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并不中意兰苕,更何况比起她来,你性子和顺,想必更能够照顾夫君还有一双孩子。” “而兰苕,她啊,太不安分,眼角眉梢间总是算计,还总爱看些与咱们无用的酸书,哪里比得上你优秀。” 日光地下,阳光绚烂,落在视线之下的薛阮阮身上,将她腕上那条赤金镯子都沾染了几分冰冷。 在她眼里,好似将旁人踩一踩和再将眼前人捧起来是最正常不过之事,而所有人都会因为她的夸赞而心动。 薛阮阮说着,用温软的手掌去蹭薛闻的掌心,见薛闻没有再躲避,心下认定已经十拿九稳,顺势将整只手都贴了上去。 两个亲姐妹之间,再没有比此刻更加亲近的时候了。 “夫君最疼爱我,这么多年只偏宠我一个,我自豪之余于心不忍,幸好一次便得一双龙凤,全了毕生夙愿,也好对夫君有所交代。” “我知晓,你年轻气盛,这般明晃晃地告诉你,你心底里定然不平,可这一桩婚事不只是我们的情谊需要维护,不被旁人破坏,沈薛两家多年姻亲带来的亲近也不容被破坏。” 她声音带着蛊惑,红唇一张一弛之间说的是利弊,说的是情谊:“可九妹妹,你即便能够对我冷眼相看,对一双孩儿冷眼不顾,可你就真的打算抛下梅姨娘不管吗?让她一个人在院子里,承担因为你的拒绝而带来的所有吗?” 薛闻听着薛阮阮的声音空灵缥缈,而因为感同身受而声泪俱下。 “梅姨娘和我娘不一样,我娘出身京兆郑家,父亲即便不喜她也要捧着她,来告诉所有人他迎娶的是京兆郑家的女儿,可你娘呢?” “她依仗着父亲的情爱在后宅生活,你难道不知道你的任性会让她失去唯一的女儿?而你这个唯一的女儿不仅不能带着她的期望走向荣华富贵,甚至还会让她和父亲的情意中出现裂痕。” “九妹妹……”她喟叹一声。 “你将要及笄,梅姨娘已经……并非青春年少了啊。” 薛闻在高处看着薛阮阮唱作俱佳地为她宣扬各种为她好的办法。 骨肉至亲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是分明见不了几面却依旧要为了“亲人”的荣辱喜怒鞠躬尽瘁吗? 明明荣华时候分不到尊荣,却要在关键时候用孝道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 上辈子究竟是不是这样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知道当时在说到她亲生母亲之时她就已经心软。 直戳软肋。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了解比她自己要更加了解她娘究竟有多爱父亲。 她沉默着接受了所有的嘱托,做一个好女儿、好妻子、好母亲、好儿媳,但做着做着就忘记为自己活着究竟是什么滋味。 薛闻,还是活下来衬托薛阮阮贤淑的影子? 究竟谁还能够分得清? 她自己都分不清。 她看着薛阮阮一本正经的模样,忽然眼底里氤氲出雾气,视线模糊,却笑得越发灿烂。 或许穷尽所有,她永远不能懂得来自血亲中代表着的质朴爱意。 薛阮阮看着她的笑自认说到了她心坎里已然心动,即便这里粗陋,也因为这个成果而原谅她这个小妹妹的一时闹脾气。 她总是这样宽宏。 尤其在薛阮阮知晓,她这个妹妹流落到这个地方,正好给她,来让她来添上些不同的颜色。 免了她对薛闻在曹国公府内时间不够,无法在夫君面前为他留下难堪印象的场面后,又想到了办法。 心下已然确定,拉着薛闻的手试图劝说:“若想要保护梅姨娘,还需你自身硬。” “我无福气,不能跟随夫君册封诰命夫人,但若是妹妹进府,必定不一样。” 薛阮阮隐晦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可她发髻间的步摇比她的眼眸还要闪亮,散发着珠宝的冰冷光辉:“既然如此,九妹妹何不把这里的事情交给下边人摆脱?你跟我一同回京。” “权势地位、母亲尊荣、父亲器重,你难道一点都不心动吗?”
