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一朝变天,昔日不受待见,默默无名的嫡长女成了家中老大,说一不二。 纪家的各路亲戚登门拜访,全凭纪云蘅的一句话,只一声不想见,便被下人拦在门外,甚至连个理由都不会给。 许君赫临走前派人传了话,告知王惠在家中万事听从纪云蘅的话,若是有违,隔日就会把她那关在牢中的丈夫和儿子的脑袋送到纪家门前来。 王惠遭受这番打击,几乎去了半条命,吊着半口气在床榻上半死不活,便是鞭伤养好了,也难以多时站坐,大部分时间都躺着。 身边没了秋娟,只一个陌生的婢女伺候着,饭也送得不及时,想起来时就随便撂下一碗饭在桌上,想不起来王惠便一整日喝不到一口水,吃不了一口饭,硬生生扛着饿。 至于牢中的纪昱和纪远过的是什么日子,更不必说。 纪云蘅偶尔也会想起许君赫,抱着逐渐长大的小狗摸着它的脑袋,但很快又会抛之脑后。 日子渐渐稳定下来,纪云蘅再也不会被关在小院里,如今她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大大方方地坐着纪家马车出行,再也不怕被人发现然后挨打了。 薛叔的账她照旧去记,生了病后也会去找楚晴,还可以将柳今言邀请到家中做客。 夏日转眼即逝,泠州的秋天又很短,很快就入了冬,天气冷起来。 纪云蘅在身上裹了几层衣裳,把手揣着袖子里,与苏漪坐在池塘边钓鱼,忽而瞥见对面走过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 那男子颇为熟悉,纪云蘅像是在哪见过,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于是她戳了戳身边仰着头大张着嘴巴打瞌睡的苏漪,小声问,“苏姨母,那是什么人?” 苏漪还以为是有鱼上钩,提起来一看什么都没有,随后才反应过来纪云蘅的问话,往对面一瞧,便道:“是你那几个弟弟妹妹的私塾先生。” 纪云蘅盯着他瞧,努力回忆在哪里见过。 苏漪的目光在那男子身上晃了两圈,忽而心中冒出个念头,然后抓着纪云蘅起身,“这先生才学丰厚又生得俊朗,他前几次来的时候你都跑出去玩了,正好今日撞上,我带你与他认识认识去,你在诗书上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请教他。” 苏漪牵着纪云蘅,远远地唤了句先生,将对岸的年轻男子给叫住。 来了跟前,纪云蘅才将他的面容看得清晰。 就见这男子面容白皙,眉如远山,眼若点墨,带着轻浅的笑,好似温和的春风,令人莫名地感到舒适。 纪云蘅突地想起在哪里见过他。 先前被秋娟带去见那赵家公子的时候,这男子就站在那个肥胖的赵公子身边,当时还回头与她对视了一眼。 随后就见男子并手行礼,朗声道:“在下邵生,先前与纪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不知纪姑娘可还记得?”
第26章 邵生打外表看起来,就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性子温和的人。 他说话时带着笑,语速不快不慢,声音清朗,颇有文人的风范。 苏漪带着纪云蘅与他同行,二人你来我往地闲聊,纪云蘅跟在边上,偶尔走神,但也从邵生的口中了解了一些关于他的事。 邵生出自书香之家,父亲与祖父考了一辈子,也没能考取什么功名。 他家中虽不算富裕,但也供得起他念书,只是他上回参加科考时身体害了毛病,只考了个秀才。邵生落榜后就进了泠州,边勤奋苦读,边做私塾先生赚些银子私用,等着下次秋闱。 苏漪听了之后频频点头,嘴上虽然没说,但看她的表情似乎是很满意的。 邵生二十来岁的年纪,年轻又俊朗,学识高还知上进,就算家庭不算富裕也没什么。 钱是可以挣的,且纪家现在这种情况,纪老爷能不能活着出来还两说,纪云蘅日后掌了纪家,还有她的那个酒楼,怎么也沦落不到缺钱的地步。 苏漪在心中思量着,随后牵着纪云蘅的手拉到中间,笑道:“听你方才说,你们之前还见过面?” 邵生朝纪云蘅看了一眼,眼中带着轻浅的笑,“不错,上回也是在此处,不过当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纪姑娘怕是已经忘了。” “我没忘。”纪云蘅这时候才慢慢开口,“你当时是不是与赵公子站在一起?” “赵公子?”苏漪听到此人,脸色顿变,“不会是西城木柴家的那个赵公子吧?他还来纪宅了?怎么还让你撞上了?” 苏漪不过随便一想,也知道是什么情况,无非就是纪老爷和王惠将人请来,好让赵公子相看纪云蘅,而后将婚事敲定。 那姓赵的不光是满身肥膘,动手打死自己的妻子,更是个好色之徒,通房多得能凑足两桌打马吊。 他若是看见了纪云蘅,自不必说,定然是一回去就将聘礼准备好了。 “短寿的畜生。”苏漪想到这就满肚子火,即便是当着邵生的面,也毫不犹豫地开骂。 往常纪云蘅在纪家所受的委屈,就是越查越多的账本,一笔笔账根本清算不完。 她撸起袖子,对邵生道:“我家云蘅打小就爱读书,只是先前没请过先生教导都是自己读着玩儿。