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深闻言放心退下了。 陈云州整了整衣冠,然后大步走进厅堂,笑道:“胡大人,久等了,抱歉。” 胡潜连忙起身,拱手行礼:“是胡某唐突,贸然登门,打扰了陈大人的行程安排。” “都是自己人,胡大人不必如此见外,请坐。”陈云州笑着坐到上首的位置,态度亲近。 胡潜依言坐下,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时,却又听上方的陈云州说:“胡大人,这段时间天气寒冷,北方可能有大雪,路途遥远,大人不如留在庆川,若是想尊夫人了,我等可接夫人来与大人一道团聚。” 见陈云州主动提了这事,还一再承诺会将他的家人接到庆川,胡潜松了口气,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先前是他拒绝了陶建华。 他拱手说道:“多谢陈大人的好意,不过不用了。陈大人有所不知,因战事失利,皇上对我甚是不喜。如今我又办事不利,只怕江南战局再度进入胶着。这次回京,我这兵部左侍郎怕是也坐到头了。” “胡某无能,食君之禄,既不能为君分忧解劳,就不霸占着这个位置了。胡某打算回乡颐养天年,也好陪陪家中的老父老母,以尽人子之职。” 陈云州明白了,胡潜打算辞官回乡。 这倒是个更好的全身而退的法子。 不然他们的人要将胡潜的家人从京城接到庆川多少还是有些风险的,朝廷知道后,肯定会派人追击。 “也好,胡大人为朝廷殚精竭虑一二十载,也该休息休息了。”陈云州笑着说。 胡潜目光望向北方:“只是如今天下不太平,胡某的家乡榆粥往北,过了陕州就到井州了,就怕哪一日高昌人继续南下,榆州危矣。陈大人既有鸿图之志,还是要早做打算啊!” 陈云州点头笑道:“多谢胡大人提醒,我会尽快的。” 目的达成,胡潜也没多留,站起身道:“天色已晚,胡某明日还要回京,就不打扰了,陈大人、陶大人,再会!” 陈云州本想送他。 但却被胡潜阻止:“陈大人,心意胡某领了,但人多眼杂,您请留步!” “好,祝大人一路平安。”陈云州停下脚步笑道。 目送胡潜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陈云州和陶建华才转身回府衙。 陶建华说:“大人打算拿下冲州和榆州吗?” 这两个州府在定州、仁州以西,也是偏远之地。目前归属于朝廷,但驻军并不多。 陈云州之所以一直没对这两个州府动手,一是因为庆川发展得太快,地盘不少,不用急着去抢这两个地方,二来他也是不想太过激怒朝廷。 为啥龚鑫这么遭朝廷恨。 朝廷一直派重兵攻打他? 还不是因为他占的都是江南这等富庶的地方,而且他早早称帝,挑战嘉衡帝的权威,朝廷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相较之下,朝廷对他和葛镇江的打压力度要轻得多。 但现在胡潜都把条件挑明了,而且他们庆川军也休整得差不多了,是该将这两州收入囊中了。 陈云州点点头说:“过完年,我给林将军写封信吧,这事就交给他了。” 这两个州都只有几千普通卫兵,要拿下来太容易了,让在仁州的林钦怀派一部分兵力出去就足够了。 陶建华也知道朝廷那点常规的卫兵抵不了事,便揭过这茬,提起了过年的事。 腊月二十九,胡潜带着人离开了庆川,赶回京城。 回去没有来的时候那么赶,但他一路上还是没怎么休息,从早到晚一直在赶路,若错过了城镇,就借宿在村民家或是野外露宿。 十天后,他到达了平州,见到了驻守在平州的禁军统领甄卫,知道了田州战事失利的消息。 龚鑫买了大批火、药回去,然后制了一批木头做的箱子,一旦遇到大军攻城,城下大量朝廷大军集中在一起时,他们就将木头箱子点燃用绳子放下去。 落地时,箱子刚好燃到里面,引爆火、药。 此外,他们还在城外埋了一批火、药,然后将藏在陶瓷管里的引线埋在地下,牵入城中,等朝廷大军进击时,再点燃引线,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这法子虽粗糙,但有效,每次爆、炸都会造成几十上百人的伤亡,而且还会严重地打击朝廷大军的士气。 在损伤几千人之后,朝廷大军只得暂时退兵。 甄卫好奇地问:“龚鑫已经用了不少火、药,胡大人知道他们具体买了多少吗?” 胡潜苦笑:“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几千斤应该是有的。” “这么多!”甄卫有些诧异,低喃道,“那他们很可能还有库存,这下麻烦了。” 胡潜摇摇头叹息,没再说话。 第二日,他继续启程。 在正月十七这天,胡潜终于回到了京城。 戈箫的消息非常灵通,胡潜刚回去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他就派人来请胡潜了。 胡夫人看着瘦了一大圈的丈夫,很是心疼:“你才刚回来,连口热饭都没吃,他就又派人来了。我去打发了他,你洗个澡,吃了饭,好好睡一觉再说。” 胡潜拉住她:“这段时间有劳夫人了。我去吧,他圣宠正隆,不宜得罪。” 胡夫人抱怨:“这一去,又不知道得几个时辰,你身体吃得消吗?” 胡潜张臂换上衣服,笑道:“没事,等这桩事了了,我就陪你回乡种指甲花,你不是想种大片的指甲花吗?乡下地方大,随便咱们种。” 胡夫人嗔了他一眼,眼中含泪:“都二十几年前的事了,你还拿出来说。我啊,现在不盼别的,就盼咱们一家平平安安的。” 