第二十八章 确实这话很让人心动。 尤其对一个很多时候不能吃饱, 一双眼睛将母亲所有的苦难屈辱尽收眼底,所有人都说父亲需要有用的子女,所以每一个想要活的认可的人都必须证明自己。 这样的条件, 在所有背景之下都显得格外勾人心魄。 在这样一个身份尊卑都有定数的时代, 进一步是吃穿不愁的荣华富贵,是呼朋唤婢被簇拥着的主家, 永远不需要为细枝末节来烦恼忧愁。 是一旦应允便是父母眼中骄傲,是他们必须要开始直视你的需求。 薛闻上辈子确实很动心。 尤其在她娘亲的教导下, 将婚姻当成治病良药。 好似她努力这半辈子里, 受的所有苦难, 只要有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来拯救, 就足以一笔勾销。 可是她娘没有告诉过她, 若不是治病良药,而是慢性毒药又该如何。 若只需要男人来拯救, 那他究竟要在什么时候伸出手, 那他又会在什么时候收回手。 这些,从没人告诉她要怎么办啊。 更何况, 从前薛阮阮让她进府, 表面上对她很好, 做足了掏心掏肺的长姐模样。 她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不明白她究竟错在了哪里所以不讨人喜欢,甚至自己都认为长姐白璧无瑕, 若论起贤良她一辈子比不上。 直到这一辈子她才明白, 原先为何沈今川会说她行勾引之举,为何她上辈子在园中每每都能遇见姐夫。 好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 好一个鞠躬尽瘁的女儿。 好一个……温婉的姐姐啊。 无事都能被她编造出事端来, 那她这一辈子找来,是不是能够直接说她同人私奔? 高门大族有什么腌臜事都要烂在里头, 她推心置腹的将她带回去,然后让沈今川咬着牙接受她—— 亦或者,她还有多的阴谋诡计在等着。 反正,薛阮阮,沈今川的娇娇儿,表面光鲜亮丽,实则肚子里都已经黑出汁儿。 能用性命来让夫君永远记得,这是什么疯子才能做出来的事。 当然,现在她想瞧瞧,她还有多癫狂。 - “马车里不好叙话。”薛闻拉住要将她带到马车里的薛阮阮,她的力气比起在病中强撑着的气力不知大了多少,更何况还带着强制的冷静,一把就将人抓住。 她不仅人长开了,还有的是力气。 “长姐也知道我性子就这样,喜欢把什么事情摆在台面上。”不符合贵族婉转的态度,薛阮阮没忍住撇了撇嘴,暗骂一声天生做粗活的料子,但有求于人,还是耐着性子听着。 “那就还请长姐将我究竟要如何做,好好说明白,讲清楚,我才好尽职尽责,不越雷池一步。” 薛阮阮见薛闻依旧生硬,本还有些忐忑,转念听到这话便将心好好搁在肚子里。 她虽然不愿意在这种空旷低贱之地暴露太多,但在日光底下,在小心翼翼还想望过来的人群中展现夫君对自己的疼爱让她那颗想要群星环绕全天下人都艳慕的心越发满足,甚至脸色还升起几分红晕,如菡萏凝露。 “这话……” “夫君最不喜用膳的时候有人在他身边,不喜书房有人打搅,不喜鱼肉有刺,茶要喝三分烫,偏爱明前龙井,喜欢素色,喜欢心思纯真之人,偏爱柳宗元和李白的诗词,最不喜欢阴谋诡计尔虞我诈。” 薛阮阮说着,开始回忆起她还未曾生病时的那个中秋佳节,万籁俱寂,皓月当空,他们同众人一同拜月后约在亭中,享受独属于两人之间的寂静。 ——那双眼眸比苍穹上的月亮还要皎洁浩瀚。 ——他抬头仰望着星空,而她就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身影,看着他们的影子合在一处,如同并蒂之花,用不背离。 ——她浅浅喝了几口酒便已经酒醉,昏昏沉沉,他偏说她眼下新描的眼妆好看,一下一下的亲吻着,让她无力的瘫软在他的怀中。 可回忆再如何美好都已经过去,她还要继续和这个将来要待在自己夫君身边的女子交代着:“夫君眼里容不得沙子,是最清贵景行之人物,却也是一个知冷知热,知道你用心良苦之人。” 手好似传递着温暖,又好似将看顾一个男子的责任,随着这双手的温度一同传递过来一般。 “九妹妹,你对他好,他能够看的见。” 薛闻低头看着这双漂亮的手腕上,薛阮阮的手如若无骨,纤细的手腕只露出衣袖一小截,映衬出她那双华贵的镯子。 就这样一双手,比不上冲出牢笼疯癫的羊,比不上刀口舔血的强盗…… 可就是这样一双手,一双只要她稍稍用力,仿佛就能折断的手,在上一辈子将自己按压进那个深渊中,求救无门,呐喊无声。 用父亲的期待和娘的情爱成为击垮她的最后一击。 而“对他好,就能看见”这一句话,成了她在曹国公府每一次经历没有来的冷言冷语时候的一根救命稻草。 可惜,她的长姐,给她带来的,是拴在脖颈上的白绫。 而非深渊处可以攀缘的绳索。 薛阮阮,怎么能够这么理直气壮的算计她啊? 难道在她眼里,除了沈今川之外,其他的都不入眼吗? 薛闻已经不是压抑着自己哭泣,一边在雾中摸索前路的无助小女孩,她不解,她就直接开口问了:“在你眼里,除了沈今川之外,旁的就什么都没有吗?” “什……什么?” “我问,在你眼里,除了沈今川之外,旁的就什么都没有吗?” “姐妹之情?舐犊之情?” “都没有吗?” “一丝一毫都没有吗?”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薛阮阮声音大了些,完全没想到薛闻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声音惊动了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侍从们,不远处的含桃拧拧眉,朝着众人摇摇头。 她了解薛阮阮这个被众人称赞的少夫人绝对没有外头传言的那般和颜悦色,甚至若是听到了她来求人,恐怕指不定又该如何磋磨人。 眼下虽说她不知晓这两个姐妹究竟谈的如何,但她知晓若贸然之下打扰,或探听出不该自己听到的,那先倒霉的必定是自己。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6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