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进展。”许承宁闭了闭眼睛,掩住眸中的情绪,语气里却泄露了一丝阴狠,“分明那些东西都近在咫尺了,却还是拿不到,养了一群废物。” 迟羡低着头没接话。他寡言少语,并不像其他奴才一样说些嘴甜的话讨主子欢心,更不会想尽办法谄媚讨好,让自己更得主子宠爱。他始终沉默,却又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刀刃,是许承宁与孙相栽培多年的心血凝成。 他的忠心,足以抵过万千甜言蜜语。 许承宁问:“算算日子,这个月也快到了吧?” 迟羡道:“还有几日。” 许承宁的手在软枕下摸了摸,拿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小羡,我从未拿你当奴才看待,他日我大业若成,你便是我培养的接班人,只有你的忠心才最让我心安,你定然永不会背叛我,对吗?” 迟羡说:“属下此生只忠一主。” 许承宁将瓷瓶递给他,打了个哈欠道:“时间紧迫,尽快将人找到,折损的人多了些也无妨,只要拿到东西就行。” 迟羡颔首应了,起身退出屋子。 这会儿一出门,才发现方才还是炽阳高照的晴空飘来了乌云,像是有一场风雨要降临泠州。 第一回的搜查虽然来得突然,但因着有那一支箭的报信,许君赫和纪云蘅也算是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只是许君赫在地窖爬上爬下地扯裂了伤口,其后在床榻上多躺了两日。 幸而他身体恢复得快,不过几日的功夫就能正常下地行走,其后还自己拆了线,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剪刀对着腹部的伤口折腾。纪云蘅看了差点吓晕,扑过去一边哭着喊他别想不开,一边抢他的剪刀。 许君赫为此笑话了她好久。 许君赫在养伤期间,又来了两次搜查,但这次都被许君赫提前察觉,轻松应付。他和纪云蘅虽然住在这里,却从不留下多余的东西,以便于随时将他们生活的痕迹藏起来。不过小半月的时间,许君赫就恢复得差不多了,时常跟着朱彦上山打猎,同时探查情况。 他与外界完全断联,邵生与薛久现在在何处,是不是还活着也都一概不知。纪云蘅心里担心邵生他们,只是不常表现出来,偶尔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悄悄翻个身,发出低低的叹息。许君赫听见后就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脑袋,强行让她睡觉。 纪云蘅在翻看那些证据时,隐隐觉得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就会结束。 只是许君赫当真好像一副万事不管的模样,悠闲地在山上生活起来,时不时从外面抓回来一只兔子,野鸡之类的小玩意儿养着玩,养上几日不是宰了吃,就是给放了。纪云蘅闲来便看着盛彤耕织,或是随着许君赫一起在山野中闲逛,倒真有几分恣意潇洒。 许君赫躺在草地上,翘起的腿轻微晃着,金灿灿的阳光铺满绿地,闭着眼睛假寐。纪云蘅坐在一旁,双手往后撑,仰着头看天,盯着一朵朵轻飘的云朵,墨黑的长发散在地上,落在许君赫的耳边。 纪云蘅想,这样的生活也很好,没有权欲斗争,没有血海世仇,这里的每一缕风都充满了自由。 她翻了个身,俯身趴在许君赫的身边,没头没脑地问:“良学,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许君赫没睁眼,懒洋洋地应道:“嗯。” 纪云蘅轻轻撇嘴,“可是我还没说想的是什么呢。” 许君赫就道:“不管你想的是什么,我都赞同。” 纪云蘅觉得这句话中听,吃吃地笑起来,学着他的模样躺着,结果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后来被许君赫抱着回去。 五月下旬,搜查突然变得频繁且严格起来,来山腰的人每一批都不同,在屋中仔仔细细地搜寻,不放过任何一点痕迹。山下的村落也相继遭殃,听说还有人表达了不满,拦着不让进屋,当场就被杀了。人们吆喝着报官,可诉状递上去,连半点风声都没有。上头以寻衅滋事拿了几个百姓后,村落中的人就不敢再闹,任那些人一遍遍搜寻自己的家。 纪云蘅也察觉了不对劲。尤其是五月末的时候,几乎每日都会来人搜查,山上也遍布了侍卫,像是要把整座山给翻个遍似的,十分急迫。不过许君赫伤好之后再躲藏就方便了很多,他甚至与朱彦一起将地窖的入口给改造了,打上面看时完全瞧不出来那地下藏着一个地窖。而许承宁派来的那些人虽然凶神恶煞,但到底也不会随意乱杀人,盛彤和朱彦每一次都很积极地配合搜查,因此也没出什么事。 待到六月上旬,纪云蘅终于知道他们这么急迫是为何了。 因为朱彦去城中售卖猎物,当日就带回来一个重大消息——皇帝来了泠州。 纪云蘅猛地一惊,再去看许君赫,却见他淡然地捧着碗吃饭,脸上没有半点意外的神色,应当是早就知道。 “你知道皇上要来泠州?”纪云蘅放下筷子,凑过去询问。 许君赫出事之后就一直在这座山上,纪云蘅清楚他没有与任何人取得联系,甚至连身边的程渝和荀言生死都不知。所以他知道皇帝来泠州,是在更早之前,可能早于他谋划的这个计策。 桌上的其他人都沉默不语,不敢妄议天家之事,只默默地听着。 许君赫道:“陛下去年不也来了吗?” 