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不砚想将贺岁安养在身边一辈子,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能活多久,也从来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可他现在想活久一点了。 活着来养贺岁安也挺好玩的,比炼蛊还要好玩。 他指尖轻压她脸颊。 贺岁安又觉得脸痒了,一巴掌拍掉祁不砚的手,很清脆的一声,她用力不小,拍得他手背都红了,有点疼,他却因此生了快意。 祁不砚还没从这一缕快意中回过神来,贺岁安自动滚进了他怀里,脑袋埋在他胸膛,双手搂住那截没了蹀躞带束缚的窄腰。 然后,她搭脚给他。 在找舒服姿势时,还踩他几脚,等找到舒服姿势后,贺岁安蹬开了被褥,脚丫子随随便便地搭在他腿侧,她的睡相向来如此。 祁不砚身体暖烘烘的,这种天气,贺岁安抱住他就不需要被褥了,二者只能取其一,不然会热,睡着了也会知道热的。 贺岁安跟挂件似的挂在他身上,祁不砚闭上眼。 他手指缠绕着她发丝。 * 翌日一早,艳阳高照。 他们照旧在西市用早膳,贺岁安昨夜受到的刺激太多,今天一起床就感觉饿得不行,当即穿戴好衣物,和祁不砚到外头吃东西。 贺岁安咬一口被油炸得金黄的油炸桧,又喝一口软香软香的白粥,祁不砚吃的馎饦,由拇指大小的面片煮成,汤汁鲜美。 他一手握住勺子吃馎饦,一手拿着那枚玉玦看。 贺岁安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瞄了眼祁不砚碗里冒着热气的馎饦:“你这个好吃不?” 他道:“尚可。” 她又瞄了眼:“哦。” 祁不砚递了一勺馎饦到贺岁安的嘴边,形似他平日里喂蛊吃东西的动作,只不过投喂的对象从毒蛊变成了贺岁安这个人。 贺岁安确实是想尝一下馎饦的,但她点了一碟油炸桧,又有一大碗粥,再点一碗馎饦是绝对吃不完的,所以她没打算问老板要。 既然祁不砚都递一勺过来了,她肯定是想尝的。 刚想张嘴吃掉那一勺馎饦时,不知道是不是贺岁安产生了错觉,感觉旁桌的人在看他们,难道是当街喂人吃东西很少见? 贺岁安飞快地吃掉馎饦,埋首吃自己的油炸桧和白粥。 祁不砚见贺岁安没吃第二口馎饦的想法,收回勺子,将勺子里被遗漏的半块吃掉。 不是贺岁安的错觉,旁桌的人的确在看着他们。 西市里人来人往,昨天在西市的人兴许到别处溜达去了,今天的又是新一批来长安做生意的人,不知道西市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旁桌的三人就是今天来西市的胡商,会看贺岁安、祁不砚的原因是他们身上的银饰很美,当然,也有他们长得好看的原因。 少年相貌阴柔精致,一袭靛青色衣衫,腰间挂有骨笛。 少女面容俏丽,一身粉色的高腰齐胸襦裙,披帛搁在臂弯,长辫子的发梢绑着粉色丝绦,粉色丝绦的打结处缠绕一条银流苏。 这三名胡商是做生意的人。 商人一般是无利而不往,胡商也涉及转售首饰的生意,第一眼看见他们身上的银饰,想到的是得到货源,再转卖出去,赚一笔。 不过,胡商很快打消念头。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出祁不砚、贺岁安身上的银饰不是能随随便便买的,看成色与做工精细,应该是定制做出,于世上独一无二。 如此的银饰是找不到货源的,胡商感到很可惜。 胡商忽地定睛。 他们看到了祁不砚手里的玉玦,一名胡商想买下来,于是他快步走到祁不砚面前:“小公子,不知你这枚玉玦从何而来?” 贺岁安嘴里还塞着半根油炸桧,见有人问玉玦,没嚼几下就咽了:“您问这个干什么?” 胡商笑:“我只是瞧着这枚玉玦很合我心意。” 他不是第一次来长安做生意了,对长安那五枚珍稀的玉玦略有耳闻,如今是买也买不了。 且看祁不砚、贺岁安岁数甚小,兴许不太识货。 胡商怀着侥幸心理,没主动提这枚玉玦的来源,试探他们是否知道,希望能用较少的银子打动他们,让他们把这枚玉玦卖给他。 贺岁安不傻,能从胡商的话中听出他的来意,却也没表态,只道:“原来如此。” 祁不砚摩挲着玉玦。 他笑而不语。 胡商伸出几根手指:“我是真心喜欢这枚玉玦,你们能不能将它卖给我,我出这个数。” “如何?”胡商有些担心西市的其他商人瞧见了会跟自己争,想尽早拿下,也不绕弯子了,直说自己是想买下这枚玉玦。 贺岁安呆愣地望着胡商伸出来的三根手指:“这是?” 胡商想诓他们为三十两。 他道:“三……” 祁不砚:“不卖。” 三十两刚到胡商的嘴边,又改为:“三百两。” 很少人会为一枚玉玦出价那么高,除非是知道玉玦的罕见,千金也再难寻出一枚,贺岁安问:“您是不是认得这枚玉玦?” 胡商听了,心说他们肯定是知道这种玉玦只有五枚,他也不装傻充愣了:“经常来长安做生意的人都听说过水玉玦。” 这五枚玉玦的色泽如水,他们都唤它为水玉玦。 