邵先生若是得闲,可去前堂喝两杯茶指点一下她平日里该看些什么书,我会按时辰给酬银。” 邵生行礼道:“苏老板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苏漪小声对纪云蘅道:“带人去前堂坐着,让下人上好茶给他,你有什么学识方面的问题都可问他,我去去就来。” 纪云蘅得了交代,点头之后看着苏漪脚步生风地离开,猜想她应该是去找王惠了。 “先生,跟我来吧。”纪云蘅接手,来招待邵生。 这段时日她一直跟苏漪学着掌家,虽说大部分事都是苏漪拿主意,但如今的掌家人还是身份是嫡长女的纪云蘅。平日的人情往来必不可少,苏漪无法代替纪家出面,所以有时候还需要纪云蘅亲自去送礼。 只是纪云蘅从小的时候就被关在纪家后宅,外面所熟知的纪家嫡女并不是她。对此,苏漪也一直考虑着以纪家的名义开一场宴会,将纪云蘅嫡长女的身份抬到明面上来,只不过一直忙着没时间计划此事。 “我并非你的私塾先生,纪姑娘可以不必如此叫我。”邵生笑着对她道。 纪云蘅点头,直愣愣地反问,“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邵生同她走了一段路,突然开口,“我有个妹妹倒是与你年龄相仿,我在外谋生备考,已有许久不曾回家看她,看见你便想起她了。” 纪云蘅好奇地问:“她跟我长得很像吗?” 邵生顿时哭笑不得,“自然不是,不过是你们都是年轻姑娘,性子又都文静,所以我看见你才想起了她。” 纪云蘅并不赞同这句话,“我觉得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好比苏姨母虽然待她极好,将她当作自己孩子一样照顾着,但纪云蘅从未觉得她跟娘亲很像,也不会在看着苏姨母的时候就想起娘亲。 邵生听这话,还以为她因此生气,赶忙歪头去看她脸上的神色,见她眉眼平静,说话时很认真,并不像生气,于是道:“你说得不错,不过这也是人寄托感情的一种方法,若是你有一个许久不曾见到又想念的人时,你自然而然就会留意与他相似的人。” 纪云蘅下意识想起了楚晴。 每次去她那里喝豆花的时候,楚晴就会坐在她的对面专注地看着她,眼里都是慈爱的笑。 纪云蘅明白,那其实都是晴姨透过她再看另一个人,她的女儿钰钰。 “那你是把我当成你的妹妹了?”纪云蘅又问他。 邵生慌忙道:“没有,不过是瞧见你时想起了她而已,在下失礼。” “无妨。”纪云蘅并不在意,转脸对邵生道:“邵哥哥,你可以把我看作你妹妹。” “你不介怀?”邵生有些讶异地问。 “以前会有一点点。”纪云蘅抬起手,用手指小小比画了一下,又道:“但是后来我改变了想法。” “为何改变?”邵生接话,随口一问。 “我娘逝去很多年,我以前从未觉得谁像她,后来有一次我生病,迷糊时却觉得她回来了,像小时候那样把生病的我抱在怀里。”纪云蘅的话一顿,像是在努力思考如何解释,过了片刻之后才学着邵生方才的话说:“当你有一个很想念却再也无法见到的人时,能把思念寄托在与她相像的人身上,也是一种幸事。” 邵生沉默,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甚至已经开始后悔提出了这个话题,只想着怎么宽慰身边的小姑娘。 绞尽脑汁后,他温声道:“的确是幸事,可是那位苏老板?听你那几个弟弟妹妹说,她待你像亲生女儿一样。” 纪云蘅摇头,“不是姨母,是我的朋友,不过他走了。” “……去了何处?” “京城。”纪云蘅期冀地看着他,“还活着,总会再见面的,对吗?” “对对对。”邵生着急将话题切断,没接着往下问,转眼看见纪宅前堂,就赶忙道:“正堂到了,咱们进去坐坐吧。” 虽说聊到后来时内容有些沉重,但纪云蘅瞧着却并没有忧愁的神色,相反她还很高兴,招呼下人给邵生上好茶。 两人坐在堂中聊了些平日里看的书,邵生有意避开纪家的话题,不想提及令纪云蘅难过的往事,但不管怎么聊都会牵扯出来她的那些过往。 类如他得知纪云蘅的字是母亲教的,便夸赞她母亲是个才女,纪云蘅就道:“我娘以前还会作诗,只是后来身体渐渐差了,不能久坐也提不起笔来,就很少见她写字了。” 邵生又道纪云蘅勤奋,年幼丧母还能读那么多书,学那么多字。 纪云蘅就说:“一开始看书的时候,还是有很多字不会,后来就将不会的字写在纸上,出去之后再询问别人。” 邵生就说她聪明。 纪云蘅道:“但是街上的人大部分都不识字,有些认字的人见我年岁小,就跟我说教一个字十文钱。” “这么黑心?你肯定没给吧?”邵生道。 “我给了。”纪云蘅说:“我学了十七个字,给了一百七十文。” 一百七十文,邵生光是听着就心如刀割,天杀的骗子欺负小孩,他惊道:“你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钱?” “是苏姨母给我的。”纪云蘅道。 邵生只跟纪云蘅聊了一会儿,连擦了好几把汗,频频往门口张望,希望苏漪赶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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