纪云蘅这才想起,皇帝去年约莫也是六月来到泠州避暑,带着一众亲臣和许君赫。她往嘴里扒了两口饭,又停下来思考,所以许君赫并非什么事都不管,他只是在等。 等这个时机。 皇帝来了泠州,等同许君赫最大的靠山就来了。昔日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谋害许君赫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许承宁纵然十万火急,也不敢在皇帝的跟前动许君赫,所以五月末那会儿他才会那么着急地派人寻找许君赫。 纪云蘅后知后觉,他们好像可以回去了。 果不其然,吃完午饭之后,许君赫向朱彦借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又借了几两盘缠,还借走了他家的牛车,其后向年轻夫妇道别,承诺日后一定会报答两位,在纪云蘅恋恋不舍地道别后,带着人出发了。 这座山原本就与泠州城隔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加之牛车没有马车快,两人在路上摇了半天。 许君赫找了块布给纪云蘅的头和脸包裹起来,自己蒙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虽说这伪装较为拙劣,不过是掩耳盗铃,但是这条山路上已经被皇室禁军接管,守在山路的两边站岗。若非许君赫见他们身边没有马,早就自报身份抢来一匹马带着纪云蘅回城。 老牛在路上走走停停,有时候许君赫催不动它,就气得跳起来给它屁股两脚。但老牛体型庞大,站得极为稳当,这两脚无异于挠痒一般,踹在身上完全没有反应。纪云蘅也怕他再扯到刀口,劝了几句,两人就这么慢悠悠地进了城。 顺着山路走,进的是泠州的西城门,此处人多混杂,平日里城门把守较为松懈,但眼下皇帝来了泠州,城门多了两层守卫,对进城之人认真检查。 许君赫驾着牛车还没晃到城门口,就被几人给拦了下来。 纪云蘅伸长脖子一看,就见冷冰冰的迟羡带着几人站在牛的面前,就又将脑袋缩回来。 “好狗不挡道,让开。” 许君赫晃了晃手里的鞭子,扬声道。 迟羡脸色不变,半跪在地,“太孙殿下,王爷等候您多时了。” 许君赫弯着眸笑起来,道:“我自然是要去问候皇叔的。” 说着他就驾着牛车,以蛮横的姿态往前,迟羡等人也只好站起来避让。待牛车驱赶到了城门边上,守卫立即上前来阻拦,呵斥道:“下来下来!凡进城者一律接受搜查!” 许君赫将脸上的布拽下来,佯怒:“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连我你都敢拦?” 他声音不小,加之这会儿进城的人又多,堆聚在一起,听见这动静之后纷纷投来了视线。 那守卫可没见过许君赫,只见面前的人穿着一身粗麻布衣,又坐在牛车之上,浑身上下半点之前的家当都没有,也就一张脸生得俊美。 然而身份的高低可不是按照面容分配的,不是说长了一副好皮囊身份就高,守卫道:“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关你是哪里的天王老子,便是再厉害的人物,也要通过门禁检查,如今皇上来了泠州,出不得半点差错,你还想违抗皇命不成?” 许君赫绷着脸不说话,似乎觉得自报姓名又是很没面子的事。 纪云蘅看看那骂骂咧咧的守卫,又看了看满脸不虞的许君赫,便主动充当了一回小跟班的角色,故意将声音扬得很高,拖得老长:“这位是太孙殿下——!”
第101章 泠州的百姓久闻皇太孙大名,那些见过的,没见过的人都聚集在一处,围得水泄不通,伸长了脖子张望。 城门处的守卫乌泱泱跪了一片,先前对许君赫骂骂咧咧的守卫更是吓得半死,供神似的对他拜了又拜。 “行了,起身吧。”许君赫跳下木板车,顺手把自己的小跟班也接了下来,说道:“都让开别挡着道,备一辆马车来,我要去找宁皇叔。” 那守卫一听,赶忙爬起来,飞快地奔去找马车,将功补过。 皇太孙先前无故失踪,告示贴了满城,所有百姓多少都听到了他消失的风声,猜测层出不穷。而今他却突然出现,身穿粗麻布衣,怎么看都是在外面吃了一番苦头,其中的故事更是耐人寻味,因此来来往往的百姓不愿离去,争前恐后地看热闹。 最后马车牵来,两人上了车离去后,城门口的人才渐渐疏散,只不过皇太孙出现在西城门,又往宁王住处去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泠州。 驾马车的人是迟羡,许君赫背靠着窗口,对外面说话,“迟大人早些年是不是专职马夫?车倒是驾得挺稳。” 随后迟羡的声音传进来,“殿下谬赞。” “这是在夸你吗?”许君赫骂道:“人要脸树要皮,迟大人厉害,什么都不要。” 纪云蘅插了一句,问道:“这不算夸吗?” 许君赫见她表情认真,双眸里满是疑问,便不由自主觉得好笑。他伸手将纪云蘅从对面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手就顺着她的腰身摸过去,笑着道:“当然算,都是好话呢。” 纪云蘅觉得能把马车驾得如此稳当,确实是一件很厉害的事,但她也知道许君赫向来讨厌迟羡,因此有几分不理解从他口中出来的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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