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武陵此刻这番言语,实在过于刚正不阿。 武陵闻此话,不由继续逼近道,“孤处无人,偶尔闲杂人等,皆可由三司全部带走。永安这处,亦如是。” 她本就什么都没有,然萧无忧则不同,满府都是心腹文武臣子。 除权,还得除人。 殿中几回静默。 萧无忧深吸了一口气,正要传来李潇,不想裴湛的祖母陆氏入了堂中,横眉冷对说话的官员,冲着武陵道,“纵是今日永安长公主不能掌权,来日也轮不到武陵长公主理事。而且这公主府不能少一兵一卒。” “祖母!”萧无忧走下堂来,一时亦不知这老太太是何意,只近来她身边道,“您且去休息,这里我处理便可。” “等等!”礼部尚书拱手道,“殿下,怕是等委屈您除去府中兵甲。” 他看了眼陆氏,恭敬道,“老夫人的话提醒了臣,眼下您和武陵长公主既然都不能自证清白,臣方才亦说过,裴将军大军在外,若是一旦与您理应外合,这大邺……所以臣斗胆,请卸去您府中兵甲,待寻到李潇,或明日面圣,再做定夺。” “大人好一个为了大邺皇室血脉。”陆氏在外头已经站了许久,实在心疼萧无忧一人面对风刀霜剑,这会也不容她说话,一把将她护在身后,道,“大邺皇室血脉,请问卢氏辅国公府的子嗣算不算?” “自然算。”何子陵朝着虚空拱手道,“辅国公府乃昭武女帝幺女辅国公主的后裔,乃正统皇室血脉。” “只是……”他看了眼卢文松,叹道,“眼下辅国公三子皆殁,三女外嫁,至于这卢七姑娘——” 他望向萧无忧,“请恕在证明是武陵公主陷害前,臣尚不能认可。” “不必你认可她。”陆氏拄着拐杖道,“老身说的,不是他,乃是老身的孙子裴湛。” 殿中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 “老身不信陆,姓郑,乃郑氏嫡幼女。” “早年间,指婚辅国公主长子卢煜,年少无知,未婚先孕,为家族所弃。但卢氏后嗣不可抹灭,诞下一子,七年前亡故。吾儿生子,便是如今为大邺江山征战沙场的裴砚溪。” “如此,无论我身后女郎身份几何,她与裴砚溪之关系都不会影响皇室血脉,他年产子,亦都是萧家子嗣。” “故而即便她公主身份此刻受疑,但她乃吾孙之妻子,自受保护,这府中一兵一卒都不得退。” 这会,连萧无忧亦有些发怔。 反而是身在险境的武陵先回过神,“郑氏是有这么一段故事。可是谁又能证明你的真假?” 这话可谓一语中的。 “昭武女帝可证明。”陆氏杵了杵拐杖,萧无忧乖巧给她扶住,只见她从袖中掏出一物。 竟是一把二尺弯刀。 刀出鞘。 堂下诸官尤其是内阁三宰相,卢文松,都不由站起了身子。 刀身刻有五字:愿磐如石心。 而刀鞘宝石旋转,脱落,赫然出现一个“瑾”字,乃昭武女帝之名讳。 作者有话说: 来啦,还有部分武陵的细节,下章交代。 感谢在2023-02-18 17:08:27~2023-02-20 01:3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4193282 5瓶;然、七分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念◇ ◎萧无忧只觉遍体生寒。◎ 失踪了四十余年的、象征传国玉玺的弯刀就这样出现在诸人面前,也不知何人领的头,冲弯刀俯首而跪,山呼万岁。 一瞬间,府衙中所有人都跪了下去,以示恭谨。 武陵怔了片刻,提起裙摆只得跟着跪拜。 “起来。”陆氏转身扶起萧无忧,拍了拍她手背道,“今个祖母在,不怕。” 萧无忧当然不怕,本就是提前织好一张网,不过是这会因为陆氏的出现,让她更多了一分温暖和依靠。 “既然先祖信物在此,又值论证孤之血脉身份,也莫拖延,便是今晚都验清楚了。”萧无忧扫过堂下跪着的诸人,顺势道,“也巧了,洛阳太守李潇正好在孤府中,现下便可请来。” 洛阳太守身份不低,现场见过李潇的人亦不少,如此证据证人面前,武陵虽知晓对方乃作假易容,却也知道自己无力回天。 尚且来不及回神,有人证接二连三出现,指正她三次派人刺杀太傅温孤仪,更于去岁从洛阳回京路上,屠杀彼时还是豫王妃的先皇后。 若说败坏手足名声,刺杀中奸难辨的温孤仪,以她天家公主身份,皆可逃去死罪,那么谋害先皇后一事,便再不能逃三司的审理。 当夜,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入永安公主府,由南衙军护卫,当场收押武陵长公主。 数日后,城中□□彻底结束,百姓恢复作息,日月如常轮转,萧无忧入了一趟大理寺。 关押武陵的这处监舍还算干净整洁,只是没有阳光,四方桌上点着一盏豆灯。 萧无忧也没有多话,只拿出一份卷宗给她。 脱袍卸簪的武陵抬眼扫过,初时尚是平静模样,直到落款处姓名,一下便抓起卷宗撕得粉碎,恨身上镣铐太短,不能扑向对面人。 卷宗上陈述了她诬陷手足,刺杀太傅,谋害先皇后种种罪行,落款是她的姓名,萧无忧仿的笔迹。 “我就想问问,你是何时开始怀疑我的?”武陵知晓挣扎无用,叹了口气坐下身来。 