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彤平日里没做过什么销毁证据的活儿,一时给疏忽了这点,忙道:“好,我现在就去。” “灰烬也别留下。”许君赫又道。 盛彤应了几声,抱着带血的被褥出了门。 纪云蘅想去帮忙,却被许君赫拽着不让走,只得目送了她离去。她在许君赫身边坐下,说:“我们既在这里打扰他们,无端给他们带来了麻烦,帮些忙也是应该的。” “帮忙不是让你的手泡在冰水里。”许君赫揉着她的手指淡声道:“你别管了,待我伤好了后,自会帮他们。” 纪云蘅没再说话,只觉得阳光晒在身上异常舒服,半山腰的风不冷不热,正是最好的四月时节。她的心情出奇的好,或许是因为看见许君赫正以非常快的速度恢复着,又或者是她昨夜与许君赫说了那些话,心里有一块地方落到了实处,踏实了。 好像同生共死之后,无形中两人的关系比从前更为亲昵紧密了很多。 她眯起眼睛,有些懒洋洋地靠在许君赫的手臂处,没多久就睡过去了。许君赫低头看着她,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露出的半边脸颊白皙细腻,怎么看都是漂亮的。许是村中的女子大多都要做活,没几身颜色鲜亮的衣裙,所以拿给纪云蘅的这套裙装是灰蒙蒙的青色。可就算是这样的衣裳,套在纪云蘅的身上也难掩她的姿容,一颦一笑都动人。 许君赫想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刚一动就感觉到疼痛,才想起自己的另一边臂膀是受了伤的。 他低着头看纪云蘅,一时入了神,忽而听得“嗖”一声,尖锐的声音划破晴空。许君赫身形本能地一动,一抬眼就见一支羽箭凭空而来,砰的一声钉入了墙上,发出闷闷的声响,箭尾处挂着一个白色的布条。纪云蘅一下就被惊醒,吓得坐直身体,揉了揉困倦的眼睛,“什么声音?” 许君赫神色凝重,眼眸也充满锐利,继而撑着椅子站起来朝羽箭飞来的方向看了看,没见到任何人影。他走到箭的旁边,见那羽箭入墙足有三寸左右,心知这射箭之人想必有着极为厉害的身手,若是方才这一箭冲着他脑袋来,他哪还有命活? 纪云蘅也赶忙跑来,一边将许君赫扶住一边惊讶道:“又是这箭?” “又是?”许君赫望向她,“你先前见过?” 纪云蘅点点头,然后将许君赫扶着回了座椅上,自己去拔墙上的箭,说道:“你还记得那次你在染织坊遇难之事吗?当初也是像现在这样,有一支箭钉在小院的墙上,上面挂着的布上写了字,说你在染织坊遭遇危险,姨母就去报了官,我跟他们一起去找你。” 许君赫沉默一瞬,想站起身,却又牵动了伤口发出剧烈的疼痛,下意识捂上腹部,“这箭你能拔得下来吗?” 纪云蘅费了一番力气,两只手齐齐上阵才将箭给拔下来,摘下了箭尾的布条展开一看,只有两个字,“速藏。” 她迷茫地抬头望向许君赫,“良学,这是何意?” 许君赫沉静地听着,很快就意识到这支箭是做什么用的。恰逢盛彤回来,见纪云蘅手里拿着一支箭,露出讶然的表情,问道:“发生何事了?” 他捂着腹部的伤口起身,对盛彤道:“可能要麻烦你了。” 先前朱彦说过他们家有个很隐秘的地窖,平日里用来储存酒水和制作泡菜所用。之所以说地方隐秘,是因为他们的屋子算不上大,后院甚至比纪云蘅先前住的那个院子都小,院中不仅拴着老牛,还有许多柴火堆和草垛,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几乎将墙边一遭给堆满。 而地窖因不常出入,所以被压在草垛之下。 许君赫被扶着慢慢顺着梯子爬了下去,纪云蘅则端了小烛台紧随其后。脚刚落到实底,蜡烛的火焰就小了许多,发出相当微弱的光芒。盛彤在上面喊了一声,随后盖住了地窖,周围彻底黑下来。纪云蘅拿着烛台朝许君赫贴过去,光影映在两人的眼中。 纪云蘅看见许君赫额角有了细细密密的小汗珠,知道他现在正强忍着伤口的疼痛,便用手指给他的汗擦去。 许君赫微微抿唇,许是鲜少体会到这样狼狈的时候,没有任何说话的兴致。 留在上面的盛彤则按照许君赫的安排,先将客房的被褥给叠起来塞进柜子里,然后把桌上的东西以及床边摆的鞋子,房内所有杂物都匆匆忙忙地收拾干净,做出一副无人居住的样子。随后她回了主卧房,把纪云蘅换下的衣裳和一些零碎的用具都给藏起来。来来回回检查好些遍,确认房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之后,这才去院中蹲在井边,将剩下的碗筷给洗干净。 没多久,便有人用力在外拍门,喊着:“开门开门!大白天关着门做什么?!” 盛彤赶紧跑去将门打开,看见门外是数个身量高大,腰间佩着长刀的男子,当即哈着腰赔笑,“各位大人,这是做什么呢?” 几个男子不由分说地进了门,也不与人交代一声,径直往几间屋子里去。其中一个留在门边,手搭在剑柄上,以高傲的姿态睨着盛彤,盘问道:“问你大半天关门干什么?是不是藏了什么人?” 盛彤吓得连连摆手,“大人!此话可不能乱说,是因为山上时有野兽闯进来,而我丈夫又不在家,我才关着门呢!” 男子的眼睛在她脸上刮了一圈,盯着她问,“近日可有什么人出现在你家附近?