这不过是那七弟巧言令色所使的把戏而已! 这普天下,“或许”能劝得动皇帝去相国寺祈福的,宫里是那祸水昭贵妃,宫外头便是那佞臣范离! 范夔不理睬五少奶奶,起身走到大老爷面前,越过大老爷的肩膀往后看一看,门外空无一人。 “大伯父,七弟怎么不曾来?” 大老爷逮着机会便要训人,这时对着范夔,从鼻子里狠狠出口气: “你比小七多在军营摸爬滚打了七八年,竟全是糊涂过日子了,如今既不如小七出息,也没他懂事,怎么家来就大喇喇地等着吃席,也不提将士伤亡的事?这事传了出去,御史台可不是要奏章满天飞了!你还知道问小七?小七把事情知会了我,自己回院子去了呗!” 范夔到底也快而立之年了,身上又领了从四品的官职,此时当众受了大老爷一训,如何下得来台。 更不用说,还是范夔最忌讳的,和范离作比较。 五少奶奶知道不好,连忙捧着肚子到了范夔后头,小心地清清嗓子:“相公,我肚子发紧。” 她这话倒有一半是真的,如今肚子渐大,时时有紧绷之感,倒也不全是编出来哄人的了。 范夫人眼见着儿子又出一回头,心里不知多惬意,这时对着五少奶奶,又发自内心地关怀起来:“禾意肚子大了,确实劳累不得。”她说着,对大夫人淡淡一笑:“大伯说这席摆不得,我也不敢再领受,这便领着夔儿和他媳妇回去了。” 五少奶奶再怎么心疼份子钱,也不敢和皇帝唱反调,遗憾地看一眼桌上的山珍海味,且行且回头地靠着穗儿走了出去。 秦芬已好生生坐在房里,打发人抬水给范离洗澡。 范离自来没有丫鬟服侍,这时都不肯和奴婢们同处一室,等婆子们放下水,丫鬟们也放下干净衣裳了,便开始挥手赶人:“好了,你们都下去,我自个儿来就成。” 秦芬嫌弃范离身上味道古怪,也不愿留在房里,才要扶着桃香的手出去,却听见范离咳一声:“娘子,请在屏风外头候我一候,倘若要递个东西,还得请你帮忙的。” 听了这话,桃香飞快地放开秦芬的手,又飞快地道一声“奴婢告退”,飞身出了屋子大门,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秦芬愣怔地站在原地,啼笑皆非。 她侧耳听着,桃香这丫头,仿佛还把门口的小丫头们全赶走了。 这个鬼丫头,谁说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直肠子来着? 范离眼尖耳利,听见外头无人,便肆无忌惮起来:“娘子,快来给我搓一搓澡。” 秦芬再如何也是个爱干净的,加之这许多年得杨氏宠爱,万万做不出那低声下气服侍人的模样,这时才不管范离心里是失火还是闹洪,走到屏风后头,从盆里舀起一舀子水,随手往范离肩膀上一浇:“行了,我已替你冲过了,你自个儿再好好洗洗。” 范离知道自个儿身上腌臜,也并不是当真要秦芬来服侍伺候,不过是随口撒个娇,见秦芬不肯,他也不生气,笑呵呵地拿着布巾自己搓澡,拣了打仗时有趣的话来说。 秦芬不曾出过远门,这时不由得被范离口中的故事所打动,原要走的,这却挪不动步子了,一下子坐在屏风后的小杌子上:“你多说些。” 范离忽地站起身来:“先别说了,换一桶水来,我再洗洗。” 秦芬不意这人竟作如此举动,顿时惊得“呀”一声捂住眼睛,飞快地逃了出去。 范离倒当真不是有意的,在军营里,哪有什么沐浴的机会,好容易遇着条河了,趁日头好,几百个精壮的小伙子齐刷刷跳进河里去洗澡,慢了些便要被冻得生病,谁还有功夫讲什么体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换过一桶水,秦芬便磨磨蹭蹭不肯进屋,范离连忙把洗澡不易的事情说了,秦芬这才挨进来:“你不许再……那样了。” 范离洗过,又叫换了一遍水。 桃香在外头老老实实守着门,心里却直嘀咕,这姑爷,怎么净做些奇奇怪怪的事,他是个七仙女么,老是要洗澡,便是个七仙女,也该洗完上岸了。 第三桶水进去,却良久不曾有动静。 桃香到底是大姑娘了,一下子猜出屋里在做什么,赶紧警惕地看看四周,自己也往远处挪了些。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芬也不知道,方才还记得规矩体面的,怎么慢慢就被范离给诱惑了。 两个人头颈交缠,臂膀相依,从热腾腾的水里,转到了软绵绵的床上。 才是二月,屋里虽燃着炭盆,秦芬还是觉得不暖和,娇滴滴喊了一声“冷”。 范离听了这一个字,脑海里好像焰火猛地炸开,立刻发起了威:“别怕,等会就不冷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夕阳已在西边,慢吞吞舍不得下去,愈发猛烈地燃着它的火光。 那浓烈的金红色,洒在远处碧青的山顶,好像要把那山给烧了起来。 桃香在外头,听得里面隐约几声嘤咛,脸上立刻烫了起来,干脆挪动脚步走到了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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