萧无忧拂开一张散落在衣袖上的碎片,按记忆回想。 当是那日府中四个官吏被暗杀后,她同裴湛的推算。 四人不过一个时辰便被害了,可见背后主谋距离她府邸甚近。 至于温孤仪处的屡遭刺杀,自然十中八|九是萧氏宗亲所为。只是她已经多番严厉告诫,却还在一意孤行,这样的胆子当没几人有。 而这处的刺杀也是最容易露马脚的,因为直接影响了温孤仪同萧不渝和自己的关系。却也是一箭双雕的计策,若成功了,便是刺杀者之功,若刺杀不成便算挑拨。 如此推算下来,谁最明显不言而喻。 是故再推李瑶之死。李瑶护武陵而死是一种说法,被她杀也不是没有可能,左右彼时现场只有那二人。 “所以你设了这个局?”武陵冷嗤了一声,“让我见你和温孤仪残杀不能???理事之时,诱我出来?” “我唯有此计。”萧无忧道,“因为我也有一惑,望阿姐给我指点迷津。” “我知晓阿姐一贯喜欢权力,故而你为争权诬我名声;我也知晓阿姐有仇必报,刺杀温孤仪是为了报当年被关押金光寺的仇。可是,我想不明白,你为何要杀三嫂?” 武陵看着萧无忧,半晌轻笑了一声,“这处怎么就看不明白了?多简单的道理,那会温孤仪当政,乃我萧氏死敌。焉知他是否明面派人来接我们,暗里又派人除掉我们。你那未婚夫婿确实有点能耐,将我们护的很好。直到第二波温孤仪的人出来救护我们,我便知晓他存了一点好心,头一批彼时当是第三方的人,所行乃是离间萧氏和温孤仪的关系。” “你既然都想明白了,为何还要杀三嫂?” “因为我回不了头了。”武陵怒喝,“我哪知道温孤仪之初心,自他屠了太子阖族,父皇母后接连崩逝,我们被送往金光寺,我便一心将他当成仇敌,满心想着复仇。入金光寺没多久,我惑了那处的渡尘和尚,让他为我所用。但是于复仇而言,并无进展,直到有一日温孤仪抱走衡儿,之后每隔半年他都会带孩子来看望李瑶,我不知他意,但是我看出了机会。” “那便是衡儿。” “我装疯卖傻,让温孤仪掉以轻心,偶尔获得接触孩子的机会,便向他灌输温孤仪乃他敌人,害他生母。为将仇恨放大,我让渡尘给李瑶喂了点药,加上思子成疾,李瑶那个纸糊的东西便当真神志不清了。” “可是,可是温孤仪却将那孩子教的格外君子端方,小小孩童,人正心又重,我哪知道后面温孤仪隐藏的什么苦衷、真相。待弄明白过来,李瑶已经疯了,她要是彻底疯了也罢了,偶尔又会清醒……是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回京路上,刺客欲要我性命挑拨萧氏和温孤仪的关系,我便送他们一条,反正李瑶是萧不渝发妻,亦算我们萧家人。结果温孤仪又成了为大义隐忍的忠臣,萧不渝也回来了……” “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萧不渝口口声声让我不要将李瑶的死放在心上,说什么手足情深。可是你看他是如何对待你和我的,他将权力和荣耀与你共享,却不分我丝毫,他对我又有多少同胞情意!” “你杀了他发妻,不知悔恨,却反过来怨他不赐你尊荣?”萧无忧不可置信道,“分明是你为报仇,残害无辜妇孺在先,即便温孤仪当真有错,于三哥一家,你又对在何处?或许你该想想,为何三哥不赐你权力,不赠你荣宠?” “你说……他知道?”武陵摇首,“他若知道,为何不杀我?为何留我?我不信!” 萧不渝知不知晓真相,萧无忧自然不清楚,也无从再弄清楚。 只是自己都能这般推算,聪慧机敏如他或许是猜到几分的吧! “关于三哥是否知晓,你去地下自个问吧。”萧无忧推门出去,徒留武陵因追她而扯出的铁链回响。 “你站住,萧无忧你站住——”武陵呵她。 萧无忧没有理会,只是一步步往前走去,然而到底她的话语还是灌入她耳际。 她嘶吼道,“你以为你就清白干净吗,我告诉你,你才是一切灾祸的根源,是你,是你把温孤仪带来长安的。” “都是因为你,把他带来长安。” 当日,西山卢园中,崔守真亦是这样说。 萧无忧站在监牢大门口,日光渡了她一身。 “殿下,日头毒辣,此处腌臜,您不若起驾吧。”大理寺卿侍奉在一旁。 萧无忧看了他一会,开口道,“孤看过你政绩,从大理寺少卿到大理寺卿,至今九年,未有错案,可谓政绩斐然。” “为臣忠贞,为官清正,这是最基本的。”大理寺卿回道。 萧无忧笑了笑,“你是嘉和二十年的探花郎,是他的门生,亦是他一手提拔的。” “殿下……” “他”指何人,再清楚不过。眼下这个敏感时期,大理寺卿匆忙下跪。 “起来。”萧无忧道,“孤与当今天子,俱是他学生,你慌什么?” “孤只是觉得,他带你们带的很好。” 萧无忧往里头幽深处望去,片刻又问,“嘉和二十七年,云中城之战后,他被关在哪件监舍?” “臣……”大理寺卿顿了顿,“臣领殿下去。” 很寻常的一间牢房,萧无忧在门边站了会,看不远处已经饮鸩服罪的武陵,对着空荡的牢房低喃,“连她都看出,你将衡儿教得很好,我们都被你教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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