贺岁安拿过祁不砚手里的水玉玦,又问:“那您可曾听说过买走水玉玦的五人分别是谁?” 虽知胡商很有可能是不晓得的,毕竟落颜公主都为此查了那么长时间,但她还是想问问。 胡商果不其然摇头。 他沉吟道:“这我倒是不知了,小姑娘你打听此事作甚?” 贺岁安乖巧地单手撑腮:“就是好奇是谁买下罢了。” 胡商的眼睛离不开玉玦:“能花重金买下这五枚水玉玦的人非富即贵,你们要是真想知道,可以去问做玉玦的老师傅的儿子。” “做玉玦的老师傅的儿子也死了。”贺岁安道。 “死了?”胡商这些年没怎么留意过水玉玦,若不是今天看到一枚,早就忘得七七八八,长安的事多了去,哪能记住一桩一件。 做玉玦的老师傅的儿子死了的事是落颜公主告诉贺岁安的。 落颜公主拿到这枚水玉玦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找做玉玦的老师傅的儿子,却被告知他卖了五枚水玉玦后暴富,随意放纵自己。 在卖掉五枚水玉玦的短短一年时间里,他吃喝嫖赌都沾染上了,最后恶病缠身,死了。 想从他身上找到往昔买过水玉玦的人是不可能的了。 贺岁安摸过水玉玦纹路。 她思考片刻:“他们如何买卖水玉玦的?”关于这点,落颜公主没怎么详细跟他们说过。 胡商回想当年。说道:“他们是私下交易的。” 在长安,售卖这种东西的交易大致会分为两种,一是私卖,就是双方私下交易,二是公卖,以公开拍卖的形式进行交易。 前者,众人只会知卖主是何人,不知买主是何人,后者,众人能够知道买卖双方是何人。 贺岁安明白了。 胡商还不肯放弃说服他们:“小公子、小姑娘,当真不卖么?我是诚心要。”又伸出多一根手指,“我可以再加点的。” 怎么可能会卖,这又不是他们的东西,贺岁安婉拒道:“抱歉,我们真不卖这枚玉玦。” 胡商失望地走了。 贺岁安也一无所获。 祁不砚来长安就是为了千年红玉,跟他做交易的人是落颜公主,她定有他想要的千年红玉,否则祁不砚不会选她来做交易。 他们必须得替落颜公主找到害死她哥嫂的幕后之人。 贺岁安将玉玦塞回祁不砚掌心里,双手撑脸,眉眼失落,感叹此事不易,线索全是断的。 祁不砚忽然站起来,说有事,让贺岁安在此等他片刻。 “好,我在这等你。” 她点头如捣蒜。 祁不砚走了,贺岁安又拿起一根油炸桧吃,边吃边等他,红蛇就蜷缩在她旁边的凳子,经过那夜的事,她不是那么的怕红蛇了。 可以接受它离她近一点。 但也只是能接受红蛇离她近一点而已,其他还不太能接受。 有人从贺岁安身边经过,目露惊诧,像是不敢相信一名十几岁的小姑娘养蛇,瞧着还是一条毒蛇,担心的人纷纷绕路而行。 与此同时,西市的一条小巷子,两道人影相对而立。 一道是靛青色人影。 一道是蓝色人影。 祁不砚古井无波地看着十几年没见的崔姨,她适才出现在西市的大街上,是想见他的意思。 那晚吹埙反操控祁不砚的蛊虫,在蛊虫上留下短暂的反操控痕迹是崔姨自成一派的张扬打招呼方式,今天过来是想见他一面。 崔姨需要微微仰头才能望着祁不砚的脸,少年长得太高了。 当年,几岁的他还很小、 一转眼,当年的小孩竟都十几岁了,她也老了。 祁不砚的眉眼很像祁舒,崔姨看得有点失神,随后被一道笛音拉回来,她带来的蛊虫全部爆体而亡,腥臭的血飘在巷子里。 笛音短促,转瞬消弭。 崔姨无声地笑了,自己怎么会觉得他像祁舒,睚眦必报、天性残忍的性子哪里像祁舒了。 她知道祁不砚这是反操控她的蛊虫自爆而亡。 自己不过在他的蛊虫身上留下短暂的反操控痕迹,他却直接反操控她的蛊虫自杀,以此来还给她,崔姨也无所谓,蛊可以再炼。 崔姨拿出一条雕刻着砚字的银项链:“这是你阿娘做的。” 祁不砚淡然。 当初,崔姨急着离开苗疆天水寨,忘记将祁舒亲手做的银项链给他了,她这些年又不回苗疆天水寨,所以没机会转交给他。 苗疆天水寨的习俗是,母亲会在儿女十八岁之时做银项链,送给对方当作十八岁的生辰礼。 祁舒是在祁不砚几岁时,瞒着边以忱偷偷做的银项链。 她好像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早早的便做一条银项链,知道这些事的崔姨有时候真的弄不懂祁舒对祁不砚到底是什么感情。 “物归原主,这是你阿娘提前给你做好的十八岁生辰礼,拜托我转交的,今天我将它送还给你。”崔姨塞银项链到祁不砚手里。 他不为所动。 做完想做的事,崔姨不多说,不久留,转身就离开。 祁不砚也转身离开。 * 在西市食肆铺子等祁不砚回来的贺岁安已经把油炸桧吃完了。 她百无聊赖地到处看。 一名黑衣青年从不远处经过,贺岁安看清他的脸了,就是沈见鹤,她喊道:“沈前辈!” 沈见鹤闻声转回头。 “贺小姑娘?”他惊喜。 贺岁安正想走过去,脑海里忽地闪过很少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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