胡潜握了握她的手:“这些年让夫人担心了,放心吧,这种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胡夫人满是担忧地将胡潜送出了门。 京城果然如陈云州说的那样下起了大雪,白莹莹的一片,一出门,大片大片的雪花就飘了下来,仿佛要将这人间的污浊一扫而尽。 胡潜冒着大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门,坐上马车。 半个时辰后,车子到了戈箫的府邸。 候在门口的管家将胡潜领去了书房:“这段时间天气冷,我家大人的病又犯了,身体不大好,不然我家老爷定是要亲自登门拜访胡大人的。” 对于只要有事戈箫就身体不好,胡潜已习以为常了。 可能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这一刻,他心里意外的平静,再也没了往日的不忿。 “胡大人,到了,请。”管家推开了书房的门。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胡潜解开大氅,递给身后的阿牛,踏入书房。 外面是冰天雪地,书房内却温暖如春。胡潜扫了一眼,便看到好几个火盆烧着上等的,没有一丝烟味的银霜炭。 “咳咳咳,胡大人辛苦了,快请坐。”戈箫坐在书桌后咳了一声。 胡潜拱手行礼:“下官见过戈大人。” 戈箫摆手:“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多礼。胡大人,庆川之行失败一事我已知晓。这事怪不得大人,只怪那乱军逆贼太过狡猾。” 胡潜知道戈箫的目的,苦笑:“戈大人不必为下官开脱,此事确实是下官办事不利,下官会去面见皇上,一力承担此事,绝不会连累他人。” 戈箫有点诧异,但基于往日里胡潜的好用,也没多的怀疑,反过来安慰胡潜:“胡大人刚回来,辛苦了,见皇上的事就缓一缓,你先在府中休息一段时间吧。等皇上的怒气消了之后,我一定会助胡大人重新回到兵部。” 胡潜早就知道这口锅会扣在他身上。 但他没想到,自己还没回来,这些人已经决定了他的去留。而皇帝,都没亲自问他一句就定了他的罪,直接撸了他的官职。 太可笑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他的主意,他也没得到朝廷的任何支持,就带了几个人,一个月奔波近五千里,最后竟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实在是太讽刺了。 哪怕已经有了“异心”,胡潜仍觉心凉。 过去二十年,他兢兢业业为朝廷办事,为皇帝尽忠,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可结果呢? 朝廷让他去买火、药,可从头到尾,一两银子都没拨给他,他用什么去买? 现如今出了岔子,倒成了他一个人的错。他成了江南战事失利的罪魁祸首。 看胡潜脸色发青不作声,戈箫知道他不满,安慰道:“皇上只是一时生你的气,胡大人不必担心,过阵子皇上的气就消了,到时候我会联合富尚书、虞尚书他们,替胡大人说话,让胡大人尽早返回兵部。” 怎么,他还想卖自己一个人情? 他莫不是将自己当傻子! 今日之事,要说没戈箫的推卸责任和推波助澜,他胡潜两个字倒过来写。 胡潜知道,肯定是江南战事失利,皇帝发怒,戈箫就把自己推出来,说自己采购火、药不力,让龚鑫的人抢了先,皇帝更加愤怒,怒火集中对准他一个人,不知是皇帝还是其他人先提起来,他们就罢免了自己的官职。 罢了,这个官他索性也不想当了。 胡潜站了起来:“不用,如果戈尚书想说的就是这个,我没有怨言,也没有意见,就不劳戈尚书费心了。我才疏学浅,办事屡屡出差错,实不堪大任,如今年纪又大了,还是将这个位置让给更有能力的人吧。” 戈箫有点诧异,好脾气的胡潜竟也会发火。 但转念一想,就是泥人也有几分脾气,这次胡潜的罢免确实有些惨。 他笑了笑说:“胡大人不要说气话,胡大人在我们兵部的功绩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咱们兵部可缺不了你。胡大人这一路辛苦了,先回家休息吧,我向你保证,最迟三个月,我一定会让你回兵部的。” 胡潜讥笑:“戈大人准备让我回兵部做什么?从员外郎做起?还是从七品的主事做起?不必了,我胡潜不食嗟来之食!” 说罢,起身连告辞都没说就直接黑着脸走了。 管家看着胡潜黑沉着脸出门,将木门摔得啪啪作响,连忙侧到一边,等人走后,他进了书房,拉上了门,低声说道:“大人,您跟胡大人谈崩了?” 戈箫不以为意:“一个莽夫而已,好好跟他说,他不听还发脾气。不过别说,他还挺好用的,他不干了,我还得重新找人,兵部其他人要不都木得像疙瘩一样,要不就滑溜得像泥鳅。”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胡潜这样闷头做事,还回回背锅都不撂挑子的。 管家听出了他的遗憾,连忙笑道:“大人不必担心,依小的瞧啊,这胡大人也就是在气头上,说的气话,等他冷静下来,必然会接受大人的好意。毕竟这是官身还是白丁,差别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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