一男一女,都是年轻的模样,其中男的身受重伤。” “没有啊,大人,我和夫君跟村里的人有些矛盾,早就搬到了这半山腰上,平日里除了山上的野兽,哪能见着一个活人呢?”盛彤讪笑着道:“若是看见了,也定然不敢隐瞒大人。” “此人身份极为特殊,你想好了再回答,若是蓄意隐瞒,你当心脑袋落地。” 盛彤低着头,抖着肩膀一副害怕的样子,连声道:“怎么敢欺瞒大人!” 地窖里安静无比,外面什么声音都传不进来,也不知情况如何。 纪云蘅举着蜡烛的手累了,换了另一只手,又去看许君赫。他心情不佳,纪云蘅就伸手,指尖摸了摸他的耳垂,低声问:“良学,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呢?” “还要再等等。”他的侧脸隐在暗色中,晦暗得看不清神色,嗓音微涩,“现在回去,恐怕很难在皇叔手下活命。” 纪云蘅上前,轻轻地拥住他,在他后背上拍了几下,像是安慰。 许君赫顺势抬手,将她搂进怀里,脑袋往下埋,落在她的颈窝处,缓声道:“我爹刚过世的那会儿,皇城里很不安宁,群臣进谏,皇爷爷却始终不立储君,我的皇叔就已经猜到皇爷爷的意图。后来我娘逐渐疯癫很多事都无法管理,我被接进皇宫之前的那段日子,曾遭遇过很多次明里暗里的算计,皇城里约莫有一半的人不想我活下来。” “当初假借我娘之手想要毒死我的,就是我那几个皇叔背后谋划,好像从小到大也只有这么一个皇叔,对我稍微好点。”许君赫的声音低下来,像是耷拉了脑袋的小狗,让纪云蘅听出了隐隐伤心。 有些话许君赫觉得没必要说了。就像他五岁那年,站在大雪里眺望宫墙,让雪埋了肩头和脚踝,是许承宁走到他的身边,分明身体羸弱不堪,还一直咳嗽,却不顾宫人的劝阻执意将他抱在肩头上,说:“皇兄故去,若是君赫愿意,日后可以站在我的肩膀上,眺望外面的世界。” 就这么一句话,让许君赫记了许多年。
第100章 许承宁像是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子温和的人。他自幼体弱,泡在药罐子里长大,不管何时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因此他不争不抢,是成婚之后就离开了京城。 许君赫见到他的次数并不多,只有在他进京赴年宴的时候,叔侄二人才得以相见。 许承宁在江南兴办书院,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使得江南一度状元频出,为国效力。 正因如此,庙堂民间皆流传着“君王得二贤,大晏得长安”的说法,其中二贤指的便是贤相孙齐铮,贤王许承宁。 早些年几个皇叔斗得最厉害的那段时日,许君赫没少吃苦头。有一回野猎,许君赫骑的马被下了手脚,在半道上发疯,把他甩了下来,当场摔折了腿。许承宁因此事与三皇子大打出手,正逢三皇子喝醉了下手没轻没重,把他打得头破血流。 许君赫拄着拐杖去看望他,见他头颅包扎得只露一双眼睛,躺在床榻上半死不活还冲他笑,说:“君赫别怕,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后来查明他的马的确是三皇子动的手脚,皇帝震怒,将三皇子幽禁于孤山之中,于今已有七年了。后来许君赫也不是没受过人的暗算,多少也想明白当初三皇子醉酒和许承宁动手一事或许有些蹊跷在其中,但他始终愿意相信许承宁。 可是这份信任,在来到泠州之后,就变得支离破碎了。 当然,这也是早已预料过的结果。 万里晴空,棉花一样的白云慢悠悠地飘着,衬得天空蓝得纯粹。 迟羡站在院中,低着眼眸看着地上那些棱角清晰的影子。太阳在转动的时候,影子也会跟着变换形状,但是观察影子是一件很无趣的事。 迟羡只是看着那些被金光照得无比炽亮的地方。在太阳分外明媚时,直视太阳必会伤了眼睛,也只有朝地面上看时,才会在不伤及眼睛的情况下欣赏阳光的艳丽。 “迟羡。” 屋中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他转头,推门而入,应声,“属下在。” “进来吧。”许承宁刚换了药,整个房中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药草味儿。他背后的伤不轻,不能靠任何东西,只得趴在软榻上,瞥了迟羡一眼,问道:“你刚回来?外出忙什么事去了?” “属下带人去山边搜寻,像看看能不能找到皇太孙的下落。”迟羡半跪着回道。 “断崖下没他的尸体,人肯定还活着。”许承宁慢声道:“不过杜家那些东西不在他手里,先找到纪家那丫头才要紧,还是没有下落吗?” “纪宅已废弃,先前与纪云蘅有关联的涟漪酒楼也早就闭门,其酒楼老板不知去向。” “那个叫邵生的人呢?也找不到?” 迟羡回道:“那人跟着皇太孙身边的高人藏着,派出去两拨人,都在查到线索时被杀尽。”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3 首页 上一页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